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才剛剛開始。﹎雅﹎文吧﹍w·w·w·.·y`a-
如果不拿上望遠鏡,秦琬的眼前已經看不見還能站著的遼軍。
遼人的攻勢全都停止瞭。
戰場上靜悄悄,仿佛和平終於降臨。
但秦琬絕不會以為遼軍會就此收手。
遼人把鎮子上的房子拆瞭個精光,裡面的木料全都給運走。那麼多上好木料,不會隻用來修建營地。
遼國這麼些年來一直都在培養工匠,甚至把工器之事列為國本,要是遼國用瞭十年培養出來的工匠連沖車、壕橋這等最基本的攻城器械都造不瞭,那遼國此番也不敢挑釁大宋。
該收攏的百姓皆已接收入城中,秦琬又安排瞭人手,沿著羊馬墻和城壕內堤上去檢查,看看是否還有能救起來的幸存者。
五丈寬的城壕至少吞吃瞭幾百條人命。立於橋頭上的宋軍,隻要扭個頭,就能看見好幾具屍體沉浮在水中。秦琬不會將他們的死歸咎到自己身上,但安排瞭人手去清理河道之後,他眼神中的寒意更深瞭幾分。
“都監,是不是先回去?”王殊問道。
眼前沒有敵軍的蹤影,再站在石橋上被太陽曬著,看起來也沒有多少意義瞭。城內還有近萬百姓,其中龍蛇混雜,不知有多少遼國奸細,那才是心腹之患,
“正好可以將那些百姓給安排一下。”他說道。
“不,”秦琬舉著望遠鏡,一邊說道,“遼人沒糊塗的話,就不會給我們留時間整頓內部。”
如果有一個時辰的空閑,秦琬他就能驅動足夠的人手,對納入城中的百姓進行甄別。至少能放千八百的婦孺進入城內,甕城中也可以變得松快一點。免得一天下來,中暑死上一多半,救人反而變殺人瞭。但秦琬從來不會奢想敵人能有這麼體貼。
號角聲響徹原野。
秦琬哼瞭一聲,並不出他所料,遼軍重又掀起新一波的攻勢。
王殊遠望過去,臉色更加慘白。___雅文吧﹏w=w-
這一回上來不再是被驅趕的宋國難民,而是一座座壕橋。
數丈長的橋板,下面裝瞭六個輪子,由十幾人推動著,出現在坑道的不同出口。
隻是西城這一面,就有三十多具。如果其他三面也是如此,那就是一百多具壕橋瞭。
王殊驚恐的現,如同蛛網一般圍困天門寨的坑道,竟然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能夠容納數丈長、五尺寬的壕橋行駛。
或許是在出口附近才把零部件裝配起來,但天門寨上空的飛船警哨竟然完全沒現這件事,同樣證明瞭遼人的能力。
“火炮怎麼沒響?!”王殊叫道。
秦琬說,“目標太小瞭,得放近瞭打。”停瞭停,他又補充道,“放心,我們還有羊馬墻,還有手榴。彈。”
王殊搖頭,護城河都已經被突破瞭,羊馬墻還能堅持多久?難道遼人會隻造壕橋不成?
至於手榴。彈,天門寨的確還有,但之前夜襲時消耗瞭不少,數量已經不多。
經過訓練的擲彈兵能將制式的手榴。彈投到二十步外。如果是以擲矛冠絕軍中的李信李太尉來投手榴。彈,五十步都不讓人覺得奇怪。隔壁的廣信軍因為曾經由李信掌管過,下面也擁有一批擅長擲矛的擲彈兵。
不過天門寨裡面,可沒有那麼多高水平的擲彈兵——之前還戰死瞭不少——最好的記錄是三十五步,那個距離比虎蹲炮的有效射程還要遠上一點。
“都監,得讓孔清出動瞭。”王殊難得強硬的對秦琬建議道。
隻有立刻出動騎兵把城壕燒掉,才是對天門寨最安全的做法。
對付攻城器械,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出城反擊。壕橋、巢車、沖車、雲梯之類的攻城武器都是木制,一把火燒掉是最省心,同時也是沒有後患的。若是等其推到城墻下再行解決,風險就要大上許多瞭。
秦琬卻突然間沉默瞭下來,一言不,拿著望遠鏡對著敵陣。﹏﹎>﹎雅文吧w=隻是他的手背上,一根根青筋暴起,指節捏得白。
“都監!”王殊都沒註意到這一點,用更大的聲音叫著秦琬。
“又都是宋民。”秦琬從喉嚨中擠出一句話來。
“什麼?”王殊沒有聽清。
秦琬抓起王殊胸口前的望遠鏡,架在他的眼睛上,聲音輕和得完全不像是他的性格,“你好好看看吧!”
王殊抬手抓住鏡筒,調整瞭一下,就從望遠鏡中看清瞭車旁的推車人,頓時遍體生涼。
推車人全都漢傢裝束,無不是衣衫襤褸,他們被身後的騎兵驅趕著,把一輛輛壕橋推得飛快。
當這些壕橋架在城壕上之後,五丈寬的護城河水,將不再成為攻打天門寨的險阻。
“怎麼還有這麼多人?!”王殊驚叫道。
“安肅在籍戶口雖不多,但實際上至少十二萬。”秦琬平靜的說道。
安肅軍、廣信軍,再加上保州北部,人口要在二十萬以上。就算大部分性格剛烈,寧死不屈,剩下的小半,遼人在其中抓上兩三萬人,也並不值得驚訝。
“都監,那怎麼辦?!”王殊問道。
按照秦琬方才的做法,他們根本就不能打,但要是遼人就這麼一批批的派被俘的國人來配合攻城,難道要閉目就死不成?
秦琬放下望遠鏡,搖頭嘆息,“竟然全都是丁壯。”
遼人能搜羅到的老弱婦孺現在全都在天門寨的甕城中,王殊冷聲道,“當然隻有丁壯。”
老弱婦孺沒有什麼力氣,派不上用場,就先被趕過來。而丁壯,最差也是有把子力氣,挖掘坑道的就是他們,為遼人修築營壘的也是他們,等到一切準備就緒,他們的最後一份力,也被遼人用上瞭。
“都監,”王殊的聲音放緩瞭一點,“天門寨已經塞不下這麼多人瞭。”
天門寨中隻多瞭一萬多人,立刻就封鎖瞭城中的攻擊通道。即使西門還能動用,但少瞭其他三座城門,遼人隻要防備西門出兵就行瞭。一幹虛實配合的戰術根本就用不瞭瞭。
遼人用意正在於此,不論天門寨接不接收之前的萬餘百姓,當一萬多老弱婦孺被驅趕向天門寨。出城作戰這一戰術,就等於被遼軍封鎖瞭。
城裡一萬多人——不敢出去。
城外一萬多人——怎麼出去?
不論戰略還是戰術,能夠選擇的餘地越少,也就意味著越加居於劣勢。
不能倚城而戰,隻能依靠高墻,在守城法中,已經是到瞭最危急的地步瞭。相當於中國南北分立時,南朝無力維持江淮一線,隻能守在長江南岸。
南陳,南唐,無論哪一個偏安南方的國傢,在失去瞭江淮屏障之後,就隻有敗亡一途。
當天門寨隻剩下一道城墻,即使再高聳,火炮再多,又能在遼軍十倍的兵力下支撐多久?
秦琬輕聲道,“遼人看來是真的想要在今天把天門寨給攻下瞭。”
“都監,還要收容嗎?!”王殊厲聲質問。
秦琬仰頭望瞭望天上的烈日,隻一瞬,就已經是眼花繚亂,他嘆息一聲,“老弱婦孺,本是柔弱,不能力抗賊人,為賊所驅,也是無可奈何。”
至於成年男子如何,秦琬沒有說,也不用說瞭。
王殊安瞭一點心,至少秦琬沒有婦人之仁。
又聽秦琬喝道,“馬元!”
一名親兵低頭抱拳,正是傢在城外的那一位,“小人在。”
秦琬指著前方,一輛輛壕橋被推動得越來越快,甚至碾出瞭一道道煙塵,越氣勢洶洶。“你看該怎麼辦?”他問道。
馬元臉色早已煞白,就如之前的百姓中說不定會有他的母姊,現在這一批推車人中,也可能會有他的父兄,掙紮、猶豫、憤恨,種種情緒在臉上掠過,最後終於化為平靜。
他雙膝跪下,以額貼地,“求都監給他們一個痛快!”即使是他,卻也知道,他們是救不得瞭。
隨著親兵跪下,另一位同樣本地出身的軍官同樣在秦琬身前跪瞭下來,情詞懇切,“都監大仁大義,我等都親眼見證。可如今要是再容瞭他們,天門寨上下還有方才的百姓,兩萬人將無一能活。還請都監明察!”
一眾主動追隨秦琬出戰的官兵,此刻紛紛放下自己的職責,同聲苦勸,“都監仁義,且顧惜城中百姓!”
“還在陣前吶!”王殊對著官兵們一陣怒吼,“爾等還不入列!”罵瞭兩句後,他回頭,“都監,不能再猶豫瞭。”
秦琬一聲長嘆,搖瞭搖頭,真的沒辦法護住瞭。
“回城!”
秦琬一聲令下,出戰的士兵在軍官們的帶領下,有序的退回瞭城中。宛如長鯨吸水,轉眼間城門就隻剩下秦琬和幾名親衛獨立橋頭。
秦琬最後離開。
沖在最前面的壕橋已經到瞭近前,督促漢人苦力推橋的契丹騎兵,看見孤立在橋頭的將旗,遂一撥馬頭紛紛沖瞭過來,
沉寂瞭片刻的火炮這時候終於開始聲,同時射出的幾枚炮彈,有一枚準確的擊中瞭其中的一名騎兵。
馬背上的上半身一下失去瞭蹤影,炮彈帶起的激波,也將戰馬壓得軟倒在地,腰下半截依然跨在馬背上,白森森的脊骨暴露在陽光下。
看到這名同袍的結果,其餘契丹騎兵不免慢瞭下來。
秦琬深深的再看瞭戰場一眼,轉身回城。
攘外必先安內,他現在必須在遼人的攻勢下,盡快解決放入城中的奸細,以應對午後或者晚上更加猛烈的攻勢。
柵門緩緩落下,大門慢慢闔上,秦琬走出深長的門洞,走進甕城之中。
數百將士,百餘庶民,將甕城變得狹小不堪。
想想那三座甕城中的近萬人,秦琬暗嘆,這可不是容易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