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命如草芥,此生足矣

作者:王存業 字數:2160

大概是覺得自己已經是走到瞭絕路。

陳慶之嘆瞭一口氣,心想自己來到這裡之後,一直兢兢業業抗擊日寇,不曾愧對國傢也不曾愧對百姓,加之孑然一身,本以為可以瀟灑赴死,但現在……他竟然是有些牽掛。

牽掛自己前世的親人、兄弟,那些熟悉的面孔走馬觀花的從他的腦海中、眼前閃過,但隨後卻仿佛是一個水泡一般,紛紛破碎隨後湮滅。

“終究是回不去瞭!”陳慶之嘆息一聲。

前世的親人都已經見不到瞭,而在這裡他自從打鬼子就一直沒有別的親人,陳慶之以為自己在這個時代無牽無掛,但沒有想到,在這一刻,他的腦海中卻是忽然浮現出小姑娘的身影。

自己竟是忽然有些想她。

想她的笑,想她的哭,想她喊自己大哥哥。

陳慶之滿身大汗加上身上那些分不清敵我的血跡,將他身上原本的衣服都給已經浸染的看不出來本來的顏色瞭,周圍的戰士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可他卻是在這緊急萬分的時刻想到瞭小姑娘,甚至迫切的想要聽到小姑娘喊自己一聲大哥哥。

然而,終究還是聽不到瞭!

陳慶之臉上露出一抹頹然的神色,但隨後就回過神來,收拾瞭一下情緒,心道:沒想到自己竟是也露出瞭小女兒姿態。

臉上掛起一抹微笑,陳慶之對著身邊正在同日軍廝殺的戰士說道:“31師和咱們獨立旅在這裡同日軍死戰,咱們已經沒有瞭退路也沒有瞭援兵!我也沒有什麼可以扭轉局勢的準備瞭!我將你們帶到這個臺兒莊戰場上,卻是落得如此的下場,縱然是你們以後恨我,那也隻能等到瞭陰曹地府再來找我報仇吧!”

“我什麼都給不瞭你們,而眼下,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和你們同生共死,一起去陰曹地府走一遭!”

聽到陳慶之的話,所有的戰士都是大聲的嚷嚷道:“旅座這話說的不對,和小鬼子死戰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怎麼能怪旅座呢!”

“就是!殺鬼子戰死這是我們的榮耀!”

“反正都是要和大傢一起共赴黃泉,能和兄弟們還有旅座一起戰死,豈不痛快?!”

“說來也不怕旅座和兄弟們笑話,此時在這戰場上和小鬼子廝殺,雖是絕路,但不知道為何,卻是隻覺得暢快的很!回想起當初我加入軍隊跟著長官一起打內戰欺壓百姓的日子,真的是沒什麼滋味!”

戰士一邊和日軍廝殺,一邊大聲的叫嚷。

一個戰士瘋瞭似得挺著步槍上的刺刀猛地超前充斥,刺刀直接紮進一個小鬼子的體內,將那小鬼子給刺死在地,但隨即又有幾個小鬼子沖上來,在他的腹部捅出來幾個大窟窿,他踉踉蹌蹌的退後,口中吐著鮮血,卻是大聲的叫到:“哈哈,小鬼子沒來之前我加入部隊整日橫行鄉裡欺壓百姓,小鬼子來瞭之後我畏戰不前當瞭逃兵,雖然僥幸活瞭下來,但卻是受盡瞭職責受夠瞭白煙!”

“而自從加入瞭獨立旅之後,旅座確實是什麼都沒有給卑下,可旅座卻讓我挺直瞭腰板堂堂正正的做人,此生……足矣!”

說完,卻是隻見那人滿臉血污,帶著一臉滿足和解脫的笑容倒在瞭地上。

倒在瞭他的傢園上!

正如他所說,在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刻,他終於是挺直瞭腰板,堂堂正正的做瞭一回頂天立地的人!

雖然在前半生他做下瞭無數壞事,被無數老百姓戳著脊梁骨罵,但在後來,他卻是在這抗日的戰場上,在這守護傢園的戰場上,以自己的鮮血和生命,讓自己挺直瞭腰板!

有的人活著,卻輕如鴻毛,但有的人死瞭,卻重於泰山!

有的人活著卻不如死瞭,有的人死瞭卻比活人還要珍貴!

這戰士在活著的時候輕如鴻毛,但在他死瞭之後,卻是重於泰山!

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倒下,許多戰士的眼中都閃爍著淚水。

他們已是到瞭絕路!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不能退,隻能頂住,哪怕就算是全部戰死,也絕對不能退!

更何況,運河浮橋都已經被炸毀,後路已斷,即便是退又能退到哪裡去?!

唯有直面日軍,以死報國!

人之將死,此刻千萬種情緒湧上心頭,所有的戰士都是奮力的和日軍廝殺,端著步槍的手臂也是機械而又麻木的揮動著。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這些士兵,他們都是最為普通的戰士,在參軍之前他們可能都是最普通的農戶,或者是被拉壯丁,也或者是因為生活所迫為瞭生計參軍,也或者是為瞭國傢而投身軍旅。

但不管如何,在這亂世當中,人命如草芥。

哪怕是士兵,也是如此。

他們歷來低賤,在這亂世當中狗一樣的活著,哪怕是以前欺壓百姓的時候在,縱然的當時意氣風發,可等回頭卻也是心頭孤寂之感占據身心。

他們茍延殘喘的活在這世上,被上官所輕視,被敵人所不屑,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死在戰場上。

他們,就仿佛是這大地上那一根根野草一般,被欺壓的就彎腰伏地,等人一過,在頑強的抬起頭來,他們如同野草一般頑強的活著。

他們隻是為瞭活著!

可隻有這一條,當他們加入獨立旅之後,他們才知道,原來這世上除瞭活著之外,還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們去做!

那就是抗日!

他們在抗日的戰場上,奮勇殺敵!

雖然艱辛,雖然會死,但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們感受到瞭被尊重、被敬仰的感覺!

這是第一次,他們體會到瞭做人的滋味!

在戰士們的心中,陳慶之這個旅座定然是高高在上的人,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及的高貴人,自己在他的眼中肯定如同路邊野草、道上碎石一般可有可無!

但在此刻,在此時,這個尊貴的人卻是跟他們這群卑微如草芥的軍漢子、丘八們一起在這戰場上同日軍廝殺。

他們能夠感覺到,旅座在乎他們!

他們能夠感覺到,鄉親們尊敬他們!

他們能夠感覺到,敵人畏懼他們!

一個卑賤的人,一個命如草芥的人,能夠得到這些,那一句此生足矣,並不誇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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