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潤民一時不解鄒德歸的意思,果興阿卻是連連點頭,許多事他心裡有大概的印象,嘴上卻說不出來,鄒德歸的一句話,可是正好說到瞭他的心上。果興阿也不想孤懸於外,他也想過統一中國,徹底的改造中國,但是他真心做不到,又實在想不到理由來和大傢解釋,怎麼也說不明白,今天鄒德歸的一句話可是點醒瞭他。
“關內與關外的情況大不相同,大將軍的方略和政策,在關內根本無法執行。所以我們一旦jinru瞭關內,便會陷入泥潭,需要投入大量的財力物力,還根本收不到什麼成果!滅掉大清,接收關內,不僅不會壯大我們的實力,還會極大的減弱我們的國力。我們對關內的策略,隻能是蠶食同化,等到關內的情況與我們類似或者接近一點的時候,大將軍才能揮軍入關一統天下!”鄒德歸治政以來,遇到的最多問題便是錢,所以他現在非常喜歡算經濟賬。
當年果興阿懷揣大筆資金,走進如同寶庫一般的白地滿洲,還是入不敷出,軍火、四號、募捐等等手段全都用上瞭,才好容易把北滿州發展起來。即便果興阿拿出瞭無數超越時代的東西,還是靠著中間發的幾筆戰爭橫財,才勉強穩住瞭北滿州的財政。而且即使是這樣,北滿州的財政也是常年遊走在破產的邊緣,好幾次都差點玩完。
如今雖然也有百項工程撐著,但是果興阿已經拿不出什麼太驚爆的東西瞭,北滿州想再發橫財,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關內的環境卻比北滿州復雜幾十倍,不僅人口眾多,地理情況復雜,地方上的勢力也是盤根錯節。北滿州政府不拿出幾十倍、幾百倍的資金根本不可能搞定關內。同時大清朝廷可是欠著一屁股的債,一旦北滿州滅瞭大清,這些債務可都得由北滿州接手。欠瞭外國人的可以耍無賴不給,欠瞭百姓的可不能不給,單是還債便足以搬空北滿州的國庫。
“你別總是算小賬,要著眼於大局,一統天下自有收益,我就從沒見過哪個朝代是因為統一天下而破產的!”皮潤民系統和鄒德歸系統最大的矛盾便是錢,皮潤民研究的是天下大勢,最受不瞭的就算鄒德歸帶著一幫人天天算賬,太小傢子氣瞭,而且耽誤瞭許多的大事。
“以往的朝代隻知農耕,他們占瞭地盤收稅便是,最多也就是個勸課農桑,哪裡能和我們比的瞭。大將軍治下是要興教育、辦醫療、明司法、搞基建、建工廠的,這些可都是要花錢的,關內那麼多的人口,這些要花多少錢?根本就是個無底洞!”鄒德歸都懶得和皮潤民爭執,這位指點江山的大爺就是個詩人,滿腦子的氣吞山河,根本就不懂得經濟。
“我們緩辦就是,先把地方占瞭就是!拿在手裡,總比放在外人那裡好”皮潤民看白癡一樣看著鄒德歸,這些東西就是大將軍的恩賜,又不是必須得給的。
“也不僅僅是這些!我們動瞭朝廷,隻怕這個國傢會立刻分崩離析,我們吃不下不說,還會引來西方列強對中國的瓜分!”鄒德歸略微詞窮,果興阿卻補瞭一句。
“大將軍所見甚是,如今的關內早已是群雄並起。有朝廷在還能表面維持,若是朝廷一倒,立時便會出現唐末藩鎮割據的局面!”鄒德歸剛才陷在自己的圈子裡沒出來,這才被皮潤民給問住瞭,聽瞭果興阿話,他馬上反應瞭過來。
天平天國和捻軍的一場打亂,把中原大地給打瞭個天翻地覆,整個國傢已經陷入瞭支離破碎的狀態。表面上還有大清朝廷撐著,實際私底下已經是藩鎮林立瞭,隻不過沒有像唐末那樣過火而已。漢族團練武裝興起之後,大清朝廷對國傢的掌控能力已經下降到瞭一個可怕的地步,也就是兩宮太後和奕欣降龍伏虎按住瞭曾國藩等人,不然中國就已經碎瞭。各地軍頭的勢力極為強大,上得瞭臺面的便有曾國藩的湘軍、李鴻章的淮軍、左宗棠的楚軍,上不來臺面的則有萃軍、甘軍、川軍、慶軍、毅軍等等一大批小朋友。
各路軍頭關系非常復雜,有隸屬於湘、淮、楚等派系的,有自己草臺班子起傢的,什麼路數出身的都有。大清朝廷對他們還有一定的控制力,雖然不是生殺予奪,起碼這幫人也不敢亂來。但若是果興阿直接幹掉瞭朝廷,下面這些小傢夥,肯定就要各自生火起灶瞭。果興阿前世的歷史上,大清滅亡之後,各地便瞬間分裂,雖然也有很多其他的因素,但是這個時代留下的軍頭們,也是其中非常重要的原因。
“一群烏合之眾,何必顧忌他們,即便是湘軍、淮軍、楚軍,也斷然不是我們滿洲軍的對手!如果滅瞭朝廷之後,不能傳檄而定,我們便揮軍南下,一個個滅瞭他們!”皮潤民還是不在乎,強悍的滿洲軍是他底氣的保障,誰不服就滅誰,實在是太簡單瞭。
“武力不能解決一切的問題,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我們能得到關內的人心嗎?”果興阿還是很頹喪,他對皮潤民江山一掃平的套路非常的不來電。
“我北滿州之強足以傲視天下,人民富足更是關內不可想象,百姓怎麼會不支持我們!”皮潤民覺得果興阿問瞭一個很好笑的問題。
“我們是很強大,但是我們真的富足嗎?城裡的工人還能湊合,鄉野的農民呢?為瞭發展,這些年我們奪走瞭農民多少的東西,減免農業稅賦說瞭幾年,結果還不是一拖再拖!”果興阿開始愧疚瞭,他真的很對不起農民,北滿州農民稅賦之重,絕對是世界之首。
“懷遠先生,責成農業部趕緊把農業減負的事辦瞭吧!一些工程可以緩一緩,我們不能再苛待農民瞭!面朝黃土背朝天,他們已經很苦瞭,結果我們卻拿走瞭他們的八成收成,實在是太過分瞭。”北滿州已經有瞭基本的樣子,一些缺口也可以靠商稅來擬補,果興阿要讓農民們喘口氣瞭。
“大將軍仁慈!”皮潤民和鄒德歸趕緊贊頌瞭一下果興阿的仁德。
“大將軍心懷萬民,實在令我等欽佩!不過農業稅一事似乎與我們能否得到關內民心無關。再怎麼說,我北滿州也能讓所有人都吃飽穿暖,比他們在關內挨餓受凍,貧無立錐之地要強吧!百姓們怎麼會不支持我們!”皮潤民對於果興阿的跑題很不高興,而且對於減免農業稅,他也不是很贊同。北滿州的農業稅是重瞭一些,可是農民們也都過得好好的,也沒有人出來鬧事,根本沒必要去減免什麼。
“升鬥小民唯求茍且偷安,他們的見識又有限,除瞭戲臺上的東西,他們啥都不懂,自然畏懼一切的變革,他們哪裡懂什麼政治經濟改革。雖然我們北滿州的一切改革都是為瞭他們好,但是那些榆木腦袋哪裡會懂,隻要有變革,他們便反對!對於我們這些和他們不一樣的人,他們就會本能的排斥,怎麼會支持我們!”鄒德歸的思路和果興阿非常類似,關內的百姓根本不會支持他們。
“在他們眼裡皇上聖明,官吏清廉,就是最好的世界,哪怕官吏貪的不那麼狠,他們也能湊合。而我們這些要改這改哪,破壞他們那個穩定的世界觀的人,就是壞人,他們會堅決的抵制我們。”果興阿也是這個想法。
“我北滿州的人在歸入大將軍治下之前,不一樣啥也不懂,現在不也是好好的,大將軍太過悲觀瞭吧!”皮潤民覺得這似乎不重要。
“我們來這裡的時候,這裡隻有幾百萬人口,也沒什麼傳統不傳統的,我們端著刺刀去,又給他們飯吃,他們自然啥都聽我們的。後加入的關內移民到的時候,這裡已經有瞭一個大環境,他們總是少數人,自然也沒什麼變故。再經過大將軍十年的訓教,開化瞭大傢夥兒的腦筋,這才有瞭我們今日的局面。”鄒德歸一邊撥弄著蓋碗,一邊給皮潤民分析著北滿州的不同。
“隻有新加入者是少數的時候,我們的同化才能進行,如果一次來的人太多瞭,便不靈瞭,我們接收奉天的時候不就出瞭亂子。奉天人還不如關內百姓那樣底蘊豐厚,人口也相對少一些,已經是搞得烽火遍地,若是在關內鬧起來,隻怕就是接連不斷的民變瞭!”果興阿很不樂觀,他估計統一關內,最少也得打上十幾年。
“關內是我北滿州的根本,我們的人口、原料、市場等等,都在關內,所以我們決不能讓關內亂起來,必須保證關內的安穩,所以漸進蠶食才是大將軍統一天下的正路。這幾年我們已經拿下瞭臺灣、澎湖、奉天、舟山等地,受我們感染教化的地方就更多瞭,假以時日必然能夠得到更多的地盤。到那個時候,大將軍再取天下,不但穩妥,而且可以真的做到傳檄而定!”鄒德歸這次是穩贏瞭皮潤民。
“嗯!就這麼準備吧!一旦有變,我們便逼和朝廷,讓他老老實實的做我們的後院,替我們看守這份傢業不亂。現在我們也瞎想,可能什麼事都不會出的!”果興阿似乎有些失落,他何嘗不想一統中國。
果興阿等人計議已定,可剛開始準備,關內就出事瞭,北滿州的根本重地一下子有戰雲密佈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