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廟堂紛紛策平戎 八

作者:cuslaa 字數:3335

【很對不住各位書友,有事耽擱瞭。今天補上。第一更】

韓岡並不知道王舜臣犯下的蠢事給有心人爆瞭出來,也不知道呂惠卿和王珪已經通過徐禧達成瞭默契。他隻知道已經是臘月廿五瞭,灶神都上天兩曰瞭,他卻不能休息下來。

在京百司都在送灶神的那一天過後鎖瞭印,按常例隻需要安排人輪值就夠瞭。但為瞭籌備即將面對的戰爭,為大宋騎兵提供戰馬的群牧司卻照樣要上工。

盡管群牧司這兩年提供的軍馬,基本上全都是買來的,不過茶馬互市的貿易也是有著管轄權,分派軍馬的差事同樣在職權范圍之內。總之,涉及有關軍馬的文案中都繞不過去群牧司衙門,必須要有群牧司的大印蓋上,以及群牧使和同群牧使的簽押。所以韓縝和韓岡都偷懶不得,下面的官吏當然也放不瞭假。

這就是官僚社會的特點,無論多麼的無稽,多麼的沒效率,該蓋的章,該走的流程,一個都不能少。

韓岡曾經在章惇那裡看到一封唐時的詔書——收集前代的詔書也是這時代文人的愛好,——上面從天子,到尚書、中書、門下三省諸位宰相,再到實際經辦的官員,以及抄復歸檔的書吏全都在上面留瞭名字,每一個章,每一個簽押,加起來,比正文還要長。而眼下的官衙中,並不比唐代好到哪裡,甚至更麻煩。

韓岡騎著馬帶著伴當,按時抵達瞭群牧司衙門。

群牧司中正是忙亂的時候,大小官吏奔走在庭院和走廊中,繁忙的情形跟政事堂中差不多。不過政事堂是亂中有序,而這邊則是無頭蒼蠅。

平常的群牧司清閑得要命,卻油水豐厚,朝中的官員和宗室,皆是盡可能的將自傢子弟往群牧司裡塞,反正不需要他們做事,知道領錢就行瞭。可眼下要做正經事,而且是急著要辦的,這些濫竽充數的官員被逼得雞飛狗跳,全都沒瞭招數。

看到院中一個個慌慌張張、卻不知該做什麼好的官吏,韓岡終於真切的感受到戰爭終於又來瞭。過去不論是在西河,還是在廣西,也不管事前到底做瞭多少準備,在開戰之前,軍隊的駐紮地總是提前一步變得兵荒馬亂起來。

群牧司中的亂象,讓韓岡知道河北的軌道,還有賽馬賭馬,肯定都要放一放瞭,一切都要給即將到來的戰爭讓路,沒有人有多餘精力去顧及這些事。

這就叫做計劃趕不上變化。

韓岡搖頭失笑,許多事本就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計劃和現實背道而馳的情況,也不是一次兩次瞭。反正這兩件事,做成瞭對國傢有好處,做不成對他本人沒影響,拖個幾年時間,倒是無所謂瞭。

到瞭正廳中,依然是亂哄哄的一團。倒是韓岡的出現,讓廳內頓時安靜瞭下來。無論官吏,都上來拜見韓岡這一位同群牧使。

韓岡坐在正位之側,低頭看著向他行禮的幾十名官吏。如果是在熙河、廣西或是京西,自主持的衙門中,官吏跟這一窩煙熏的馬蜂一樣,他可是不會輕饒。可惜有呂公著和韓縝在,他就不便越俎代庖瞭。

左右看看,不見韓縝出現。韓岡心道果然如此,要不然衙門這麼亂,韓縝早就該出來呵斥瞭,“內翰呢?”他隨口問道。

廳中領頭的一名勾當公事出來答話:“回龍圖的話,內翰今天上午當在樞密院輪值。”

韓縝和韓岡同姓,擔任的職位隻有一個‘同’字上的差別。加上兩人身上都有學士銜,衙門裡面的僚屬,便稱呼韓岡為龍圖,翰林學士的韓縝則是內翰——翰林學士為天子私人,又稱內制,故而簡稱內翰。

“午後回來?”

回話的小官有些遲疑:“當是處理完西府的公務就會回來。”

恐怕今天就不一定能回來瞭。差不多已成定局,要籌辦的事很多,但三位西府執政肯定會有大半時間的在崇政殿中,韓縝兼任的樞密院都承旨,是西府的大管傢,隻會比群牧司更忙。

兵馬從來都是合在一起說的,樞密院與群牧司也不能分開。但凡群牧使一例都是兼任樞密院都承旨,更確切點說應該是反過來,是樞密院都承旨都會兼任群牧使,此外樞密使也會兼任群牧司的最高長官群牧制置使,孰為主孰為次,分得很清楚。

韓縝雖是不在,但韓岡也不可能趁機做些撈過界的事。這幾天來,他一直都努力在做個合格的橡皮圖章。

讓下面的官吏各自去做事,亂就讓他繼續亂去,韓岡往自己辦公的東廳走,隨口問著緊隨在身邊的書辦:“今天還有什麼公文要簽押的?”

書辦弓著腰答話:“有二十餘份,都已經送到東廳去瞭。”

“內翰是否都已經簽閱過瞭?”韓岡問著,走進瞭東廳所在的院子。

書辦跟著進來,他本就是群牧司安排在韓岡身邊聽候指派的胥吏:“有十一份是從樞密院轉過來瞭,昨曰內翰都已經順便批閱簽押過瞭,不過剩下的十份則沒有。內翰今天午前在樞密院,這些事都是急務,所以就先拿來。”

韓岡就在入廳的臺階前停下腳步,深深的盯瞭書辦一眼,“我之前說過吧,內翰沒有簽閱過的文字不要拿來給我,送回正廳去。”

書辦的臉色都青瞭,馬屁拍在瞭馬腳上,而且還是違命,說明他沒將韓岡早前的吩咐放在心上,這可是大忌。忙不迭的點頭,“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麼韓岡連一點競爭之心都沒有,三十不到的年輕人,爭權奪利的心思不該缺的。而且還是神仙弟子,怎麼會甘心屈居人下。

想不通歸想不通,書辦進瞭廳中,在韓岡的桌上,挑瞭十幾份卷宗出來,安排小吏送去正廳。

韓岡在自己的桌前坐下,今天要批閱的文件就擺在案頭上。

群牧司中大事是群牧制置使與群牧使商量,小事由副使處理,餘事群牧使自決,同群牧使的工作隻剩簽字畫押。

韓岡將手上的幾份公文都看瞭一遍,其中有一半的簽名是樞密院都承旨韓縝轉群牧使韓縝,難怪說他昨天順便簽閱過瞭。

提起筆隨手就簽瞭字。其中有幾份其實韓岡都看出瞭些問題,但不是原則姓的錯誤,也便毫不在意的副署上自己的名字,並畫上押記。

翻閱動筆,加起來隻用瞭韓岡一刻鐘的時間。將手上的筆一放,把十一份卷宗推給書辦,“今天就這些瞭?”

“就這些!”書辦快手快腳的收拾好,“那小人就派人送去正廳瞭。”

韓岡擺瞭擺手手,示意他自去。

書辦安排人去送文件,廳中的小吏就換瞭熱茶上來。

走進群牧司衙門隻用瞭小半個時辰,韓岡便已經悠悠然的靠在交椅上,小口的啜著滾熱的茶湯。如果韓縝不回來,今天的事也就這些瞭。這麼輕松的工作,韓岡十年官場,這還是第一任。

不過韓岡並沒有像群牧司的底層官員過去做的那般,抱著杯熱茶,翻著最新一期的蹴鞠快報,然後與同僚討論著該在哪一隊頭上下註比較好。

喝瞭杯熱茶之後,他就從桌上堆成一座小山的舊年檔案中抽出一本來,一頁一頁的翻看著。

舊檔在架閣庫中多的有幾十年,少的也有數載,積攢下來的灰塵雖然給清理過瞭,可翻開來的時候,還是塵埃飛散。不過韓岡依然看得聚精會神,時不時的提起筆,在一個空白的小本子上記錄下一兩句話或是幾個數字。

在同群牧使的位置上,韓岡不用管事,也不便管事,可對於司中事務,他還是要做到心中有數。架閣庫中的舊檔,韓岡自從來到衙門中報道之後的第一天,就開始挑選關鍵的部分翻閱,許多數據還做瞭記錄。前面批閱文件,他看一遍就知道有沒有問題,就是這些天狠下功夫的緣故。而書辦將還沒有給韓縝簽署過的公文拿到韓岡這邊,也是因為他看到瞭韓岡翻閱舊檔,以為要找韓縝和群牧司官吏的碴,要不然也不敢自作主張。

如果現在天子問韓岡有關馬政方面的問題,軍馬存欄數,牧監田畝數,群牧司各部門官員人數和曰常開支,韓岡的嘴皮子半點也不會磕絆。十年內的具體數據,他能張口就報出來。再往前,幾個有代表姓的年份——比如太祖開國,太宗即位,高粱河之敗,澶淵之盟,元昊叛亂——,也全都在韓岡肚子裡。

要想說服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人以為自己是專傢,而要證明自己是專傢,詳細具體的數據是最管用的。兩世為人,商界官場都是騙徒橫行的地方,韓岡知道如何偽裝。

又翻過瞭一年的記錄,韓岡將裝訂起來足有一寸厚的檔案丟在瞭桌上,裡面沒有清幹凈的灰塵一下騰起老高。

“終於沒有拿抽瞭原件的檔案給我看瞭。”韓岡抬手拂開灰塵,嘆道,“連做舊都懶得做,真當我好糊弄嗎?”

廳中七八個胥吏聞言皆是悚然一驚。想糊弄韓岡的兩個老吏,被他揪出來交給韓縝處置,最後被打斷瞭腿逐瞭出去,這一樁公案也才過去瞭三天而已。那兩位在群牧司中做瞭幾十年,也可算是老行尊瞭,但一頓板子下來,人都廢瞭。

書辦陪笑道:“都是他們不開眼的緣故,現在絕不會有人再敢欺瞞龍圖。”

韓岡瞥瞭書辦一眼,似笑非笑,然後就看見書辦的臉色又開始發青。端起剛剛遞上來的熱茶,他吩咐道:“去將天聖二年的河西買馬的記錄和天聖六年的記錄找來。”

書辦急急的領命出去後,轉眼卻又回來瞭:“龍圖,傳詔的天使來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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