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二人說話始終圍繞著“三樣點心”,不明就裡的白簡,輕笑一聲,“我說太子爺、駙馬爺,你們這是怎麼瞭?”
“不就是幾樣點心嗎?”白簡意在化解二人之間的僵局,輕呷瞭一口涼茶後,笑著說:“既然駙馬不吃,不如送給咱傢嘗嘗鮮兒?”
此言一出,四道寒芒齊刷刷落在瞭白簡身上。
李承乾眸中泛著陰鷙,看向白簡,心中恨恨的道:“好一個掌印太監,你是怎麼在宮中活到現在的?”
房遺愛眸中寒意一閃而過,望著白簡心中苦笑道:“老哥哥,您就好好喝酒吧。越幫越忙。”
察覺到二人神色有異,白簡幹噎瞭一下,輕挑眉毛,嘟囔道:“咱傢多嘴瞭,多嘴瞭。”
用錦帕擦拭過襄城嘴角的菜湯後,高陽莞爾一笑,對李承乾問道:“哥哥,什麼點心?值得哥哥如此掛懷?”
“東吳的當歸糕、西蜀的橘紅蜜餞、中原的果子幹兒。”李承乾胡亂編瞭幾個糕點,對著房遺愛含笑道:“禦妹夫,這甜食有甜食的好處。”
“當然,咸食也有咸食的妙處。禦妹夫想吃甜還是咸?”李承乾不動聲色的瞞過高陽、白簡,悄悄將瞭房遺愛一軍,以襄城回宮另覓駙馬的條件,來威脅這位禦妹夫就范。
房遺愛輕笑搪塞,舉起茶盞,接著舉杯飲茶的空隙,偷眼朝著襄城打量瞭過去。
隻見襄城坐在高陽與李承乾中間,一雙杏眸純潔無瑕,不時從蜜餞碟兒中挑著零嘴,儼然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玉兒落到此等田地,原是因我而起。若是另覓夫婿...有蕭銳那廢物在前,怕是沒人會真心待她...”
“而且玉兒到底有無病癥,一時也難以作下結論。”
“李承乾雖然為人多疑、乖戾,但相比李泰倒也不算寡恩,至於李治...我倒是沒有掌權柄國的打算。”
須臾間,房遺愛腦海中閃過瞭數個念想,就在他舉杯愣神時,身旁的高陽悄悄扥瞭扥他的衣袖,這才將他從駁雜的思緒中拉回瞭現實。
“俊兒哥,不要老盯著襄城姐姐,哥哥和白總管都在呢。”高陽小聲呢喃,雖然李承乾和白簡聽到,但二人卻是相視一眼,全當不曾察覺。
“唔...”高陽的提醒幫助房遺愛做出瞭抉擇,目光直盯襄城,房遺愛終究無法擺脫心中的愧疚與自責。
放下茶盞,房遺愛撩袍起身,拱手道:“多蒙太子掛懷,這三樣甜點...”
“如何?”李承乾跟著起身,眸中閃過兩抹極為強烈的狂熱,仿佛要透過眼眶直擊房遺愛心靈一般。
房遺愛苦笑一聲,“愧領瞭。”
說完,不等李承乾回應,房遺愛雙眸一轉,接著忙說道:“不過房俊胃口不大,隻要第三樣點心就好。至於東吳的當歸糕、西蜀的橘紅蜜餞,還是賞與旁人吧。”
“好、好。”李承乾朗笑著說出兩聲好來,接著舉杯道:“小王過幾日便將那果子幹兒送來,好叫禦妹夫細細品味消受一番。”
說到最後,李承乾目光流盼,看向襄城嘴角微微上揚,雖然白簡、高陽看得一頭霧水,但房遺愛心中卻是跟明鏡一般。
“多謝太子殿下。”房遺愛與李承乾舉杯對飲,接著坐回原位,對高陽道:“漱兒,天色不早瞭。還是帶玉...襄城公主回房歇息去吧。”
見房遺愛有意支走高陽和襄城,李承乾心領神會的幫腔道:“是啊,雖是三伏天但夜裡風涼,不要傷風受寒瞭。”
“如此,漱兒先行一步瞭。”高陽攙起襄城,對著李承乾微微蹲福,二人緩步走出二堂,看得房遺愛心中激蕩萬千,苦笑道:“完瞭!我這就算是上瞭賊船瞭吧?”
李承乾端起酒杯,獨自喝瞭一口,目光掃向白簡,道:“白總管,這些天父皇禦駕親征,你還算輕松。”
“哎呦,太子爺。輕松什麼啊。”白簡苦笑搖頭,“雖然萬歲禦駕親征,但這宮中上上下下所有的雜事,比方說酒醋面局、浣衣局、禦馬監、針織局、禦膳房、太醫署...”
白簡苦著臉,掰著手指頭一連說瞭近二十個名稱,聽得房遺愛暗暗叫好,嘀咕道:“哎呦,沒看出來。我這老哥哥還學過貫口兒吶!”
“好瞭,好瞭。”李承乾含笑擺瞭擺手,打斷白簡的訴苦後,輕笑道:“本宮知道白總管勞苦功高,這樣吧。明兒我叫人送些蜜餞、禦酒給你,嶺南那裡的荔枝也曾長熟瞭。前幾天恰巧劍南太守蕭瑀差人送瞭些荔枝到太湖倉,明天一並叫人送去些,給總管嘗嘗鮮兒。”
這番冗長的話語,看似是在閑聊,但李承乾在說到“劍南太守蕭瑀”六個字時,刻意加重瞭語氣,顯然是在提醒房遺愛,眼下西梁蕭氏對他恨之入骨,想要一勞永逸必須得跟自己結盟。
“好,好。”白簡點頭應是,拱手道:“如此奴婢謝過太子爺恩典瞭。”
聽出李承乾言下之意,房遺愛背地冷笑一聲,舉杯獨自飲幹盞中西域美酒,喟然嘆道:“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嗯?”
“這詩是什麼意思?”
李承乾和白簡沒有房遺愛的機緣,自然不曾聽過有關“楊玉環”的詩句,此時見房遺愛飲酒作詩,還以為是這位“佈衣榜首”來瞭興致,卻不知道這兩句原是“文抄公”犯瞭老毛病,一時技癢加上心中感慨不覺脫口而出的。
“唔...”見二人面帶困惑,房遺愛苦笑一聲,胡亂謅道:“這是前秦時期齊國鄒妃的典故,有機會再與太子殿下、白總管好好引經據典暢談一番。”
李承乾低頭思忖,見房遺愛說話煙波浩渺,一時卻又參詳不透,隻得強作鎮定點頭道:“禦妹夫高才,小王佩服。”
穩定心神後,房遺愛目光掃向李承乾,料定其一定有事相求後,轉而旁敲側擊道:“太子殿下,此番過府,宮中不曾堆積公務?”
“小王在東宮悶得很,特地喚白總管前來與禦妹夫飲酒品茶,聊解煩悶。”
二人私下達成同盟關系,李承乾自然聽出瞭房遺愛弦外之音,嘀咕一聲岔開話題後,正色道:“禦妹夫,你深通岐黃醫理,但不知可能調配出醫治化膿、潰爛的靈藥?”
“化膿?潰爛?正吃著飯,說這麼掃興的話兒?”房遺愛嘀咕一聲,不明其意的他,隻等接茬道:“不知太子殿下想用在何人身上?”
“白總管,你將父皇下發的旨意說與禦妹夫聽吧。”
白簡微微點頭,清瞭清嗓子,小聲道:“房駙馬,萬歲這幾日與突厥精騎交戰,我軍將士有些受瞭刀槍箭矢的創傷。”
說著,白簡輕嘆一聲,臉頰隨即掛上瞭幾絲哀愁,“眼下正值三伏暑天,天氣燥熱許多軍士的傷口已然惡化,加上雁門關外氣候惡劣,受瞭些許小傷等到傷口惡化,軍士們卻是無法再上陣殺敵瞭呢。”
“原來是為瞭軍中之事。”房遺愛清吟一聲,心想,“這便是李承乾向我討要的投名狀?辦好瞭這件事兒,才肯放過玉兒?”
見房遺愛低頭不語,李承乾雙眉微簇,柔聲道:“禦妹夫岐黃醫理盡得孫思邈老先生真傳,有沒有良策可以救治軍中兵卒?”
“這...”
“兵卒傷口惡化,原是因為此時正值三伏,加上雁門關外氣候惡劣,軍中隨帶金瘡這才失去瞭療效...”
“傷口惡化...應該是發炎瞭吧?弄些個青黴素?紫藥水?或者碘伏...”
想到這裡,房遺愛不禁被自己的“愚蠢”氣樂瞭,“這是貞觀年間,去哪兒找青黴素、紫藥水兒?我上輩子又不是學醫的!”
見房遺愛搖頭苦笑,李承乾心中一凜,暗道:“適才剛剛威逼他與我結盟,如果此事為難的話,還是就此作罷吧。為瞭這一件軍功丟瞭山東士族、寒門佈衣的支持,豈不是緣木求魚瞭?”
心中分析好利弊,李承乾朗聲一笑,舉杯道:“禦妹夫,不必如此深思,法子慢慢想。來喝酒。”
見李承乾松口,白簡長舒一口氣,連忙應承道:“對,喝酒,喝酒。”
耳聽二人相繼說出的勸解話語,房遺愛陡然靈光閃現,伸手一拍額頭,朗笑道:“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