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文武百官奉旨來到崇教殿後,端坐在大殿中央的李承乾,瞬間便發現瞭一個問題,原本僅有四五位言官在內的文班之中,此刻竟然聚集瞭三十餘位言官!
“呀!這幫老夫子莫非真的不怕死?”李承乾頷首呢喃,聯想起昨天皇城外的登聞鼓被敲響一事,直到此時還是恨得牙根直癢。
“眾卿傢有事啟奏,無事退朝。”李承乾發現言官後,哪裡還有心思上朝,心中隻想著盡快將這些道學先生打發走,也好落得一個耳根清凈。
“臣,禦史臺鄒應龍有本。”
“臣,禦史臺常寶童有本。”
“臣,禦史臺白奇有本。”
“臣,禦史臺崇公道有本。”
“臣,禦史臺何路通有本。”
一連五位身著藍色官衣的禦史言官走出文班,李承乾的眉毛愈發攢簇,無奈悻悻道:“有本?”
“有本!”五位言官同仇敵愾,仿佛上面坐著的不是李承乾,而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一般。
“有本,那就奏吧。”李承乾背地苦笑一聲,揚瞭揚手,端坐在黃花梨木官椅上,側耳細聽瞭起來。
五位言官交換眼色,最終由鄒應龍為代表,開口道:“殿下,長安童謠可曾聽過?”
“又是童謠!”李承乾暗罵一聲,正色道:“不曾聽過。”
這倒不是他有意搪塞,雖然那首出自岑懋之手的童謠在長安城廣為流傳,但事關皇傢庶長公主,又有哪個不怕死的敢去當面念給李承乾聽?
“那微臣鬥膽,念給太子殿下以及眾位大人聽講。”
鄒應龍正瞭正嗓子,朗聲道:
“能揮筆,會提槍。殘害連襟在牢房。
五馬道,智謀廣。算就忠良難還鄉。
狀元府,天驕娘。一禮全收昧天良。
戶下方,臥東床。貪心不足霸姨娘。”
朗聲念過四句童謠,鄒應龍神色極為得意,而房玄齡、杜如晦二人臉色鐵青,就連楊波、魏征、馬周三人也是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
“房丞相,丞相身為當朝首相,請問能夠參詳出...”
鄒應龍話說一半,隻聽一聲拍案響起,接著,端坐在大殿之上的李承乾卻是怒發沖冠站瞭起來。
“嘟!大膽鄒應龍,竟敢出言誣陷當朝重臣?!”李承乾對於童謠所講的四件事心知肚明,若是換瞭旁時他很可能樂得坐山觀虎鬥,但眼下他已然與房遺愛結盟,早已成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同氣連枝的局勢。
“臣...”鄒應龍萬沒想到李承乾會發如此大的脾氣,連忙拱手作揖,從衣袖中取出奏本道,“啟稟太子殿下,這是禦史臺一百一十位言官禦史聯名上表,懇請太子殿下預覽。”
“什麼奏表?”李承乾怒火中燒,冷聲問道。
鄒應龍不愧是道學先生,眼見太子發怒,卻絲毫沒有退去的意思,“是參奏當今駙馬都尉房俊的本章。”
“呸!”李承乾拂袖冷哼,目光掃向文班臣中三十餘位禦史,朗聲質問道:“單憑一首童謠,就能彈劾當朝駙馬?那明日豈不是要彈劾小王瞭!”
“臣等惶恐。”此言一出,鄒應龍五人連忙跪倒在地。
李承乾坐回座椅上,冷笑道:“惶恐?你們還知道惶恐?前番在皇城外敲擊登聞鼓,所為之事便是這首煙波浩渺的童謠!眼下聯名上表又是因為這首童謠!難道孔夫子的文章中有讓你們相信童謠的話兒?”
“這...”
不等鄒應龍回答,李承乾再次開口道:“還是經史子集中有著類似的記載?豈不知岑參殺人乃是謠傳?三人成虎是有多!”
“臣等忠心為國,敲擊登聞鼓為的也是維護皇傢尊嚴!”
“好!好一個忠心為國!”李承乾與鄒應龍辯論幾句後,強壓著性子道:“內侍,將奏本呈上來。”
等到小黃門拿來奏本,李承乾忽然掛上笑臉道:“好瞭,都起來吧。”
鄒應龍五人見李承乾又是接奏本,又是叫他們起來,還以為是李承乾改變瞭主意,一個個腰板兒挺得更加直溜瞭。
李承乾展開奏本,細細定睛打量,僅僅看過前三句奏言後,適才強壓下去的慍怒便再次升瞭起來。
“誠惶誠恐,臣等禦史臺言官奏稟。今據悉襄城公主逗留狀元府已有十餘日...”
“放屁!”李承乾心中爆瞭一句粗口,隨即合上奏本正色道:“奏本小王看瞭。”
“太子作何見教?”鄒應龍手持槐木笏板,拱手道。
“此事幹系重大,等小王奏明母後再做道理。”
“高祖制曰:後宮不得幹政。”
耳聽鄒應龍搬出祖先制曰來壓自己,李承乾勃然大怒,“不得幹政?此事幹系皇傢駙馬也算政務麼?這是我皇傢的私事!不勞禦史操心!”
一句“皇傢私事”說的鄒應龍啞口無言,這五位刺兒頭禦史見李承乾面帶慍怒,這才依依不舍的返回瞭文班之中。
見這五隻蒼蠅終於散去,李承乾長舒一口氣,正色道:“眾卿還有何事?”
原本以為斥退瞭犯人的言官,便不會有人前來找自己的眉頭,可沒成想此言一出,竟引得十餘人紛紛從文班中走瞭出來。
“臣監察禦史岑懋,有本。”
“臣銀青光祿大夫蕭呈乾,有本。”
“臣朝議大夫蕭敬明,有本。”
“臣禦史大夫張文,有本。”
見四人全都是房遺愛的冤傢對頭,且不是關隴門閥的門生故舊,便是蕭氏一族的親友朋黨,李承乾眉頭攢簇,有心將他們呵斥回朝班,怎奈四人的官階遠非那幫七品言官可比,隻得耐著性子道:“眾卿有何要事?”
“臣監察禦史岑懋,參奏駙馬都尉房俊毒殺原駙馬都尉蕭銳。”
“臣蕭呈乾,參奏駙馬都尉房俊用計殘害原駙馬都尉長孫沖。”
“臣蕭敬明,參奏駙馬都尉房俊,無旨擅納妾房於狀元府邸。”
三行大罪對應前三句童謠,起先張文還想補上一句“房俊霸占襄城公主”,但一想到李承乾與襄城之間的關系,他還沒傻到要去找長孫沖和蕭銳談心的地步。
聽完這三句換湯不換藥的奏本,李承乾心中十分不悅,怎奈三人巧妙的避過瞭襄城公主,這也讓太子爺失去瞭“皇傢私事”這枚擋箭牌。
“毒殺駙馬都尉蕭銳?”李承乾失去瞭搪塞的借口,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道:“先前父皇也曾命杜丞相、長孫丞相、魏太師一並主審蕭銳暴斃案。當時禦史馬周、蔡少炳隨同陪審。敢問馬禦史此案結果如何?如何落案的?”
見李承乾問起,馬周手捧笏板走出朝班,道:“駙馬都尉蕭銳暴斃一案,三位主審以及臣與蔡副主審一致認同,蕭銳確系身患鼠疫暴斃,房俊無罪定案。”
“岑禦史,聽到沒有?”李承乾微微點頭,看向岑懋道。
岑懋見馬周出言辯證,隻得悻悻回到朝班,關隴門閥這頭一陣卻是以失敗告終。
首站成功,李承乾精神大振,目光掃向蕭呈乾問道:“蕭大夫,你說房俊設計殘害長孫沖。敢問長孫沖上任是誰的旨意?”
“自然是太子殿下。”蕭呈乾暗叫不好,怎奈被李承乾占據先機,隻得被人傢牽著鼻子走。
“如此說來,小王確系與房俊合謀瞭不成?”李承乾這番話說的雲譎波詭,若是蕭呈乾敢點頭應聲,怕是即刻便會被罷職免官。
蕭呈乾雖然一心報仇,但卻沒有喪失理智,見李承乾如此詭譎,隻得拱手道:“微臣唐突瞭。”
二次取得勝利後,李承乾將目光對準蕭敬明,正要開口,卻突然意識到此事頗為不妙。
“糟糕!眼下房俊並無婚約在手,又無三媒六證。雖然先前母後曾經示意過納秦謝二女進府一事可行,但眼下面對文武百官,難道叫小王將母後推出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