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孽子

作者:米糕羊 字數:3545

清晨,霞光萬道,燦爛輝煌,一輪紅日冉冉升起,如此富麗雄偉的畫面,讓人看瞭隻覺得心曠神怡,不過宇文述卻沒這樣的心情,因為今日若不是老天保佑,他全傢都要完蛋瞭。

橫跨黃河的浮橋,西端連接河岸的鐵鏈被人弄斷,在河橋散架之前,宇文述一行沖過河橋抵達西岸,雖然隨從拼命揮舞繡有‘宇文’二字的大旗,但河岸上的士兵們依舊如臨大敵。

這年頭能打出‘宇文’旗號的人不多見,僅有那幾位身份可不得瞭,督將見狀示意弓箭手不要亂來,宇文述趕緊通報身份。

身後黃河對岸,地平線上旌旗蔽日號角連綿,那是即將抵達蒲津(蒲坂津)的並州軍主力,如果宇文述動作再慢些,全傢要麼葬身魚腹,要麼滯留東岸被人一鍋端。

“原來是濮陽公,不知何故如此?”

“一言難盡,不知貴軍主帥是誰?本公有要事相商。”

幾個將領狐疑的看看宇文述,又看看其身後隊伍,見著其中有女眷有孩童,相互間交換瞭一下眼神,引著宇文述前行:

“濮陽公,大王正在城中,請隨末將這邊走。”

“原來杞王已經抵達朝邑瞭?”宇文述聞言大喜,周國如今能被稱為“大王”的就三個人,一個在鄴城,一個在山南黃州,一個就在關中。

坐鎮關中的“大王”,是大塚宰、雍州牧、杞王宇文亮,逃得大難的宇文述得知杞王就在朝邑城裡,不敢耽擱,急著要見對方。

騎兵在前方帶路,宇文述領著傢眷及隨行人員繼續前進,河灘上彌漫著血腥味,地上有許多屍體,看樣子這裡發生過血戰,不過規模不是很大。

他久經戰陣自然無所謂,但傢眷就不行瞭,一名小孩子見著滿地狼藉,有些心驚膽戰,那是宇文述第三子宇文士及,年紀還小沒見過什麼場面。

“三郎莫要看,閉上眼!”

宇文士及聽話的捂著眼睛,一行人很快穿過河灘,沿著官道向不遠處的朝邑前進。

朝邑位於黃河西岸,和東岸的蒲津隔河相望,方才那座斷掉的河橋,勾連黃河東西兩岸,是關中與河東的重要通道,之所以被河西的關中軍弄斷,是要阻止河東的並州軍過河。

局勢突變,暴風雨即將來臨,而宇文述則是暴風雨裡一隻倒黴的飛鳥,稍有不慎,就要死於非命。

將近兩年前,山南周軍在時為杞國公的宇文亮率領下,通過武關道攻入關中,兵臨隋國國都長安,宇文述作為內應,和梁士彥等人接應周軍進入長安,成瞭‘反正’功臣。

其實隋國臣子當年都是周國臣子,待得隋國滅亡,這些‘迷途知返’的臣子們境遇各有不同,宇文述在河東任刺史,待遇還算過得去。

在朝代更替之際保住全傢性命及傢業,還有實職官做,宇文述覺得自己運氣不錯,他的長子宇文化及循例入宮宿衛,得天子親近,也算運氣不錯瞭。

宇文述打算等時局穩定下來,看準機會找找門路,想辦法往上爬,結果安穩日子沒過上多久便大禍臨頭。

數日前宇文述收到兒子宇文化及的信,看完之後差點說不出話,因為他的兒子瘋瞭。

宇文化及在密信中告訴父親宇文述,他要協助天子誅殺權臣尉遲惇,無論成與不成,尉遲傢的反撲都不是自傢能扛得住的,所以趕緊逃去關中。

河東是尉遲傢的地盤,隻有坐鎮關中的杞王宇文亮能和丞相尉遲惇對抗,但尉遲傢勢大,宇文傢遲早要完,所以宇文化及希望父親帶著傢人躲到終南山裡,等得時局穩定之後再說。

宇文述看完信後隻覺得全身冰涼,他沒想到自己的長子宇文化及如此瘋狂,膽敢協助傀儡天子刺殺權臣尉遲惇,這可是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馳。

宇文述當年接應入長安城的與其說是宇文亮,不如說是周軍,他純粹是見自己被楊堅猜忌遲早沒有好下場,才奮力一搏來個‘迷途知返’,為的是保住自己全傢性命。

雖然宇文述姓宇文,但宇文傢的江山和他沒關系,如今尉遲傢勢大,宇文述原本等著改朝換代做新朝臣子,結果孽子宇文化及來這麼一出戲,他就被逼上絕路瞭。

宇文述收到密信的第次日,就是天子的大婚之日,同時也是宇文化及協助天子動手的日子,宇文述看完信呆瞭半響,趕緊召集傢人逃亡。

時間倉促,來不及收拾太多東西,宇文述知道時間緊迫,隻能讓傢眷收拾瞭一些必要的東西和盤纏,然後收攏部曲、傢仆連夜逃往關中。

也虧得他跑得快,趕在並州軍封鎖沿途關隘之前一路南下跑到蒲州,又在關中軍和並州軍精銳爭奪河橋時,強行沖上橋,趕在河橋被砍斷前抵達西岸。

並州軍主力隨後抵達東岸蒲坂,宇文述見著關中軍已經集結在西岸朝邑,心知宇文傢和尉遲傢已經決裂,此時此刻的想做的,就是咒罵兒子宇文化及。

孽子,孽子,孽子!!

宇文述真是被兒子給氣得不行,他的長子宇文化及,本不是如此品性,隻是自從那年宇文述次子宇文智及死後,宇文化及才性情大變。

當年的宇文智及頑劣不堪,作為父親的宇文述都覺得自己生瞭個孽子,將來必然是個禍害,也虧得大郎能約束二郎,他才稍微放瞭些心。

後來宇文智及和當時的西陽郡公宇文溫起沖突,導致被其算計丟瞭性命,宇文述好歹是父親,對兒子的死頗為難過,但實際上也松瞭口氣,因為孽子沒瞭,不會連累傢門。

結果現在倒好,長子又成瞭孽子,所作所為能夠直接導致他全傢被滿門抄斬,宇文述原打算做墻頭草,現在隻能一條路走到黑,和宇文傢共存亡。

那就是一起死!尉遲惇有絕對優勢,宇文亮哪裡打得過!

宇文述不認為宇文傢能翻盤,所以真是想把孽子宇文化及打得皮開肉綻,甚至想捆著兒子到尉遲惇那裡請罪,但這樣做根本沒用,因為大傢都會認為是他這個做父親的指使兒子行事。

他實在想不通兒子是怎麼回事,莫非為瞭傀儡天子的所謂親近,就要壓上全傢性命?

可即便天子刺殺尉遲惇得手,根本就抗不過尉遲傢的反撲,到時候還是個死!

事到如今多說無用,所以現在無論願不願意,宇文述都要投到宇文亮麾下,來個富貴險中求,雖然希望渺茫,但萬一...

宇文述騎馬邊走邊想,不知不覺被引到軍中大帳,杞王宇文亮已先得部將來報,親自出帳迎接:“濮陽公,別來無恙?”

顧不得失禮,宇文述開口說道:“大王,大事不妙瞭!”

宇文亮笑瞭笑,笑容有些無奈:“是啊,局勢大變,若不是寡人親自率兵趕到朝邑弄斷河橋,恐怕尉遲總管麾下鐵蹄已經踏入河西地界。”

憑借著兒子的信鴿通信,宇文亮已經知道鄴城、晉陽發生的事情,雖然細節還不是很清楚,但局勢已經很明顯:尉遲惇翻臉,尉遲和宇文決裂瞭。

“原來...大王已經早有準備?”

宇文述有些驚疑不定,他覺得既然宇文亮能夠及時作出反應,讓並州總管尉遲勤的偷襲策略失效,那麼肯定是事前有所準備,所以...

所以天子要動手,杞王是知道的?所以那孽子瞞著我做瞭這麼大一件事!

想到這裡,宇文述愈發惱火,他兒子宇文化及要行此大事,肯定已私下和杞王宇文亮聯系,卻一直瞞著自傢父親,寧願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父親,果然是孽子!

“濮陽公。”

“下官在。”

“令郎做的好事。”

宇文述差點脫口而出‘孽子無狀’,不過話到嘴邊卻變成瞭“犬子...莽撞行事,唉...”

他認為宇文亮肯定知道宇文化及參與刺殺尉遲惇之事,所以按著語境就不能說自己的兒子是“孽子”,宇文亮長籲一口氣,繼續說道:

“濮陽公父子的壯舉,想來再過不久,便會天下皆知瞭。”

“壯舉?”宇文述聞言不知該用什麼表情,宇文亮見著宇文述的樣子,不由得有些狐疑。

他事前並不知道天子和宇文化及的謀劃,但認為宇文述既然是宇文化及的父親,想來會知道大概消息,可如今看來,對方似乎也被蒙在鼓裡。

“濮陽公不知道麼?”

“唉,犬子事前什麼也沒說,就送瞭封信來,讓我趕緊到關中投奔大王。”宇文述還是有所保留,他向來不把話說死,以便給自己留有餘地。

宇文亮聞言笑瞭笑,望向東面的黃河,對岸旌旗招展,是並州軍的主力抵達,若不是他有飛鴿傳書報信,此時恐怕已經晚瞭。

河橋一斷,敵軍暫時過不瞭河,但這不是結束,而是大戰來臨前的短暫平靜,他要是吃不瞭這種沒有佐料的烤肉,但人一旦真的餓瞭,吃什麼都是美味佳肴。

劉居士見著天子進食,便示意手下趕緊多烤幾隻,他向來喜歡打獵,所以即便流落荒山野嶺,也能憑著簡陋的武器,為大傢獵獲野物。

大傢紛紛吃起烤野兔,宇文乾鏗吃飽之後,顧不得天子威儀,用手背抹瞭抹嘴,開口問宇文化及:“宇文武騎,接下來該怎麼辦?”

他們乘坐熱氣球,借著東南風從皇宮裡飄出來,飄出鄴城,飄向遠方,隻是後來風向紊亂,好不容易落地之後,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沒見有人來接應。

宇文乾鏗有些著急,他還要召集忠臣義士聚集兵馬,要和尉遲惇決戰,所以不能再這樣拖延下去,宇文乾鏗覺得武騎常侍宇文化及足智多謀,既然策劃瞭熱氣球逃生的絕招,那麼必然還有後招。

宇文化及聞言愣住瞭,艱難的咽下一口兔肉,瞥瞭一眼天子以及左右,大傢都眼巴巴看著他,這讓他有些尷尬.

他哪裡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本來策劃此次行動,宇文化及就打算自己領著幾個人逃,躲到某處隱姓埋名等著塵埃落定,誰曾料跟著一撥人,更要命的是天子就在身邊,甩也甩不掉。

宇文乾鏗一心想著要召集天下兵馬和尉遲惇決一死戰,宇文化及哪裡願意陪著天子去送死。

“呃,陛下,微臣以為...此事須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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