坐在地上後,驚魂未定的高陽,目光閃爍的看向房遺愛,怯聲道:“俊兒哥...你怎麼瞭?”
見高陽一臉受驚的模樣,房遺愛連忙收起思緒,起身小跑到瞭妻子面前,伸手將她扶瞭起來。
“漱兒,怎麼摔倒瞭?”說著,房遺愛伸手拍打高陽衣襟上的塵土,笑嘻嘻的將她迎進瞭房中。
見夫君笑臉相迎,高陽迷糊的揉瞭揉眼睛,喃喃道:“俊兒哥剛剛的眼神好嚇人的。”
“是嗎?不會是漱兒看錯瞭吧?”含糊一聲,心知肚明的房遺愛將高陽扶倒床榻前,笑著說:“被褥都按照娘子的吩咐收拾整齊瞭,今晚我約瞭謝兄弟出去吃酒,怕是要晚些才能回來瞭。”
聽到房遺愛的脫身借口,高陽點頭道:“好,有謝兄弟陪著俊兒哥,漱兒就不擔心瞭。”
說完,望著精心打扮的俊兒哥,高陽輕咦一聲,“俊兒哥,你今天穿的好有氣度啊,就好像文人才子似得。”
“是嗎?”笑著整瞭整頭上的儒巾,房遺愛心想,“好像?你丈夫我可是會元郎、大名鼎鼎的佈衣榜首!有些個書卷氣不是很平常的事情麼?”
高陽哪裡猜得到房遺愛的心思,起身為夫君整理衣衫上的褶皺,之前受到的驚嚇早已一掃而空,“好俊的少年郎啊...臭房俊!待會不準去到秦樓楚館,聽到沒有!”
見高陽態度轉變如此之快,房遺愛苦笑一聲,“秦樓楚館哪比得上娘子你的十分之一啊?我是不會去的,有謝兄弟和我在一起,漱兒難道不放心嗎?”
“放心,放心。漱兒怎麼會不放心呢?”溫柔的為夫君整理過身後的青絲後,高陽笑嘻嘻的道:“俊兒哥一定要好好讀書啊,等你什麼時候背過四書五經,漱兒就好好獎勵一下俊兒哥。”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瞭。”說著,房遺愛拿起茶桌上的寬口酒壺,假意說:“我這就去找謝兄弟攻書去瞭,漱兒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說完,房遺愛緩步走出房間,一邊思想著如何應對襄城,一邊朝謝仲舉的客房走瞭過去。
關上房門,高陽輕捋秀發,獨自喃喃道:“俊兒哥剛剛的眼神好嚇人的,就好像當夜望月臺上的突厥武士,莫非真的是我眼花瞭?”
在謝仲舉房中獨自枯坐瞭半晌,隨著房門被緩緩打開,一身青衣的“伴讀小書童”,這才返瞭回來。
見房遺愛坐在房中等自己,又見他身著白衣、儒巾,饒是謝仲舉心思沉穩,但還是被“驚艷”到瞭。
“有勞貴差瞭,不知道襄城公主怎樣答復?”起身、拱手、開言,一連串舉動房遺愛做的舉止有度,臉上哪還有半點往日的玩世不恭的神色,儼然常年苦讀的翩翩君子。
察覺到房遺愛的舉止變化後,謝仲舉一時愣瞭神,暗想,“房俊莫非是受到瞭打擊?為什麼突然間成長瞭這麼多?難道是所讀的兵書戰策起瞭作用?”
倒不是房遺愛有意規劃舉止,而是因為之前李麗質所說的絕交言語,加上心底對前路的彷徨,以及對襄城的痛恨,這才讓房遺愛的心性有瞭改觀,當然幾次面聖有驚無險,一個月來苦讀兵書戰策,但也在無形中改變著房遺愛的氣質,隻不過不是那麼明顯罷瞭。
見謝仲舉遲遲不回答,房遺愛有些好奇,“貴差?貴差?”
思緒被詢問聲打斷後,謝仲舉尷尬一笑,拱手道:“駙馬果真料事如神,襄城公主在收到那張白紙後,隻是連連點頭,叫駙馬...叫駙馬今夜去長安客棧二樓等她。”
得知襄城有瞭準確的答復,房遺愛懸著的心隨之落地,“襄城啊襄城,今夜你不來便罷,你若來時這壺酒定叫你如數飲下。”
暗咬銀牙呢喃過後,房遺愛想到此事的關節厲害,轉而對謝仲舉說,“今夜還請貴差一同前去,到時在門外把守就好,千萬不要讓人進去。”
此言一出,望著打扮的玉樹臨風、文質彬彬的房遺愛,謝仲舉心間的莫名情愫再次發作,略帶嬌羞的問:“駙馬是要假戲真做不成?”
“貴差開什麼玩笑!”此時,房遺愛對襄城隻有怨恨,哪裡提得起半點情愛之事,害怕謝仲舉會錯意,房遺愛急忙辯解道:“襄城公主雖然是一介女流,但心智縝密近乎如妖,學生請貴差守門,完全是害怕她暗中安插眼線。”
聯想到與襄城之前的恩怨情仇,房遺愛怨恨之餘,竟由衷對這位庶長公主升起瞭一絲敬意,“若不是襄城一心要拿化名之事逼我就范,想來我們倒可能成為朋友,她雖然心底狠毒、狐媚,但論才華卻是世間少有,相較卓文君倒可以比得。”
親耳聽到房遺愛對襄城的評價,飽讀詩書的謝仲舉莫名升起瞭一絲醋意,心想,“房俊把襄城公主比作卓文君?想來卓文君卻不會做出與他人求歡的骯臟之事來吧?果然男人都是看色相的,房俊也不例外!”
背地埋怨一聲後,謝仲舉慨然應允,二人在房中枯坐到天黑後,這才一起走出秦府,朝著與襄城約定的長安客棧走瞭過去。
因為特意挑選在天黑後行走,加上臨近宵禁的緣故,長安街頭人煙稀少,倒也沒人認得出這位大名鼎鼎的“會元郎”。
從後門進到長安客棧,見後院閣樓上亮有燭火,房遺愛嘴角泛起一絲弧度,低頭看瞭一眼手中的寬嘴酒壺,對謝仲舉道:“貴差,學生先行上去瞭。”
“駙馬!”喚停向前行走的房遺愛後,謝仲舉湊到他耳邊,私語道:“駙馬,樓上乃是皇傢公主,對她隻能智取不能用強,還望駙馬小心行事。”
見謝仲舉好言提醒,房遺愛心頭一暖,含笑道:“多謝二弟提醒,改日愚兄請你喝西域國的美酒!”
說完,房遺愛撩袍登上樓梯,懷揣著機巧,一步一步朝毫不知情的襄城公主走瞭過去。
望著房遺愛登樓的背影,謝仲舉目光有些迷離的呢喃,“愚兄?二弟?西域國的美酒?房俊到如今也沒能看出我的本來身份...”
謝仲舉此行本來就是遵旨喬裝監視房遺愛,事到如今,卻反倒埋怨房遺愛“有眼無珠”起來...要是她的心事和身份被房遺愛知曉,恐怕這位駙馬郎在驚愕之餘,又要感慨一聲“女兒心海底針,古人誠不欺我”瞭。
推開虛掩著的房門,一襲杏色袍服的襄城的背影,瞬間映入瞭房遺愛的眼簾。
進到房中,秉直做戲要真的態度,房遺愛隨手將門閂倒扣,接著緩步走到襄城背後,伸手搭在瞭她的肩膀上。
坐在茶桌前,襄城老早便聽到瞭房遺愛的腳步聲,不過礙於拿不準“房郎”心思的她,倒不好太過主動,畢竟身為皇傢長公主的她,骨子與秦樓楚館的風塵女子還是有著本質性的區別的。
感受到肩頸處的溫暖後,襄城莞爾一笑,含笑道:“房郎,你來瞭?”
聽聞襄城的溫軟細語,房遺愛眉頭一皺,不過在瞬間便恢復瞭原樣,“讓公主就等瞭。”
說著,房遺愛緩步走到茶桌對坐,將手中的寬口酒壺放在瞭桌案上。
望著席間琳瑯滿目的菜肴,房遺愛嘴角微微上揚,拱手道:“公主曉得房俊不曾吃飯?”
說著,房遺愛不疾不徐的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魚肉,起身放到瞭襄城面前的餐碟之中。
之前一直被房遺愛冷眼相待,襄城哪裡受到過這樣的禮遇,心生暖意之下,一絲狐疑隨即悄然而生。
“房郎為何突然轉性瞭?莫非是在做戲不成?”
此言一出,早已將料到襄城會產生懷疑的房遺愛輕笑一聲,苦笑道:“之前冷漠相對,公主說在下不解風情,眼下舉案齊眉,公主又說房俊心懷不軌。哎,想來女兒傢的心事就是多啊!”
見房遺愛表情不像作假,襄城掩面輕笑,雙瞳剪水的說:“既然如此...”
說著,襄城起身端起酒壺,緩步行到房遺愛身側,緩緩為他斟上瞭一杯水酒。
“房郎若是有心,就吃瞭奴傢這一盞酒水。”
將酒杯送到房遺愛嘴邊,襄城眉目含情的望向房郎,眸中盡是真情,哪裡還有半點之前的狐媚神態。
察覺到襄城的目光變化,房遺愛心尖一顫,暗想,“莫非這才是襄城的真實性情?”
想著,房遺愛接過襄城手中的酒盞,接著抬頭望向這位在他看來心智近妖的佳人,“真情流露”的將一盞水酒緩緩喝瞭下去。
“西域國的葡萄酒?公主為何知道房俊最愛喝此等美酒?”說著,房遺愛將酒盞遞給襄城,表面目光溫存,實則心中卻早已厭惡到瞭極點。
放下手中酒盞,襄城面對房遺愛的詢問含笑不語,端起酒壺為他斟上酒水的同時,悄無聲色的將衣袖挽起瞭一些。
失去瞭衣袖的遮蓋,見襄城玉臂上有半片淤青,房遺愛眉頭攢簇,下意識問道:“公主的手臂?”
見房遺愛發現自己身上的淤青,襄城眸中得意目光一閃而過,接著半真半假的幽怨道:“蕭銳弄的。”
此言一出,房遺愛大感意外,在他眼中蕭銳一直是一個軟弱的文人形象,他哪裡敢對襄城下這樣的狠手,要不然之前他也不會半年沒跟妻子同過房瞭。
“蕭駙馬不是一直對公主尊敬有加嗎?怎麼會這樣?”
望著面帶困惑的房郎,襄城苦笑一聲,“自從蕭銳知道我用計騙房郎喝下那蒙汗藥酒後,他就常常拿此事要挾奴傢,想來一雙手臂上的淤青消瞭又添新的...這才知道蕭銳的心地是怎樣的。”
雖然知道襄城有做戲的成分,但房遺愛卻還是被她手臂上的淤青觸動瞭心弦,恨聲道:“哼,對一介女流下著的狠手,虧他蕭銳也是國公之子、名門之後!”
“有房郎這句話奴傢便甘心瞭。”見房遺愛為自己鳴不平,襄城心中十分欣慰,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找到瞭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而不是蕭銳那樣色厲膽薄、外強中幹的陰險懦夫。
心中情緒被襄城觸動,房遺愛唯恐自己待會心軟,壞瞭蓄謀已久的大事,接著拿起坐上的寬嘴酒壺,打開木塞後,笑著說:“公主,這是學生釀造的藥酒,能使青春永駐呢,公主喝一杯?”
說完,二人四目相對,眸中或真情或假意之餘,盡都閃過瞭一絲別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