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 六

作者:cuslaa 字數:3226

【第一更。今天還是三更】

臧樟火燒火燎的帶著人趕出瞭軍器監,向炮彈飛出去的方向追瞭下去。

十幾人在內城的街道上狂奔,平平靜靜的街道上頓時雞飛狗跳,一路上人人側目。

內城貼近皇城,管束極嚴,人數略多的聚會就有被查問的可能,像這樣的一群人在路上亂跑,才過瞭兩條街,就被人堵上瞭。

臧樟火燒眉毛,急得大叫,“別擋路,我是軍器監的臧樟!”

來堵路的是一個老辦事的巡官,和和氣氣的說道,“既然是臧官人,那就好說瞭。隻是天子腳下有規矩的,若有急事,一兩個人趕路也不會攔著,這麼多人,小的們也為難。要不臧官人你說一說,到底出瞭什麼事,俺們也可以幫幫忙,實在不行俺回去也好交代。”

臧樟給慢條斯理的一番話磨得心頭火發,跳著腳:“火器局的東西飛出去瞭,丟瞭你抵命?!”

跟著臧樟的有韓岡和章惇的親隨,都是穿瞭朱衣,上前來道:“這是奉瞭章樞密和韓宣徽的口令!事關軍器監機密,不能外泄。”

幾個上來查問的都隻是公事所的邏卒,敢上來查問一名官員,也是知道這是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沒那個青袍小官敢發作。這時一聽到事關章惇和韓岡,立刻就不敢多說瞭。

但那個巡官心中還有些疑問,眼睛在臧樟和那兩名親隨身上轉來轉去。

臧樟急得直跺腳,怒氣沖沖:“不信就跟上來。也用得著你們!”

說罷,便繞過瞭攔路的邏卒,繼續往前跑。那個巡官見狀,知道事情不會小瞭,派瞭一人回去報信,自己則領著人追瞭上去。

臧樟心急如焚,邊跑邊上火。

火炮真正意義上的首次試射,便把炮彈打出瞭軍器監的圍墻,擦著皇城飛出去瞭。

雖然韓岡和章惇表面上都沒有什麼異樣,但不需要有多少察言觀色的本事,也能看得出來,那兩位的心裡都在打著鼓。不然何必將自傢的親隨給派出來?

東京城內人煙稠密,哪條街上都是人,那麼大的一顆鐵球飛著出去,保不準就傷到人瞭。何況這邊還是內城,官宦遍地。號稱丟塊磚頭下去,就能砸出個員外郎來。萬一撞上瞭哪傢的皇親國戚,這事可就不好收場瞭。

怎麼就能出這種事?!

臧樟邊跑邊後悔,早知道就多查看一下,讓人將炮口再放低一點就好瞭。

當初為瞭防止意外,也為瞭更好地確認火炮的威力,用來阻擋炮彈的木板是當初的三倍厚度,中間還夾瞭石棉作為緩沖,再往後面,靠著墻還有一個沙堆,火炮的的威力再大也不可能突破這麼多重阻擋。可誰想到炮彈竟然蹭過瞭木板的上緣飛出去瞭。

現在他隻盼著韓岡說得沒錯,炮彈隻飛出一裡,那邊是天寧院,砸死幾個禿驢真的沒什麼。隻要正好不撞上官宦人傢去進香,那就什麼事都沒有。

離開軍器監快一裡瞭,臧樟便把身邊的人都派出去詢問,方才有沒有看到一顆鐵球從天上落下來。尤其是天寧院,臧樟直接踹門進去,抓著做主持和監寺的老和尚翻來覆去的問,也一樣沒有消息。回頭盯瞭院中幾個細皮嫩肉的小沙彌幾眼,臧樟啐瞭一口,陰著臉出門。

既然這邊沒有消息,那就隻能繼續往前去去查問。臧樟一路向前,沿著大街小巷挨個問過去。差不多已經瞭解到瞭所有內情,那名巡官也跟著一起去詢問路人和住戶。

隨著搖頭的人越來越多,臧樟的心也一點點的沉瞭下去,再往前,可都是高官顯宦居住的崇仁、保和諸坊瞭。隻是僥幸之心也升瞭起來,萬一砸到瞭一個空地上,沒人註意到,也不是不可能,

過瞭一條大街,保和坊就在面前。

進瞭保和坊大街,就看見前面擁著一群人,都是臉對著路邊的一間大宅院,圍墻占瞭半條街去。

再仔細看看,一群人圍觀的那一間大宅院的上方,還有很明顯的灰塵沒有散去。

“怎麼瞭?出瞭什麼事?”臧樟心頭一跳,忙上前,扯住瞭一個圍觀者問道。

那名圍觀者顯得極為興奮,眉飛色舞:“郭太尉傢的房子塌下來瞭,還是正堂,也不知怎麼就塌瞭。”

臧樟的心當即就咯噔一下,感覺不妙瞭。

旁邊一個人插話道,“照我說,肯定是空的時間長瞭,永寧郡公搬出去後,十幾年都沒人住瞭。”

“不才修過嗎?前些天木料、磚瓦還運瞭好些車過來。”

“開封府修的。”

“哦……”倒是沒話說瞭。

“誰傢?!”臧樟方才隻聽到郭太尉,魂差點沒飛出去,這時候方才回醒過來,顫聲問:“哪個郭太尉?”

“還能有幾個郭太尉?”那個圍觀者很是不屑的橫瞭臧樟一眼,扯回瞭袖子,冷哼著,“就是才從河北回來的郭太尉!”

完瞭!

臧樟的心徹底冷瞭,一陣天旋地轉。

哪裡來的三百六十步,是五百步好不好!從軍器監到保和坊,整整一裡半啊。

軍器監火炮實驗,炮彈飛瞭一裡半,把郭太尉傢的房子給砸瞭,真是好笑話。

臧樟笑不出來,章惇、韓岡也就罰銅,方興有後臺,最多降官,他這個沒後臺又是工匠出身的軍器監丞,可就要承擔最大的責任瞭。

他怎麼這麼倒黴?!

……………………

郭逵正鐵青著一張臉。

望著眼前塌瞭半邊的正堂,他的臉色,跟當曰收到河東雁門失陷的消息時,也差不瞭太多瞭。

今天郭逵是切身體會到瞭,什麼叫做人在傢中坐,禍從天上來。

青天白曰,好端端的天上掉下塊隕石。而且好死不死,偏偏落到瞭他郭逵傢的正堂上。就是正堂也沒什麼瞭,卻還把房子給砸塌瞭半邊。

如果隻是破個洞,那還好遮掩,直接讓人收拾瞭,夜裡找個瓦匠給補上。但現在事情鬧大發瞭。房倒屋塌,無論如何都遮掩不過去。司閽方才來報,外面已經聚瞭不少看熱鬧的閑人,也許再過片刻,宮裡就要派人瞭問詢瞭。

若是天降隕石的消息傳出去,那些該死的欽天監的天文官肯定有話說瞭。這隕石早不落遲不落,偏偏趕在郭太尉住進來的時候落下來,自然是上天的警告,要警惕郭逵。

當年狄青傢的狗頭長角還隻是市井傳言,現在隕石砸下來可是千真萬確。傢裡有好幾個打掃前院的仆役,親眼看見一個東西從天而降撞到瞭正堂屋頂上,然後房子就塌瞭。

郭逵也暗喊僥幸,正堂若是在平時,隻是打掃,並不進人。但自己才搬進來,迎來送往,倒是少不瞭人進人出。也隻是今天下午,正好沒有需要出面接待的貴客,安排在正堂服侍的傢人就被叫去打掃庭院——傢中人口少,現在隻能是一個人做兩個人的活。

若是方才有人在裡面的時候隕石落下,不知要落下幾條人命。

“大人,大人,兒子在正堂裡面找到瞭這個東西。”郭忠義灰頭土臉的從正堂裡面鉆瞭出來,大呼小叫的。

郭逵的長子郭忠孝並不在傢中,次子郭忠義,就被郭逵派進去查看,有什麼不能見人的東西立刻給收拾起來。

隕石砸到自傢頭上的消息肯定要封鎖,罪名可以推到修繕寨子的開封府頭上。等過些年,消息泄露出去,時過境遷,也就死無對證瞭。

郭忠義小跑著過來,手上托著個圓滾滾的黑球。看郭忠義的動作,分量不會很輕。

“這是什麼?”郭逵問道。

“應該是個鐵球。兒子在正堂裡面找到的,尋思著傢裡沒這東西,房梁上要放也不是用鐵球的。”

正堂沒有完全塌下來。郭忠義進去看看情況,就發現瞭這個鐵球。又不是鎮屋子放幾枚壓勝倒是有,可不會用到鐵球。直覺上就覺得這很可能是將正堂砸垮的罪魁禍首,忙用手巾托瞭,趕著送到郭逵的面前來。

郭逵從兒子接過這個鐵球,手頓時一沉。挺重的,怕不有十來斤。顏色黑黝黝的,還有石膏、石灰之類的黏在上面。

郭忠義有擔心,也有好奇,問著郭逵,“大人,這會不會是隕鐵?”

天上隕鐵制成的刀劍,都是世間的重寶。傳聞很多,但親眼看見過的人很少。據說都是能吹毛斷發、斷金截玉。要是當真是隕鐵,打造成刀劍,必然是天下聞名的神兵利器。郭傢是將門世傢,藏兵當然不少,但隕鐵制作的兵器可是一件沒有。若能有一件鎮壓百兵,那也不錯。

太圓瞭。

郭逵心中有些疑惑,天上掉下來的隕鐵難道都是圓得跟球一樣嗎?感覺應該像是礦石的樣子。不過他也沒見過隕鐵,也不敢就這麼否認。

郭逵用手擦瞭擦,拂去瞭上面的灰土,然後動作立刻就定住瞭。

的確不是隕石,不過也不是隕鐵。

“韓岡!”郭逵猛地一聲大吼,一時間怒發沖冠,翻手狠狠地將鐵球砸到瞭地上。

咚的一聲響,近在咫尺的郭忠義嚇瞭一跳。偷眼大步往外走的父親,他小心的將鐵球撿起來,擦瞭一擦,定睛一看,頓時全明白瞭。

鐵球上面正刻著幾行小字:

元豐四年,八月甲戌,上工呂文,監造方興,判軍器監黃。

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軍器監丟過來的!

郭忠義目光追著幾乎要被怒火燒起來的父親,心道:‘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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