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西陽城,西陽郡公府正門,仆人們正在更換牌匾,把“西陽郡公府”的牌匾取下,又將“邾國公府”的嶄新牌匾掛上。
一個多月前,朝廷的使者將旨意帶到山南,西陽郡公宇文溫進位邾國公,府裡選瞭個良辰吉日定在今天才把這牌匾掛上。
“左邊歪瞭一些,調一下...哎哎哎過頭瞭,往回一點...哎,好瞭!”
宇文十五站在正門前,大聲指揮著仆人擺牌匾,這可是門面怠慢不得,至於換下來的牌匾也不能隨便扔瞭,扔瞭就晦氣。
府裡的小大郎如今襲爵西陽郡公,雖說離成年搬出去住還得十來年,這牌匾也不可能留到那時用,但妥善保管討個好彩頭總不會錯。
“這幾日府裡東西搬來搬去,人又進進出出的,容易招賊,大傢都註意著些,莫要讓什麼奇怪的人混進去瞭!”
“放心吧十五頭領,大傢夥都盯著呢。”
“盯著?都盯著什麼時候到湖畔莊園輪值吧,沒什麼好急的,按著排班表人人都有份!”
宇文十五笑罵著,領著眾人往府裡走,正門處的大門敞開,但眾人走的都是小門,雖然今日是張羅著換牌匾開瞭大門,但該守的規矩還得守。
隻有郎主和主母,或者貴客才能從大門進出,其他人要麼走小門要麼走側門,規矩不能亂。
昨日主母和其餘傢眷從湖畔莊園搬回來,車隊在正門外停下,也就主母和小郎君、小女郎從大門走,兩位側室走的是小門,主人都如此,做下人的更是要如此。
深宅大院講的就是規矩,沒有規矩那就亂套瞭。
前院內,吳明正領著護衛們巡邏,見著宇文十五等人笑瞇瞇的走過來,心中暗道不妙,正要轉過角落去,卻被對方追瞭上來。
“阿明,這幾日可洗去風塵瞭?”宇文十五笑得眼都快瞇成一條縫。
“啊,洗去瞭洗去瞭。”
“要不我一會去後廚說一聲,明日備下幾桌簡單飯菜,你和司馬姑娘的事就這麼辦瞭吧。”
“啊!啊,那個誰,你幹什麼呢!”吳明裝瘋賣傻指著一個空蕩蕩的角落喊道,正要裝腔作勢走過去,卻被宇文十五一把拉住。
“得瞭得瞭,不要裝瞭,大老遠的把人傢從...那什麼地方帶過來,好歹給個名分吧,趁著兄弟們有空,月錢也剛發,鬧洞房多熱鬧啊!”
吳明隻是嘿嘿幹笑,周圍一眾人等都是促狹的起哄,這位和其他幾個同伴出瞭趟遠門,結果帶回一個小娘子,讓一眾單身漢眼紅不已。
不遠處傳來幹咳聲,見著管傢李三九面無表情的踱瞭過來,眾人做鳥獸散。
“別板著個臉,笑一笑,大夥這不剛悲傷幾日,好歹喜慶些嘛。”
宇文十五哼哼著,與李三九並排向後院走去,郎主進位邾國公的好消息傳來,可一起傳來的還有壞消息:郎主隨天子出巡,遇到隋軍襲擊,隨行護衛戰歿過半。
好端端的人就這麼沒瞭,且不說傢屬哭昏在地,就是平日裡一起習武值班的同伴也黯然神傷,但護衛的職責就是保護郎主,隻能嘆一聲“天妒英才”。
更驚悚的還是郎主“身中十餘箭,背創數十處”的消息,也虧得傳消息的人隨即把話說完,確定郎主無恙,要不主母和兩位側室真就得哭起來。
由此可知戰況多麼慘烈,郎主也正是如此才得以憑借功勞進位邾國公,至於戰歿的護衛們,其傢屬都在府裡莊園作佃農,有國公府管著,不怕被人欺負。
兩人來到後院,卻見花園裡涼亭下兩個小郎君在嚎啕大哭,主母正在揉太陽穴,二夫人則是輕聲哄著。
見著李三九向自己使瞭個眼色,宇文十五苦著臉走上前去,先是向主母和二夫人問安,隨後對著兩位小傢夥說道:“小郎君,我們去看金魚好不好?”
“不好!你要喂鴿子!!”
“你要看大狗!”
兩位小傢夥依舊無法區分“你”和“我”的正確使用方法。
“哎喲,那金魚多瞭幾隻大眼泡的,鼓囊囊可好看瞭!”
“真的莫?”
見著宇文十五好歹把兩個小傢夥哄得回心轉意,引到水池邊看金魚,尉遲熾繁松瞭口氣,自從六月一大傢子搬去湖畔莊園小住,這一住就是四個月。
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都喜歡那裡的風景,住著住著還真就不想走瞭,奈何府邸總不能空著,所以昨日又搬瞭回來,結果兩個小傢夥馬上不幹瞭。
哭喊著要喂鴿子,要去葡萄園,要去劃船,要去看大狗,昨日好容易哄過去,今日一早睡醒又分別鬧起來,說又說不聽,打又打不得,尉遲熾繁被折騰得無語。
見著李三九垂手候在亭邊卻不說話,楊麗華識趣的告退,往水池方向走要盯著兩個小傢夥,尉遲熾繁起身向外走去,李三九緊隨其後。
“確認瞭麼?”
“確認瞭,確實是前皇後司馬令姬。”
“唉,這都是什麼事啊...”尉遲熾繁嘆道。
書房裡,李三九正在向主母尉遲熾繁匯報,府裡護衛吳明從長安帶回來的那個司馬姑娘,是前皇後司馬令姬,這個事情吳明第一時間向李三九說瞭。
得知這個消息,尉遲熾繁讓李三九去親眼確認,這位當年在宮裡做宦官,是見過幾位皇後的,如今確認無誤,麻煩也跟著來瞭。
因為二夫人楊麗華,也是大周的前皇後、太後,在皇宮時,她和司馬令姬的關系,是婆媳,雖然兩者相差也就七八歲,但輩分就是輩分。
不光如此還有其他麻煩,司馬令姬肯定認得當年的小公主宇文娥英,而女官阿奴如今已改名柳葉,同樣也認得,這樣一來,如何處置這位司馬姑娘就很麻煩。
吳明和司馬令姬大約是差不多到瞭那一步,而吳明雖然是府邸護衛,但卻不是簽瞭主仆契約的仆人,作為還俗的和尚,沒什麼親人,沒有別的地方安置這位姑娘。
他住在府裡和其他護衛一起作息,如今多瞭個相好的姑娘,正常來說也就是安排在府裡幫忙做事,兩個人也能相互照顧。
可府裡又有幾個身份特殊的人,要是讓司馬令姬撞見瞭,那鬧出的事情可大可小。
楊麗華和宇文娥英的身份,府裡隻有極少數人知道,作為竊國逆賊楊堅的女兒,楊麗華的身份若是暴露,說不得會被朝廷捉瞭去。
這當阿娘的被抓瞭,那“楊氏孽種”宇文維翰要不要斬草除根?
可想而知宇文溫肯定不會答應,到時候肯定折騰得雞飛狗跳,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吳明和司馬令姬搬出去住,可吳明又算是宇文溫的客人,如何處置還得宇文溫來做主。
奈何這個一傢之主如今不在!
陳國攻打周國江北合州、吳州總管府的消息,已經傳到瞭巴州,合州如果兵荒馬亂的,那麼山南和朝廷的聯系通道就斷瞭,在鄴城的宇文溫哪裡能及時趕回來。
司馬令姬的事情又拖不得,要是將其安排出去單獨居住,如果出瞭什麼事,也會讓人頭痛,護衛們的親屬都在府裡或在莊園做事。
若是不安排司馬令姬在府裡或莊園,總要有說法,可又不能說明原因。
要是吳明帶著司馬令姬走瞭也無所謂,但這位其實算是客人,尉遲熾繁隻怕夫君回來會怪她處置不當,真是讓人左右為難。
“怎麼處置,你的意見是什麼?”
“嗯,小的意見是先安排司馬姑娘到湖畔莊園去,反正不能讓她和二夫人、小女郎還有柳葉見面,當然吳明也可以一並安排過去。”
見著主母點頭,李三九斟酌著用詞補充:“主母,小的認為,此事還得與二夫人說一聲,讓她心裡有個數,免得...”
尉遲熾繁嘆瞭口氣說道:“也隻有這樣瞭,再和柳葉說一聲,讓她平日裡多註意些,反正雙方不能碰面,即便是娥英也不行,以後怎麼辦,等國公回來再定奪吧。”
見著主母陷入沉思,李三九小心翼翼的安慰著:“主母,郎主在鄴城肯定沒事的,這不還有安固郡公照應著麼。”
“他呀...唉...每次出遠門都要弄出些事,我隻盼能平平安安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