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汝陰一隅,宇文溫下榻處,今日抵達汝陰的新任行軍總管宇文十五,正在向宇文溫匯報軍務,他這段時間不停的攻打塢堡,成果斐然。
宇文溫拿著“報告”仔細翻閱,這報告是宇文十五親筆所寫,字跡歪歪扭扭,十分難看,讓宇文溫頗為鄙夷:“你的手怎麼瞭?字寫得歪歪扭扭的?”
“這不小的習慣拿弓,不習慣拿筆麼...嘿嘿。”
“說下官!什麼小的、小的!”
“下官實在是寫不好字啊,郎主!”
“說大王!”
“是,大王。”
宇文溫放下報告,伸手去拿茶杯,宇文十五見著杯裡茶水沒瞭熱氣,便端起茶壺倒茶,宇文溫接過溫熱的茶水喝瞭幾口,說道:“寡人不是怪你,字嘛,隻要別人看得懂,難看就難看瞭。”
“下官知道瞭。”
“說說,對清剿塢堡勢力有何想法。”
“大王,下官是不是殺得太過瞭?”
宇文溫聞言反問:“塢堡及其周邊田產夠分麼?”
宇文十五答道:“不夠。”
“那不就結瞭?隻要有人能得有道理,言行輕佻,對於一個政治人物來說,是一個負面評價,而最有名的一個評價,宇文溫可記得很清楚。
“端王輕佻,不可以君天下。”
端王,就是日後的宋徽宗趙佶,這是一個選錯職業的藝術傢,靖康之難與趙佶父子脫不瞭幹系,而當初趙佶還是藩王時,宰相章惇的評價,成瞭預言。
輕佻,對於政治人物來說,是一個不好的評價,那麼,輕佻的西陽王,有什麼資格君天下呢?
然而,宇文溫又不是參加大選要靠選票“競選”天子,有何必要去考慮“選民”(官僚們)的評價?
宇文溫走出房間,看著漫天晚霞,喃喃自語:“我就是要扮豬吃老虎,怎麼著?”
。。。。。。
汝陰城另一隅,東南道行軍官員居住的裡巷,某小院房間內,行軍元帥長史衛玄正與新任行軍元帥司馬陰世師交談,陰傢也是西魏、周國官宦人傢,所以衛玄和同輩的陰世師之父陰壽相熟,也認得陰世師。
陰壽已經去世,陰世師作為後輩,在汝陰見著身為上官、長輩的衛玄,自然要多往來些,而衛玄則趁此機會旁敲側擊,打聽一下西陽王其人其事。
陰世師去年的經歷,衛玄在長安時聽天子親口說過,正是有瞭那段經歷,天子才任命陰世師為行軍元帥司馬,有大力培養之意。
而陰世師本不是西陽王下屬,卻又和西陽王打瞭大半年交道,所以衛玄想聽聽陰世師對西陽王的看法,他也好在日後與西陽王的接觸中‘對癥下藥’。
衛玄這麼一問,陰世師便不由自主想起‘往事’,去年發生在白茍驛的事情,他可是忘不瞭,但不會覺得西陽王人品敗壞,也不會記仇或者懷恨在心。
他個人的看法,認為西陽王行事確實有些怪異,但並不是常態,隻是某些時候這種毛病會“發作”,並不會影響“正事”。
“發作?”衛玄琢磨著這個詞,陰世師怕對方誤會,趕緊補充:“衛公,晚輩所說,隻是為瞭方便衛公理解,並不是說大王真的有病。”
“不是真的有病?”
衛玄又喃喃自語,陰世師隻覺自己有說得越多錯得越多的可能,隻能無奈的停止解釋,又坐瞭一會,見著天色已晚便告退離開。
“發作,有時候會發作...”
衛玄看著油燈喃喃自語,若有所思,今日宇文溫的言行,讓他的感覺就是此人言行輕佻,但方才陰世師的話,讓他想到瞭一個可能。
今日西陽王的言談,恐怕是故意刺激他,但又適可而止,所以對方言行輕佻,可能是裝出來的,原因麼...
究其原因,這是個時不時會逆反的大孩子,故意跟長輩對著幹的頑童,伯父(父親)委以重任的人,頑童就是要故意刺激對方。
想著想著,衛玄嘆瞭口氣,因為又想起往事,頗為唏噓。
作為武帝信任的重臣,衛玄在宣帝朝不可避免的靠邊站,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對此他想得開,但是為瞭先帝的知遇之恩,他還是要犯顏直諫,然後因為忤逆聖旨被天元皇帝(謚號宣帝)罷官。
比起被賜死的先帝重臣王軌、宇文孝伯、宇文神舉,衛玄知道自己的境遇算不錯瞭,而天元皇帝的所作所為,讓他痛心疾首的同時,看到一個逆反的大孩子,在用可悲的方式向父親進行報復。
父親不讓做的事,兒子偏要做;父親囑咐要信任的人,兒子偏不信任,要麼殺,要麼趕出京城;父親叮囑要遠離的那兩個小人,兒子偏偏要重用。
所以,兒子忽然去世後,那兩個小人出賣其子,若非故蜀王挺身而出、力挽狂瀾,父親交到兒子手中的大好江山,就真的完瞭。
而故蜀王的兒子,如今又要把父親保下來的江山奪走,這父父子子的錯位,讓衛玄聯想並體會到杞王宇文亮的無奈之處。
所以,接受瞭重托的衛玄,此時此刻下定決心:一定要把杞王的逆侄(逆子)西陽王,好好的匡正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