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貢院,房遺愛拎著書包緩步徐行,行走在僻靜無人的小巷中,腦海中想著的盡是之後瓊林宴中的場景。
“萬歲瓊林宴宴請新科進士,滿朝文武必定前來陪同,到時我與爹爹父子相見,化名一事豈不是不攻自破?”
“縱然能瞞得過瓊林宴,之後卻又能瞞得瞭幾時?但願此番金榜奪魁,不然枉死城我怕是走定瞭!”
房遺愛失神蔫頭耷腦的向前行走,一路上思緒繁亂無可附加,原本半個時辰就能走完的路程,硬生生被他磨蹭著走瞭一倍還要多。
登上房府門庭,正當房遺愛要邁步走進傢中時,面色有些凝重的房玄齡恰巧迎面走瞭出來。
房玄齡見兒子拿著書包低頭行走,不由心生好奇,問道:“愛兒!”
“嗯?”房遺愛抬頭觀望,見父親站在面前,有心事在懷的他猝不及防,連忙將書包藏在身後,點頭道:“爹爹。”
雖然房遺愛動作不慢,但剛剛遲疑的空檔卻足夠讓房玄齡看清他手中拿著的是什麼物件瞭,“你拿著書包去哪裡瞭?”
“孩兒...”思緒轉動,房遺愛索性將書包移到胸前,拱手道:“孩兒打算去到秦府找義兄學習書文,卻不想義兄並沒有在府中。”
得知房遺愛的去向,房玄齡笑罵道:“今天乃是殿試之期,足道正在貢院參加考試呢,你怎麼可能在秦府找到他。”
說完,房玄齡撫髯低吟道:“殿試過後,我們就要提調何足道審訊瞭,不過謝仲舉幾日來並無半點口供,想那蕭銳本就是身患鼠疫而死,長孫無忌何苦死死糾纏不放!”
提起謝仲舉,房遺愛不由想到瞭她那渾身是傷的慘狀,憂心二弟的他,看似無意的問道:“謝仲舉的傷勢可好些瞭?之前孩兒聽說他被酷吏嚴刑逼供,差點就活不成瞭。”
“謝仲舉的傷勢已無大礙,想來當夜去到監牢診病之人十有八九就是足道...”
房玄齡話說一半,察覺到失言的他隨即改口道:“快些回府吃飯去吧,為父要到察院審案去瞭。”
“父親慢走。”房遺愛目送父親進入乘轎,這才大步朝臥房走瞭過去。
推門進到臥房,見高陽正坐在榻上愣神發呆,房遺愛長呼一口氣,反手插上門閂,將書包順手放在瞭茶桌上面。
坐在茶桌前,房遺愛大口喝著茶水,高陽見夫君回來,眸中帶著憂慮、期待的走到房遺愛身後,無聲為俊兒哥捏起瞭肩頸。
房遺愛一連喝瞭三杯茶水,這才勉強打消瞭腹中的口渴感,放下茶杯,見高陽沉默不語,他微微一笑,伸手抓住瞭妻子的玉指。
“漱兒,怎麼不問問考試情況?”房遺愛轉身面相高陽,含笑道:“是不是害怕俊兒哥考得不好?還是對我的才學沒有信心?”
高陽搬來凳子與房遺愛對面而坐,輕揉纖纖玉手,細聲道:“俊兒哥的才學漱兒是放心的,但漱兒卻怕你做事毛躁,若是被父皇看出些破綻來...”
話說一半,高陽那宛若銀鈴般清脆的語調戛然而止,“漱兒不該說這樣的喪氣話,呸呸呸。”
房遺愛眼見妻子做出這般可愛的舉動,一時被逗得止不住輕笑,心中的陰霾也登時被吹散瞭。
將高陽攬入懷中,房遺愛語氣平和的道:“你我莫非真的心有靈犀麼?漱兒怎知我今天在貢院又出瞭紕漏?”
“不過萬歲倒是沒有發怒,反倒全程觀看我答卷來著呢。”房遺愛湊到高陽耳邊,對著那玉如般的耳垂輕啄瞭一下,呢喃,“你猜萬歲喚我什麼?愛卿。”
高陽被引得臉頰緋紅,抬頭看向房遺愛,頗為驚喜的道:“父皇喊俊兒哥愛卿?那豈不是側面表明瞭對俊兒哥文章的認可?”
“是啊,萬歲對我的期望委實不小呢。”說著,房遺愛之前見高陽七竅玲瓏,索性將心事對妻子吐露道:“隻是俗話說: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此番瓊林宴對我來說,分明就是鴻門宴啊!”
高陽依偎在房遺愛懷中,一雙玉臂緊緊環扣夫君腰間,喃喃道:“俊兒哥若是此番能夠金榜題名,便是文武雙狀元瞭。到時有母後、公爹、杜叔父、秦叔父等人保本求情,再加上俊兒哥出眾的才學,雖然免不得要受一番苦頭,但性命倒是沒有大礙吧?”
“是是是,漱兒所言不差。”房遺愛無聲苦笑一聲,暗想,“漱兒還是太過年輕啊,想法跟我之前倒有幾分相像,但你我哪裡能夠猜得到萬歲的心思,況且又有長孫無忌、蕭瑀二人從旁推波助瀾,放下化名欺君大罪不談,單單蕭銳暴斃一案,恐怕我在監牢中也會被蔡少炳請客,嘗一嘗他那親手發明出來的許多酷刑啊!”
相擁無語片刻後,房遺愛聯想到之後殿試報喜應該是傳向秦府,再加上與秦京娘許久未見的緣故,不由開口對高陽說道:“漱兒,不如你我明日便搬到秦元帥府上如何?想那喜報應該也是傳向秦府,而且...”
“而且俊兒哥也許久未見京娘姐姐瞭對嗎?”說完,高陽俏皮的站起身來,對著房遺愛的臉頰輕輕一啄,接著便笑嘻嘻的跑開瞭。
“全憑俊兒哥,漱兒這就打點行禮,咱們今天晚上就搬進義父府中居住吧。免得明早被人認出身份。”
“好,漱兒真的長大瞭,變得這般賢惠,哪裡還有之前那半點驕橫...哎呀,漱兒你又來揪我的耳朵。”
“你說誰驕橫,漱兒很溫淑的好嗎?”
等到傍晚時分,陪著房玄齡夫婦用過飯後,房遺愛推說自己傷勢有些加重,要到秦府請“何足道”調治幾日。
房玄齡眼見殿試已過,加上房遺愛身後的傷勢確是嚴重,略微想瞭一會後,便點頭同意瞭兒子的請求。
與高陽並肩沿著小巷走去,夫妻二人終於趕在開始宵禁的最後時刻,進到瞭秦府之中。
秦府二堂中,秦京娘正在捧盞喝茶,忽的看到房遺愛到來,這位飽受相思折磨的小丫頭頓時眉開眼笑,不過礙於高陽在場,倒也不好在第一時間迎上前去。
房遺愛四下張望瞭幾眼,見秦瓊沒在二堂之中,不由看向秦京娘,言語溫和的道:“京娘。”
“何...”秦京娘放下茶盞,將身站起,卻見高陽站在房遺愛身旁,已經到瞭嘴邊的“郎”字兒,又被她硬生生咽瞭回去。
高陽站在一旁,見房遺愛和秦京娘欲言又止,自知做瞭礙事人的她,從房遺愛手中接過行囊,隨即道:“我去整理床鋪,俊兒哥和京娘姐姐先聊一會吧。”
說完,高陽對著秦京娘做瞭一個鬼臉兒,轉身小跑著離開瞭二堂。
房遺愛扭頭看向高陽的背影,苦笑一聲,“這小丫頭怎麼想的,為何沒有半點醋意?”
高陽走後,秦京娘再無約束,快步沖到房遺愛面前,接著舉止柔和的依偎在瞭情郎懷中,“何郎,你的傷勢好些瞭嗎?這幾天我常常夢到何郎...”
“怎麼?不相信我的醫術?”房遺愛輕輕攬著秦京娘,含笑道:“這幾天我也時常掛念京娘啊,好在武狀元我已經拿到手瞭。這聘禮麼...我算是勉強弄到瞭。”
“連累何郎受苦瞭,沒想到長孫沖這般下作,竟然暗箭傷人。”
“何郎你餓瞭嗎?我去給你煮碗雲吞?”
“剛剛吃過飯瞭,別著急走嗎,讓卑人端詳端詳小娘子。”
就這樣,房遺愛和秦京娘一直聊到二更時分,最後還是出來遛彎兒的秦瓊聞聲來到二堂,這才打斷瞭二人的呢喃私語。
與秦瓊交談過幾句後,房遺愛依依不舍的辭別秦京娘,輕車熟路的朝自己臥房走瞭過去,在經過謝瑤環的房門時,房遺愛停步站在門前愣瞭半晌,幾次想要推門進去查看一番,手已經伸到瞭門前卻又縮瞭回來,沉默良久後,饒是知道房中無人,但房遺愛卻自顧自的說道:“貴差,早些休息,晚安。”
第二天一早,正當房遺愛夫婦正在睡夢之中時,耳畔忽的傳來瞭一陣急促的金鑼聲。
“何榜首在哪裡?咱傢前來報祿瞭,前來報喜瞭。”
“嘿!何榜首該不是還沒起床吧?”
朦朧間,聽到白簡那辨識度極高的語調,房遺愛一骨碌便從床上翻瞭下來,“白總管到瞭?莫非是前來報祿的?待我出門...”
高陽睜開惺忪睡眼,見房遺愛衣衫不整的就要看門迎接,咯咯笑著提醒道:“俊兒哥,你披上衣裳在去開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