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甚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

他並不是一個對所有的路人都能記得的人，但是對他在很多年前看到的這個男人，還是記憶深刻。

大概是任何一個超脫出普通人的人，氣質都是獨特的。

他記得這個男人，是在十年前去孤兒院接謝子獄的時候，曾經和這個男人有短暫的對視。

他之所以能註意到對方，也是因為對方也一直在註意著他。

而且，這不是個氣質普通的人。

他在他的眼裡看到瞭一點熟悉的隱忍和其他的極為復雜的情緒。

即便隻有短短的幾分鐘，他也將這張臉記住瞭。

可是殷甚沒有想到，時隔十年，自己居然再一次看到瞭這個男人。

“你在看什麼？”謝子獄的聲音忽然響起。

殷甚收回目光，撇瞭謝子獄一眼：

“這個人是幹什麼的？”

謝子獄解釋：“叫簡年，好像是個挺厲害的醫生和時默合作，也是星星的主治醫生之一。

“不過，哥。”

他忽然頓瞭頓，直直看進殷甚的雙眼：

“他認識我嗎？”

殷甚愣瞭一下：“我不清楚。但是……你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

謝子獄張瞭張嘴，搖搖頭。

少年精致的臉上難得露出一點困惑：

“我也不知道……”

殷甚收回目光，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將自己十年前見過這個男人的事情告訴謝子獄。

但很快，時默和簡年走瞭進來。

所有人的註意力都集中在瞭這兩人的身上。

“所以星星的手術時間是什麼時候？”沐之率先問道。

時默：“不告訴……”

簡年：“兩天後上午十點開始，成功的話，順利的話，下午五點前應該能結束。”

眾人將這個點記在瞭心裡。

星星第一次手術的時候，因為時默這個壞心眼的，他們沒能一直陪在星星的身邊。

這次，一定從頭到尾陪著他們的寶貝的。

莫名的，病房裡有一點小小的沉悶。

但星星軟乎乎的、聽上去元氣滿滿的小奶音很快響瞭起來：

“星星一定會準時出來見哥哥姐姐們噠！”

她知道哥哥姐姐們在擔心自己，所要快點將哥哥姐姐們安撫好才行呀！

所有人的圍著星星，小朋友被一群人中龍鳳圍在中間，像是所有人在追逐的星光。

簡年深深看瞭星星一眼，走瞭出去。

隻有謝子獄註意到瞭簡年的動作。

他在剛對簡年產生奇怪的感覺的時候，就去查他瞭。

簡年的人生確實戲劇，也悲劇。

但是謝子獄在意的卻是，簡年和他的妻子，似乎是孕育出一個孩子的。

可那個孩子去哪裡瞭？沒有任何信息。

就好像是，他們一點都不愛那個孩子。

也不期待那個孩子的出生。

謝子獄莫名想到瞭自己。

他恨他所謂的親生父母。

但潛意識裡，他或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一直是渴望愛的。

越是渴望，越是在意，而得不到，便越是會轉化成恨意。

現在，看到簡年臉上似乎出現瞭掙紮的表情，謝子獄心中不安，也跟瞭上去。

“怎麼，是星星的手術，有什麼問題嗎？”

少年的聲音響起，帶著濃濃的擔憂。

簡年一愣，回頭看向謝子獄。

謝子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學生，即便現在天冷瞭，長袖長褲，也能從裸露出來的一點手腕上，看出來是有紋身的。

但他又是個極為優秀的人，這一點，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

簡年沒有正面回答謝子獄的問題，而是問他：

“我記得你之前和我說過，你恨你的親生父母。如果他們現在找到你呢？”

謝子獄尖銳地冷笑瞭一下：“找到我？是不是得瞭絕癥，想要我出錢？那我會加快他們死亡的進度。”

簡年笑著道：“你這樣很好。”

謝子獄眉頭皺起：“很好？什麼很好，你是不是認識我，你到底是什麼人？”

簡年目光移向遠處，答非所問：

“我的妻子是個非常溫柔的人，她是剛懷孕沒多久，被查出絕癥的。

“我當時希望她能把孩子打掉，這樣更有利於她的治療，但是她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她真的很愛他。”

謝子獄聽著，感覺自己聽科幻片。

他心裡湧上莫名的焦躁，臉色冷瞭下來：“這和我沒關系，也不是我想要問的問題。”

簡年拿出一把精致漂亮的鑰匙，當著謝子獄的面，放在瞭他辦公室的抽屜裡。

“這把鑰匙上面掛著地址牌，這是用來存放我的妻子在去世之前，留下來的所有的東西。我已經很久沒有去瞭，甚至有些害怕見到她的照片。”

簡年站起身：“星星的手術不會有問題的，放心。”

-

接下來兩天，星星要禁食禁水。

大型手術之前都要經歷這些。

很多成年人尚且會堅持不住，更不要說小朋友。

但是星星不是一般小朋友。

她懂事得讓人心疼，半點沒有提自己肚肚餓，想要喝水。

搞得沐之眼淚汪汪去問時默是不是必須要這樣。

得到瞭肯定的回答，沐之又跑到星星的身邊，一個勁地誇星星勇敢。

所有的哥哥姐姐們都變著法子逗星星開心。

一系列的工作全部推掉，沒有什麼比星星還要重要。

終於，到瞭手術的那一天。

小朋友躺在病床上，被推進手術室之前，還朝著哥哥姐姐們眨眼睛飛吻。

當手術室的門關上，上面的紅燈亮起來的時候，沐之雙手合十，放在瞭心口。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信鬼神的人。

但是這一刻，她希望真的有那些神明，能保護星星，而她願意獻出自己的一切。

手術室裡，星星吸入瞭麻醉氣體，很快便沉沉睡瞭過去。

檢測儀上面的數據平穩，時默深深吸瞭一口氣，拿起瞭手術刀。

在小小的身體之前的那個縫合傷口上，再一次劃下。

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在這一刻，幾乎要停滯，手穩得像是機器人，眸光裡病態興奮的光芒，被垂下的睫毛擋住。

而簡年，也是拿起瞭鑷子和針筒。

他在這一刻，清楚地意識到，床上這個脆弱的生命，掌握在他的手裡。

現在，是最好的，最簡單的，殺死星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