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陽坊,吳府。
吳凡老子吳奎現下是湘省佈政使,一方大員。因曾做過京官,所以在長安都中亦有宅第。
不過並不大,隻是一座兩進宅院。
且因為傢中正經主子都不在京,如今府上隻有一個老管傢和幾個仆人看守著。
吳凡入京在國子監讀書後,方搬至此地。
也不常住,出瞭國子監後,通常會跟著賈琮一起往尚書府對付一宿。
隻是宋巖致仕返京後,他便隻能住在這裡瞭。
想來一個人真真無趣到瞭極點,大門外邊,都能聽到他怒吼無聊的聲音。
不過很快,他就不無聊瞭……
“小……小師叔?!”
前院裡,看到從天而降的賈琮出現在眼前,吳凡先揉瞭揉眼眶,然後差點沒將眼珠子瞪出來,不可思議的驚叫道:“你怎麼還在這?”
賈琮將手裡小冊子舉起,道:“還認識這個麼?”
吳凡白胖的臉呆呆的點瞭點頭,不過他雖不好學,卻是聰明絕頂,根本不用賈琮再多說,立刻就聯想到什麼,圓臉登時煞白,眼神驚恐的看著賈琮,顫聲道:“不會是真的吧?”
“一個字都不差!”
賈琮沉聲道:“你還記得當日要售賣給你這個抄本的人麼?”
吳凡哭喪著臉,搖頭道:“我沒問他名兒啊,問瞭估計也不會說真話。”
賈琮再道:“你是在哪裡碰到他的?”
吳凡道:“在鼓樓西大街,福賢酒樓,我在二樓包間兒裡……咦!”
他一頓,賈琮眼睛就是一亮,道:“二樓包間,根本不會有閑雜人等能上去。他能上去,一定和福賢酒樓相熟!”
“對對對!”
吳凡激動道:“我就是這個意思!小師叔,咱們去找福賢酒樓!”
賈琮卻搖頭道:“咱們沒官沒權,人傢不會認的。走,我帶你去尋一人,他能辦此事!”
吳凡也顧不得問去尋哪個,跟著賈琮匆匆離去……
……
吳府內氣氛低開高走,先驚悚再到驚恐再到充滿希望,然而賈傢榮慶堂內的氣氛,卻完全用冰窟來形容。
雖然因為賈傢後繼無人,隻能相助扶持王傢的王子騰一路青雲,這也是無奈中的法子。
可是面對這一無奈的局面,賈母未見得有多高興。
原著中,賈母唯一一次對賈赦的抱怨,便是“放著好好的官兒不做,整日就知道和小老婆吃酒?”
而王子騰夫人過生兒,來請賈母去高樂一番,賈母也推說不去,心裡不自在。
王夫人見之,便連自己也不敢去瞭,隻打發瞭小輩們去。
可見,賈母心中對王傢的感觀,實在談不上好。
在這等情況下,王傢人竟明目張膽的跑來坑害賈傢後輩,這等做法,是絕對觸碰到瞭賈母的底線。
她還沒昏聵到裡外不分的地步。
王夫人自然更是驚怒交加,娘傢人做出這等勾當來,她跳進黃河都洗不清身上的嫌疑。
王夫人面色漲紅,怒聲道:“去將柳明傢的喊來,還有,請老爺來,讓琮哥兒璉哥兒都來,再派人去王傢,請舅老爺和舅太太來!”
連賈母都沒見過王夫人這般失態惱過,見她牽連這麼廣,想來必和她不相幹,面色稍微緩和瞭些,道:“親傢那邊是不是先不慌著請,總要弄明白出瞭什麼事才好。不然巴巴的叫來,再弄成誤會,反倒不好瞭,親戚面上擱不住。”
王夫人卻少見的不聽賈母之言,她起身跪下,落淚道:“若果真王傢有人行下駭人之事,媳婦再無容身之處。”
這話讓滿堂丫鬟媳婦都變瞭臉色,賈母沉聲道:“縱然有人生瞭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和你又什麼相幹?你現在是賈傢的太太,寶玉的娘。再說,也不定就有什麼勾當。”
這話,怕是哪個都不信。
賈琮那樣勤學,寧死也要讀書,可想而知,他何等重視科舉。
如今他連考試都棄瞭,就為瞭回來抓這兩人,就算再自欺欺人,也不會有人信這兩人是好的。
偏偏……其中竟有王傢人。
太棘手瞭,賈母都頭疼不已,更何況王夫人……
王夫人什麼都不說,隻能跪在那裡,心裡將王子騰二子王禮恨到極處。
再沒見過這等蠢笨的厭物,更惱的是,他這般行事,還瞞著她,又將她置於何地?
就在尷尬凝重的氛圍中,過瞭一盞茶的功夫,賈政、賈璉等人才匆匆趕來。
此時,他們都還不知,今日抓住的兩個歹人中,有一個來自王傢……
等進入榮慶堂內一看,都是一怔。
就聽賈母語氣中滿是怒意的一迭聲問道:“今兒到底是怎麼回事?琮哥兒呢,他好好的鄉試不考,又回來折騰什麼?”
賈璉多少已經知道瞭大概的來龍去脈,忙解釋道:“老太太,像是有人故意把一本泄露瞭考題的冊子,放到傢裡來,三弟在貢院裡看到瞭便回來尋這本冊子,他明白寫一個字都是罪過。可回來後,發現這冊子倒是不見瞭,他院子裡的小丫頭秋珠也不見瞭,三弟便趕緊喊我一起去尋。到瞭秋珠傢,就看到那兩個該死的混帳,正準備取瞭冊子要跑,被攔瞭下來。”
賈母聞言,隻覺得一陣心驚肉跳,卻又有些疑惑,道:“他們把那小冊子帶走是為什麼?”
賈璉道:“許是為瞭不讓傢裡毀滅證據吧,他們拿到那個,再有秋珠的證詞,三弟就百口莫辯瞭。”
賈母聞言大怒道:“那個小蹄子也是黑瞭心的,合該打死!哼!那個孽障不是瞭得的很嗎,專撿我們的奴才挑不是,如今他的丫頭也出瞭這檔子事,我看他怎麼說!”
賈璉聞言苦笑一聲,解釋道:“老太太,那秋珠也是個不知情的。她是傢生子兒,傢裡爹娘偏愛她哥哥,兄嫂又不慈,外面混帳尋到傢裡,隻說是貪慕三弟的詩詞和文墨,要用銀子換。她兄嫂動瞭邪念,就逼她去偷,她抗不過,這才做下此事。
不過得知這是要置三弟於死地的證物時,她又拼瞭命的搶奪,還被打壞瞭。
等我們趕到後,她就往井裡跳去,要不是三弟反應快,那樣小的井口,跳進去都撈不起……”
賈母面色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這下流種子,一點也不記心,沒見過女人是怎麼的?整日裡不該心軟的時候偏心軟,那些心裡藏瞭奸的,你就一點看不透?她既然偷瞭一回,往後就能偷第二回!這回偷本書,下回她就能偷你的命!琮哥兒怎麼說?”
賈璉訕訕道:“三弟說他是不信秋珠會背叛他的,讓人送去瞭墨竹院,還讓……還讓平兒看著點,別讓晴雯打瞭她去。”
原以為賈母聞言會更怒,誰料老太太聞言,面色竟復雜起來,回過頭還是罵賈璉:“你連個半大孩子都不如!”
賈璉真糊塗瞭,莫名道:“老太太,三弟這不也原諒秋珠瞭嗎?你怎麼不罵他隻罵我?”
賈母疲憊的看著他,道:“你啊,就好生給傢裡出力做事罷,其他的也別再想……”
賈璉聞言面色一變,低下頭來,賈母心軟瞭些,解釋道:“那個孽障要是當場罵那丫頭一通,再警告她往後再不許犯,那才是真正體諒瞭她。如今這般處置,隻是為瞭安她的心,讓她不再尋死。這般客氣對待,回過頭必然要打發出去的。
罷瞭,多說瞭你也不明白……”
賈璉面色一窘,就聽賈母對下面一個緊張的媳婦道:“你就是柳明傢的?”
那媳婦面色蒼白,忙賠笑應道:“回老太太的話,我就是。”
賈母沉聲道:“你說今兒抓的那兩個人,裡面有一個是親傢太太傢裡二公子身邊的小廝?”
此言一出,賈政、賈璉面色登時變瞭,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瞭眼賈母,然後目光一起落在瞭跪在那裡的王夫人身上,紛紛倒吸瞭口涼氣,臉色難看的嚇人。
若果真如此,這是何等駭人聽聞之醜事!
柳明傢的唯唯諾諾不敢說,不時拿眼看向王夫人,就聽王夫人驚怒斥道:“你看我做什麼?老太太問話,還不快如實說?”
這個時候還這般作態,是恨她不死嗎?蠢到什麼地步……
柳明傢的何時見過王夫人這個模樣,唬的噗通一下跪下,磕頭道:“回老太太的話,璉二爺壓著人回來時,正好被我傢那口子瞧著,他認出年輕的那個便是舅太太傢二公子邊的小廝,名喚王勇。所以趕緊讓我傳話給太太,看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別傷瞭親戚傢的體面。”
王夫人死死盯著她,問道:“果真是禮哥兒身邊的人?”
柳明傢的懦懦道:“太太,我傢那位常往王傢跑,多不會認錯。”
王夫人聞言,登時面如死灰。
娘傢人謀害賈琮,謀害賈傢的承爵人,這是天大的醜聞啊……
這等駭人聽聞之事,賈傢族人的唾沫星子,都能讓她名聲掃地,無地自容。
便是眼下,這榮慶堂內,諸多媳婦丫頭的目光,都已經異樣起來……
好在這時,賈母長嘆一聲開口道:“珠兒媳婦,把你婆婆扶起來。此事多半是王傢小輩們胡鬧,真要是寶玉舅舅做這事,怎會讓一個小輩的小廝出面。和太太不相幹,和王傢……也必沒多大幹系。”
見李紈將滿面羞慚感激的王夫人攙扶起後,賈母又對臉色難看之極的賈政賈璉二人問道:“還有一人是什麼來路?為何要害琮哥兒?還有,琮哥兒又野哪裡去瞭,怎麼還不來?”
……
昭國坊,楊府。
賈琮和吳凡帶著四個隨從在此下馬,看著眼前這座明顯清貧的府邸,任誰也看不出,這裡竟會是當朝從一品大員,蘭臺寺左督禦史楊養正的門第。
也是再三確定後,賈琮方用宋巖留給他的那張名帖,敲開瞭楊府大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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