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你想不想去讀書?”
安念詫異地看向李玉梅。
李玉梅迎著她的目光,笑著說道。
“你這麼好的天賦,不讀書有點浪費瞭。咱們傢還有點關系,如果你願意,可以給你辦好學籍。
不過你最好從初中開始讀,現在大傢讀書晚,十七八讀初中的大有人在,你入學不會太突兀。”
安念有點心動,她記得媽媽說過女孩子要多讀書,以後能有更多選擇。
“媽,我已經結婚瞭,還能去讀書嗎?”
“有什麼不行的?國傢又沒有規定已婚的人不能上學。隻要你想,咱們全傢都支持你去讀書!”
李玉梅很是開明。
“咱傢的孩子,隻要想讀書,爸媽砸鍋賣鐵都支持。路遠他們兄妹三個都是讀到自己不想瞭,才出來工作的。
不過,我們傢的孩子都不是什麼讀書的料。”
她臉頰微紅,有些不好意思。
“阿遠隻讀到高一,躍進更慘上,初中就學不進去瞭,倒是勝楠把高中讀完瞭,但是她運氣不太好,國傢把高考取消瞭。
不過,正好現在高考恢復瞭,說不定念念你能成為咱傢第一個大學生呢。”
這說出去多有面子啊!
想到這裡,李玉梅的眼睛都亮瞭,洗菜的動作都更利落瞭。
“好。媽,我想讀書,我要考大學。”
安念眼中迸發出堅定的信念。
安倩不是自豪自己考上瞭京城師范大學嗎?那她也要高考,甚至要比安倩考得更好!
這種莫名的比較心理讓安念此時充滿瞭鬥志。
“有志氣!”李玉梅擦瞭把手,“那下午,媽就去給你問問入學需要什麼資料。”
“謝謝媽。”
婆媳倆說定瞭讀書的事,相視而笑。
在廚房裡忙碌瞭近一個小時,營養豐富的午飯就出爐瞭。
安念和李玉梅各自挎著一個籃子出瞭門,去給於路遠兄妹送飯。
兩人邊說笑著,邊走出巷子,拐彎的時候,李玉梅“咦”瞭一聲。
“念念,你看那個是不是你堂妹?”
堂妹?安倩?
安念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瞭安倩的身影,她頭上兩根黑亮的麻花辮子醒目得很。
“她邊上那個男人怎麼流裡流氣的?”
李玉梅不喜地皺瞭皺眉。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安念印象中的安倩是很清高的人,清高中帶著高高在上的傲慢,她喜歡的是有書卷氣的俊秀男人,比如村裡知青點裡長得好看的男知青。
但是此時站在她邊上的男人一臉流氓相,五官隻能說普通,沒有絲毫出彩的地方。
而且他站沒站相,曲起的那條腿不斷地抖動著,嘴巴還咬著一根煙,隨著他說話的動作,那根煙也跟著上下晃動,毫無氣質可言。
這樣的男人,以前安倩可是絕對不會多看一眼的。
安念微微瞇起眼睛,之前在安倩身上感知到的違和感再次湧上心頭。
“念念?”
李玉梅嘴裡雖然說著話,但是腳步未停,在發現安念落後瞭,疑惑地回頭。
安念回過神來,跟上她的腳步,笑著開口。
“媽,我想去剪個頭發。”
李玉梅看瞭看她枯黃的發根,點頭道:“是應該去剪一個。你長得嫩,剪個學生頭肯定很好看。”
“真的嗎?”安念摸瞭摸自己的頭發,有點羨慕安倩的麻花辮。
“真真的!”李玉梅湊過來看瞭看她的發根,“你新長出來的頭發根是黑的,把發尾剪掉,絕對會更漂亮。下午媽陪你去剪,咱剪完瞭正好去學校問問。”
說到做到,把飯送到醫院後,李玉梅就帶安念去瞭理發店。
這年頭理個頭都要票。
李玉梅從口袋裡拿出票,笑呵呵地看向理發的師傅。
“師傅,你可一定要給剪得漂亮點呀。咱農村人來一趟城裡不容易。”
師傅核對完理發票,態度很好地點頭。
“你傢姑娘長得漂亮,發型稍微修飾一下就很好看瞭。來,小姑娘,坐到這裡。”
安念乖巧地在鏡子前坐下,師傅拿瞭一張很大的圍佈放在她脖子下面,她好奇地摸瞭摸。
“大嫂子,你看看剪到這個長度可以嗎?”
師傅很敏銳地察覺到兩人裡是誰做主的,下剪刀之前笑瞇瞇地問李玉梅。
安念在來的路上就已經和劉玉梅確定瞭發型,此時就安靜地坐著。
李玉梅站在凳子邊上,看著鏡子裡的安念。
被圍佈擋瞭一下,安念的臉顯得更小瞭。
師傅左手利落地往上一撫,安念的頭發就被他抓握在掌心,是很大的一束。
“小姑娘發量很足。就是有點枯黃,不過發根已經長出新的瞭,看著還不錯,把下面這段剪掉,再長長就好瞭。”
師傅右手的剪刀比劃瞭一下,刀尖放在瞭安念的耳朵處。
“剪到這裡?會不會太短瞭?”
李玉梅有點遲疑,她們之前商量的是剪個學生頭,長度到脖子的。
“最好剪到這裡,從這裡往下都有點枯黃。”
李玉梅看向安念:“念念,你覺得呢?”
安念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把手伸出來摸瞭摸耳邊的頭發。
師傅很敏銳,這一段確實是頭發的分界線,往上是順滑的手感,往下則幹枯粗糙。
“可以。”
師傅笑呵呵的,內心很滿意。
“聽我的沒錯。你們娘倆就放心吧,小姑娘的臉型很漂亮,短發也好看得很。
而且這個長度也不算太短,過幾個月就長長瞭,到時候能梳起馬尾。”
看師傅說得信誓旦旦,李玉梅一咬牙:“成!師傅,你一定要好好剪啊。”
“放心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師傅利落地下瞭剪刀。
七十年代的理發店那都是事業單位,師傅們是有編制的,手裡功夫必須是實打實地好才能坐穩。
隻花瞭十分鐘,安念就變瞭個人似的。
長發變成瞭短發,發尾落在耳邊,從前面看有點類似學生頭的乖巧,從側面看又實在是利落。
這個發型好似為安念量身定制的一樣,貼在她小巧的臉上,完美地把她的五官給襯托瞭出來。
本來枯黃的長發搭在她頰邊,還會遮住她漂亮的眉眼。
此時,在短發的襯托下,她的眉眼再也無法遮擋,彎彎的眉下是一雙清亮的大眼睛,看人的時候清透極瞭。
明明是柔和的五官,眼光流轉間卻好似帶著純情的誘惑,讓人移不開目光。
她從位子上站起來的時候,整個理發店都靜默瞭一瞬。
然後,就有一位剛踏入店內的年輕姑娘心動瞭。
“師傅,我也想剪短發!就是她這樣的!”
師傅:“……”他能說這和發型無關嗎?能不能看看你們兩人之間的長相差距啊!
李玉梅激動地拉住安念的手:“真好看!等會兒媽給你修個眉毛,再塗個口紅,絕對能驚艷你大哥。”
安念臉頰微紅。
李玉梅選的這傢理發店是縣城裡最大的一傢,裡面各種裝備都很齊全。
師傅聽李玉梅想要給安念修眉,就帶著她們到裡面去瞭。
裡面的房間和外面隻隔瞭一層薄薄的簾佈,保證隱私的情況下還能保證充足的采光。
安念坐在凳子上,乖巧地一動不動,任李玉梅拿著修眉刀在她臉上比劃。
在她們忙碌的時候,外面又來瞭客人。
“師傅,麻煩你給我女兒修一下發尾,不要剪短,隻把下面修一修。”
“好嘞,簡單修剪,一張票就行。”
“給你。”
莫名的,安念覺得這個女人的聲音有點耳熟,凝神細聽。
外面的聲音很雜,但是女人被引到瞭最靠裡側的位置,她說話的聲音很清晰地落瞭進來。
“倩倩,你到底在想什麼?那個吳錦耀有什麼好的?一個小混混,除瞭有個縣城戶口外什麼都沒有。”
“媽,你知道什麼呀。他能力很強的,隻要給他一點點機會,他絕對能飛黃騰達。”
是安倩的聲音!
安念微微皺眉。
“別動,小心傷到你。”
幸好李玉梅動作很小心,發現安念動彈瞭立馬拿遠瞭刀片,否則肯定會在她眼皮上留下一道口子。
“哦。”
安念動瞭動,腰背挺直瞭些,維持住姿勢,但是她的心神早就離開瞭。
外面,安倩對著鏡子左右看著,指揮師傅下剪刀的位置,聲音裡帶著對自己母親的輕蔑。
“媽,你別管我的事,我可比你聰明多瞭。我選的男人一定是這世界上最好的。”
要錢有錢、要權有權、而且還忠誠,愛上瞭誰就會為她付出一切。
這一次,她一定要成為享受一切的女人,她要幸福一輩子。
張秀娟被女兒這麼一說也遲疑瞭,難道那個吳錦耀真的有過人之處?
不想聽母親多說,安倩轉瞭個話題。
“媽,你查過沒?錢到賬瞭嗎?”
果然,說到錢,張秀娟的註意力立馬轉移瞭。
“到賬瞭。”
她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存折,小心地打開,看著上門的數額,臉上的笑怎麼也止不住。
“倩倩,你說這紡織廠也真是夠意思的啊,這麼多年瞭,他們竟然還在給安念的撫養費。她今年都二十瞭。”
“呵,他們有錢唄,假仁假義的給點錢就能獲得一個絕好的名聲,讓廠裡的工人為廠子付出一切。”
資本傢可從來不敢賠本的買賣。安倩心裡不屑地冷哼,卻也沒傻到把這句話說出來。
七十年代可不能隨便提“資本傢”這三個字。
安倩漫不經心地摸瞭摸自己重新變得整齊的發尾,對著鏡子裡這張年輕漂亮的臉看得眼睛都移不開瞭。
“媽,你信不信下次再發生火災,紡織廠裡絕對有不少人會往裡沖。”
又對著鏡子看瞭好幾眼,安倩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起身。
“好瞭,媽,我們走吧。我想吃國營飯店的紅燒肉瞭。”
“好,我們現在就去吃。”
反正是大風刮來的錢。張秀娟花起來一點都不手軟。
“吃完瞭,我們再去一趟供銷社,給你哥哥買雙新鞋。”
她們的聲音逐漸遠去,安念的思緒卻徹底亂瞭。
“念念?念念?你想什麼呢?想的這麼出神?”
被李玉梅推瞭好幾下,安念才回過神來。
“媽,你知道紡織廠每個月都會給我發撫養費嗎?”
李玉梅被她問的愣住瞭:“沒聽說呀。不是說廠裡一次性賠償瞭兩百塊錢嗎?”
“是啊,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
安念低下頭去,雙拳緊握。
難怪安傢人一直罵她是吃白食的,是拖累,卻一直養著她,沒讓她餓死。
不然就憑安念腦子不好用,十二年來,安傢人真的有無數種方法讓她死得悄無聲息。
原來,他們的仁慈都是有原因的。
“媽,如果我想要拿回我的撫養費,我應該怎麼做?”
李玉梅被她問住瞭,想瞭想,說道:“要麼我們回去問一下勝楠?她在縣委上班,懂的多。不過這樣,學校我們就去不成瞭……”
“學校的事不急,我想弄清楚撫養費的事。”
安念一錘定音。
——
病房內。
於勝楠半躺在床上吃水果,聽完自傢大嫂的問題,她想瞭想。
“如果紡織廠有按月給嫂子你發放撫養費,他們肯定是打到你名下的存折裡的。”
“這樣!嫂子,你拿著自己的身份證明到銀行去一趟,就說你的存折掉瞭,想要掛失。”
於勝楠坐直身體,繼續說道。
“如果你名下有賬戶,銀行工作人員會讓你確認是否掛失。”
安念睜大眼睛,認真地聽著。
“那我要掛失嗎?”
“要!你直接掛失,這樣安傢人手裡的那張存折就失效瞭,他們再也不能從裡面取出一分錢。然後,嫂子你再補辦一個新存折,把存折捏在自己手裡。”
李玉梅聽著聽著,總覺得不得勁兒。
“這樣隻能拿到空存折呀,念念這十二年的撫養費就不能追回嗎?”
於勝楠苦笑:“媽,嫂子爸媽去世的時候,嫂子才八歲,紡織廠給她的撫養費肯定是由大人保管的,安傢人用嫂子的存折去銀行取錢是沒問題的。
他們表面上畢竟養瞭嫂子十二年,咱也沒辦法去追究裡面的細節。”
說到底就是安念手裡沒證據。
她無法證明自己在安傢過的不好,也無法證明安傢人沒有撫養她。
從表面上看,她確實在安傢生活瞭十二年,並且順順利利地長大瞭。
穿越過來這麼久,恢復記憶也十幾天瞭,安念對這個世界已經有瞭初步的瞭解。
它比修真界要公平、公正很多。
依法治國這一點在安念看來,很好,太好瞭,這是對弱者的保護。
在這裡,安念不用擔心自己沒有修為會被人隨意抹殺。
這種安全感足夠覆蓋掉,無法遵照自己的心情處理安傢人的憋屈。
安念微微點頭,嘴角甚至帶著笑:“沒事,我們一步步慢慢來。”
就憑安傢人的心性,他們不可能安分的,種什麼因就得什麼果,自己等得住。
李玉梅和於勝楠卻以為她在說掛失、補辦存折的事情。
“沒錯,嫂子,你到銀行後別著急,慢慢來。補辦存折不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