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被捆在柱子上茍延殘喘的陳叔堅,宇文溫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位長沙王鼻青臉腫,右眼腫瞭一大塊連眼睛都睜不開,模樣十分淒涼。
又讓人仔細查看,確定這位長沙王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被閹掉,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周傢兄弟就這麼放過仇人瞭?
張魚也是覺得很奇怪,不過這事與他無關,所以就等著郎主的處置瞭。
“讓軍醫過來,給長沙王療傷吧...”宇文溫興致缺缺,不過他隨即補充道:“找件幹凈的衣服給他換上。”
“郎主,大船就要過來運俘虜瞭。”張魚提醒著,宇文溫聞言便安排幾名士兵專門看押這位長沙王,他走上前將對方堵嘴的破佈扯下。
“周使君放過你,本官也沒心思玩什麼決戰瞭,是死是活就看上面的意思,你若要嚼舌自盡就請便。”
陳叔堅不停的喘息著,面上的驚恐還未完全退去,如今的長沙王就像賭坊出千被抓現行的賭徒,被彪形大漢們打得幾乎不成人形。
士兵們解下繩索,攙著搖搖欲墜的陳叔堅坐下,匆匆趕來的軍醫仔細檢查瞭一邊,確定這位隻是皮外傷,看起來血肉模糊卻並無大礙。
“帶下去,一會登船時仔細些,到瞭西陽也是單獨關押。”宇文溫說完便轉身走出帳外,見著周法明在不遠處等著便靠瞭上去。
“想清楚瞭麼?”宇文溫若無其事的問道,“現在還來得及。”
“使君說笑瞭,傢兄已經想清楚瞭。”周法明答道。
“傢兄?那麼三郎君想清楚瞭麼?”
周法明苦笑著說現在想清楚瞭,隨後抱拳行禮告辭離去,宇文溫看著他的身影若有所思,先是眉頭緊鎖然後便舒展開。
“為瞭傢族,也是蠻拼的...”宇文溫搖瞭搖頭,周法尚的想法他現在是琢磨出來瞭,這位周二郎要為以後的前途考慮。
周法尚被長沙王陳叔堅誣告謀反,無奈帶著傢人和部曲北逃,作為南朝叛將雖然當時得周天子青睞,在安州總管府做瞭順州刺史有瞭個容身之地,但後來的處境有些尷尬。
上司安州總管宇文亮起兵反楊,不把這個南朝叛將當自己人,在長安輔政的楊堅大約是摸不清他的底細,也沒把這位南朝叛將當自己人,周法尚隻能小心翼翼的作壁上觀。
等到安州站穩瞭腳跟,他依舊沒怎麼得到信任,不過因為和長沙王有過節,至少上司也不擔心他會和南朝勾結,所以調到江北的衡州當刺史。
日子依舊平淡無奇,看不到受信任受重用的希望,直到宇文二郎出現瞭。
‘不正常人類’宇文溫知道他的能力,也給瞭個天大的機會,周法尚抓住瞭機會,指揮周國水軍在鸚鵡洲、崢嶸洲大敗陳軍,而後多次作戰都是積極主動,也相繼立下瞭功勞。
搭上瞭宇文二郎的這條線,周法尚的前途有瞭希望,南朝是不可能回去瞭,而北朝又從內亂變成分庭抗禮,有仗打才有機會立功,周法尚要給自己弟弟還有部曲、族人們爭取機會。
所以上司的觀感很重要,宇文溫知道自己就算殺瞭陳叔堅,他的名義上司黃州總管不會有意見,而直接上司、父親宇文亮無非是拍桌子,然後訓上幾句就完事,可是周法尚那就不行。
捉到瞭敵國大人物,不交給上級處置,也不請示上級就因私怨擅殺,這樣換成哪個上級都不會高興,更別說拿這個大人物可以和敵國討價還價,本來可以大賺一筆,結果被你搞砸瞭。
對於宇文溫來說,搞砸瞭不是問題,但是對於周法尚來說,這就是大問題,除非是在戰場上就把陳叔堅幹掉,不然擅自殺俘這種事情對他不利。
當然宇文溫可以自己動手,不過和要殺他滿門的陳叔陵不同,陳叔堅隻是純粹的敵軍主帥,不存在必殺的私人恩怨,他真要是殺瞭陳叔堅,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來,是為瞭給周法尚報仇才殺人的。
亦或是陳叔堅死瞭,別人就會認為是周法尚攛掇著他去殺的,也就是所謂的借刀殺人,這樣周三郎會落得個‘差評’。
其實在宇文溫看來這沒什麼大不瞭,可是周法尚如今做出瞭選擇:放陳叔堅一條活路,給自己和傢人、部曲一條大路。
“寄人籬下,就要小心謹慎麼...”宇文溫有些無語,人的性格不同選擇就不同,換成他就算寄人籬下也得‘快意恩仇’,周法尚想必是考慮的方方面面太多,所以就選擇瞭這種方法。
本人裝作不知情,讓周三郎過來出氣,把陳叔堅打得不成人形,至於周大郎在天之靈如何告慰,那就是他們兄弟的事情瞭才,周法尚的選擇讓宇文溫受到震動。
“怎麼就沒能在戰場上一箭穿心呢,死在戰場上不就一瞭百瞭...”
。。。。。。
西塞山水戰,陳國的江州水軍幾乎全軍覆沒,水軍士兵傷亡無數,主帥陳叔堅也被周軍生擒,消息很快擴散出去,郢州震動,江州震動。
而周國水軍似乎也蠢蠢欲動,周軍戰船很快出現在江州州治湓口外,列陣於桑落洲畔耀武揚威,湓口城戒備森嚴,而烽煙順著江邊烽燧,一路向著東面下遊各州郡傳遞而去。
北朝水軍突破郢州直抵江州,眼見著江州守軍無力阻擋,長江門戶大開,沿途陳國各州緊急動員,將水面上所有能浮起來的船征做軍用。
自江州以下,北江州、南豫州的陳國水軍開始集結,浩浩蕩蕩的向著上遊江州前進,江州各郡堅壁清野,尤其彭蠡湖畔村落百姓全部搬遷,防的就是周軍沖破防線沿途劫掠。
夏口,州衙大門走出許多將領,他們剛剛結束軍議,對周軍即將到來的猛攻做瞭緊急部署,議事廳裡郢州刺史樊毅正看著輿圖沉思。
江州水軍慘敗出乎樊毅的意料,而周國水軍主力完好無損更是讓他愁眉不展,周國的水軍原本就是魚腩,結果反倒是把陳國水軍打成魚腩。
樊猛也想過問題出在哪裡,陳國水軍將士經驗豐富,歷次作戰都沒有出現大的失誤,反倒是周軍的屢次‘創新’出乎意料。
夏口江面的鸚鵡洲之戰,周軍投入瞭車船,這種船形對於陳國來說不陌生,車船有利也有弊,權衡利弊之後並沒有將其作為戰船。
可周軍就把車船當做戰船,在側翼擊潰瞭陳軍,而其主力戰船的拍桿也有蹊蹺,拍桿發拍速度極快,兼之有耐拍的烏龜船,綜合之下於鸚鵡洲擊敗陳軍。
到瞭武昌江面的崢嶸洲之戰,周軍用車船采取新戰法作戰,車船排成橫陣硬很熟悉,因為周法尚曾是陳國將領之中的後起之秀。
周法尚之父周炅是陳國的一員大將,樊毅對這父子倆不陌生,陳國擅戰的將領不少但年紀大多三、四十歲以上,二十多歲的年輕將領裡,周法尚是出類拔萃的那一個。
奈何周法尚與長沙王陳叔堅有隙,長沙王告禦狀說周法尚謀反,結果周大郎周法僧被捕下獄,周二郎周法尚叛逃江北,周傢屢世南朝官宦到頭來變成叛將歸附北朝。
樊毅之弟樊猛,當時就奉命率軍攔截叛逃的周法尚,樊猛也是久經沙場的宿將,手中的兵馬遠超對方,可到後面卻被這後起之秀打得大敗,被俘的陳國士兵逾八千人。
這位周二郎陸戰、水戰都是十分拿手,原本在北朝默默無聞似乎不受重用,如今卻和居心叵測的宇文二郎勾結在一起,周軍今年屢次南犯都是這兩個‘二郎’作為急先鋒,有瞭擅長水戰的周法尚助陣,宇文溫的膽子是越來越大。
江州水軍一戰盡墨,郢州、江州已無水軍可以依靠,從夏口到湓口,陳國的江防已經完瞭,接下來的就是周軍的再度南侵,首當其沖的自然是郢州武昌,而夏口的局勢也愈發不妙。
山南周境北部面臨隋軍的巨大壓力,樊毅判斷江北周軍會像數月前一樣,應該隻是襲擾,絕不會讓主力滯留江南太久,但即便如此也讓人頭痛不已。
周國的黃州總管府用巴、衡二州的兵力,就把陳國的郢、江二州玩弄於鼓掌之間,雖然都是兩個州對兩個州,但陳國的郢州、江州可是重兵集結之地,不是巴、衡這兩個普通州能比的,結果到如今就被玩殘瞭。
“林中虎...你們要是敢來那就同歸於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