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內侍臣宣過太子口諭,眼望隻著裡衫的房遺愛,拱手道:“駙馬爺,請吧?”
房遺愛站起身來,與身側的高陽、謝瑤環對視一眼,眉頭微皺,喃喃道:“去到東宮見駕?”
“奴才,本宮問你。”高陽面對內侍臣自帶“公主加成”,搬出早已放下的刁蠻勁頭兒,問道:“是哥哥的口諭?”
內侍臣依仗李承乾,並沒有將房遺愛放在眼裡,但面對高陽的詢問,卻是另外一幅模樣。
“啟稟公主,是太子爺的口諭。”內侍臣躬身答話,顫聲道。
高陽杏眸轉瞭幾轉,揮手道:“你等會,先讓駙馬換身衣裳。”
“公主...”內侍臣支吾說道:“太子命駙馬即刻動身。”
“滾出去!”高陽冷哼一聲,面若秋霜的道:“這是狀元府!還輪不著你這奴才插嘴!去到府門外候著!”
高陽一聲怒斥響起,內侍臣落荒而逃,就連房遺愛和謝瑤環都被嚇瞭一跳。
先是見識瞭秦京娘的臨陣沉著,又見發妻顯現出許久不曾表露的公主威儀,房遺愛苦笑一聲,心想:“我這幾位夫人,全都不是凡人吶。”
“高陽公主許久未曾如此動氣瞭,看來她對房郎去往東宮頗為顧慮。”謝瑤環背地暗道一聲,接著說:“房郎,襄城公主正在正房歇息,還是去到西廂房換身衣裳吧?”
“好。”房遺愛微微點頭,看向高陽苦笑道:“漱兒,不必如此動氣,我去去就回。”
“哼!哥哥也是的,平白搬出太極宮做什麼!他代父皇監國也是在東宮辦事,眼下搬出太極宮分明就是想壓一壓俊兒哥!”
高陽不悅的呢喃一聲,接著道:“俊兒哥早去早回,若是申時不見回來,漱兒便去東宮要人!”
難怪高陽多想,李承乾自弱冠後便與長孫無忌常來常往,加上二人本就是至親舅甥,基於這兩個原因,高陽這才會對房遺愛去往東宮見駕如此敏感。
“好,漱兒在傢安心等候,我去去就回。”房遺愛在西廂房換過一件淡青色雲錦長衫後,隨即走出狀元府,在內侍臣的帶領下,一路朝位於太極宮東側的東宮趕瞭去。
一路走來,許是被高陽罵的沒瞭底氣,內侍臣待房遺愛好言好語,相比之前在狀元府那副頤指氣使、有恃無恐的姿態好瞭不知多少。
穿過嘉福、重明、嘉德、崇教四門後,房遺愛被內侍臣領到瞭光天殿丹墀下,眼望氣勢巍峨的光天殿,房遺愛眉頭攢簇,心中更是激起瞭萬千思緒。
“駙馬稍候片刻,奴婢這就去通秉。”
內侍臣走後,房遺愛將身站在雕龍刻鳳的丹墀下,心中暗想道:“我與東宮素無往來,太子監國攝政,平白宣我這個後軍督府做什麼?”
“莫非太子想要拉攏我?”房遺愛搖頭否定猜想,繼續想道:“太子與長孫無忌交從甚密,既然想要拉攏關隴門閥,自然不會再對我以及山東士族產生興趣...”
“這倒叫人難以參詳瞭!”
過瞭片刻,內侍臣緩步走下臺階,拱手道:“駙馬,太子正在批閱奏折,請駙馬到外殿等候。”
“勞煩公公引路。”
房遺愛來到光天殿中,被內侍臣安排在瞭一處偏殿隔房中等待。
“駙馬,這是江南新窨的龍井,駙馬潤潤喉。”為房遺愛斟上茶水,內侍臣緩步走出隔房,留下房都督一人坐在木椅上宛若火烤。
房遺愛端起茶盞,呷瞭一口清茶後,反倒覺得有些餓瞭。
“既是清晨傳召,卻又批閱奏折?”房遺愛幾口喝盡茶水,以清茶聊以果腹後,心說:“怕不是長孫無忌的主意吧?要壓我一壓?我一個負責軍糧的後軍督府,有什麼可壓的?”
靜坐半晌,房遺愛也沒等來李承乾的傳召,無奈之下,饑腸轆轆的他隻得自斟自飲,不覺間竟喝下瞭一大壺茶水。
“都沒味兒瞭!”房遺愛嘟囔一聲,看著盞中近乎沒色兒的茶水,打瞭一個飽嗝後,再次細細品瞭起來,當然這不是為瞭喝茶解悶兒,而是完全為瞭充饑。
自打昨天去到五馬道設伏,房遺愛期間隻吃瞭半個炊餅,加上徹夜勞累,眼下雖然喝瞭許多溫水,但卻是越喝越餓。
過瞭約莫一個時辰,內侍臣這才在房遺愛的期盼之中,重新走進瞭偏殿隔房。
還沒等房遺愛起身詢問,內侍臣便開口道:“駙馬,太子爺還在辦公。特意叫奴才送些茶點來給駙馬充饑。”
說完,內侍臣輕拍手掌,兩個小黃門先後進到隔房,從食盒中捧出四五碟兒糕點後,便又退瞭出去。
見李承乾故意吊著自己,房遺愛也不客氣,拿起一塊豆糕便吃,至於滋味,卻是不去深究瞭。
將糕點吃瞭七七八八,房遺愛端起一碗蓮子羹,徐徐喝下後,這才停瞭下來。
見房遺愛如此能吃,內侍臣輕笑一聲,饒是他低頭掩面,但還是被房遺愛看在瞭眼裡。
“媽的!”罕見的暗罵一聲,房遺愛起身在隔房中來回踱步,一來遛食兒,二來解悶兒。
百般無聊下,房遺愛仔細端詳隔房中的擺設,這一瞧不要緊,瞬間便明白瞭李承乾的用意。
“溫良恭儉。”
“宵衣旰食。”
“慎獨。”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墻壁上懸掛著的書法,雖然內容不盡相同,但落款卻全都是長孫無忌。
“哼哼。”房遺愛手摸下巴,心中冷笑道:“太子是想告訴我,他與長孫無忌交情匪淺。此番召我入東宮,怕也是因為我與長孫無忌之間的舊怨吧?”
見房遺愛盯著墻上的書法良久不語,內侍臣微微一笑,拱手道:“駙馬,太子有請。”
“我!”房遺愛眉頭猛地一皺,強忍著掐死內侍臣的沖動,面色如常的轉身道:“有勞公公引路。”
來到光天殿正殿,房遺愛獨自前行,穿過廊道,繞過一扇“萬裡江山”蜀錦屏風,這才看到瞭傳說中的李承乾。
李承乾端坐在書案前,左手拿著一道奏折,右手捻著朱筆,正在聚精會神的批閱奏折。
在他身後,懸掛著一塊鐵畫銀鉤的“克勤克儉”匾額,這字跡房遺愛認得,正是唐太宗的親筆手書。
房遺愛走到書案前,垂首不語,隻待李承乾開口詢問,自己則默默等待,唯恐被安上一個“幹擾政務”的罪名。
過瞭良久,李承乾放下手中朱筆,抬頭輕柔太陽穴,悠悠的道:“禦妹夫,幾時到的?”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房遺愛拱手行禮,接著輕聲道:“接到太子口諭,便即刻動身入宮來瞭。”
李承乾含笑點頭,起身道:“你我郎舅二人,去到那廂飲茶吧。”
說完,李承乾扶案起身,見狀,房遺愛連忙低頭,以免看到太子那蹩腳的走姿,從而生出橫禍。
等到李承乾落座之後,房遺愛這才徐徐動身,舉止有度的坐在瞭下座之上。
內侍臣奉上兩樽茶盞,李承乾捧盞輕呷瞭一口茶湯,看向房遺愛道:“禦妹夫,這些天押送軍糧可辛苦?”
“承蒙萬歲聖恩,殿下千秋洪福。自微臣上任後軍督府以來,各路軍糧倒也順暢,為國盡忠略盡綿薄不敢妄稱辛勞二字。”
自從在隔房看到長孫無忌的手書後,房遺愛便對李承乾生出瞭戒備之心,眼下說起話來字字斟酌,唯恐出現哪怕一星半點的紕漏。
“哦?”李承乾輕咦一聲,捏著杯蓋輕輕捋順杯中浮茶,看似無意的喃喃道:“為何本宮聽說,禦妹夫昨夜與哈迷蚩在五馬道相遇,還展開瞭一場惡戰?”
說完,李承乾輕抿茶湯,略顯憂鬱的雙眸掃向房遺愛,竟讓被註視的對象生出瞭絲絲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