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告誡

作者:屋外風吹涼 字數:3628

寧國府,前廳。

黑壓壓的來瞭滿滿一堂族人,賈琮隨賈政進門後,隻他認識的就有賈代儒、賈代修、賈敕、賈效、賈敦、賈珩、賈珖、賈琛、賈瓊、賈璘、賈薔、賈菖、賈菱、賈蕓、賈芹、賈蓁、賈萍、賈藻、賈蘅、賈芬、賈芳等等。

還有不少他認不全的。

賈傢自高祖起,往下足有二十房,族人究竟有多少,賈族人自己都說不準。

隻都中這八房,正經子弟都有百餘人之眾。

而百年繁衍下來,雖開枝散葉眾多,隻是子孫多瞭,也就不稀罕瞭。

畢竟都是一個祖宗,有的人過的錦衣玉食,有的人勉強隻混個溫飽,寒磣度日。

心裡生怨不平,自然親近不起來,也隻這等時候紅白事時才會相聚。

賈政與賈璉、賈琮到來後,除卻賈代儒、賈代修兩個代字輩外,其餘兄弟子侄及孫輩紛紛起身相迎。

眾人面色都繃的緊緊的,誰也沒想到,一族之長賈珍正當壯年之際,竟會忽然暴斃而亡。

真說起來,賈珍這個族長當的並不算差。

逢年過節,總會將許多東西分給族裡過的困難的兄弟子侄。

長輩跟前也有孝敬。

賈代儒這樣連個生員功名都沒取得的遠支長輩,都落瞭個管教族學的差事,每年落下許多銀財來。

因此此刻不少人都落下淚來,哭問緣由。

賈政嘆息一聲,當著賈璉、賈琮的面卻說不出謊話來。

隻擺擺手,落淚讓賈璉道。

賈璉隻能說是吃酒吃多後摔倒在地,嘔吐物嗆住喉嚨,給憋死瞭。

賈代儒老淚縱橫,卻滿是驚疑道:“好好的怎會如此?珍哥兒一族之長,如此尊貴,難道身邊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

其餘人紛紛疑惑,賈璉有些耐不住便道:“大老爺脾性你們還不知,今日吃酒後躁的很,沒讓人跟,自己栽倒在寧安堂,等人發現時已經遲瞭。明日宗人府必會派人來驗,到時候就明白到底怎麼回事瞭。”

聽他這麼一說,眾人雖還懷疑,卻也不再多想瞭。

是啊,雖然豪門承爵人暴斃而亡總會讓人多想,可還有朝廷宗人府那一關。

再者,寧國府裡隻賈珍父子爺倆兒,賈珍就賈蓉一個兒子,爵位早晚落到賈蓉頭上,不存在爭奪害命的可能。

所以眾人也就按下不表。

賈琮上前拜見賈代儒,以學生禮見之。

賈代儒雖然為人迂腐,但性子方正。

當初正是他在賈族中為賈琮揚名,逼的賈赦夫婦不敢再下毒手。

自賈琮出來後,三節兩壽之禮便不曾斷絕過。

見他當眾行禮,雖然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可賈代儒還是滿臉的欣慰。

旁人見之也紛紛暗自點頭,隨即又說起賈珍的喪事來……

賈代儒、賈代修都是年老經事多的老人,將該註意的事都提點到,賈璉、賈琮聽進心裡。

此時的喪事遠沒後世那樣簡單,停靈三日便可下葬。

尤其是公候勛貴之傢,要請欽天監陰陽司來擇日,擇準停靈七七四十九日。

這四十九日單請一百單八眾禪僧,在大廳上拜大悲懺度前亡後化諸魂,以免亡者之罪。

另設一壇於寧安堂,使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業醮。

這四十九日光景也足以讓諸多親朋故舊,遠方親屬歸來奔喪。

還要在這段日子裡在祖墳之地建造陵寢,四十九日後下葬。

極其繁雜。

莫說不通庶務的賈政,就連賈琮、賈璉一一記下後,都覺得吃力。

這四十九日熬下來,非得累死人不可。

好在賈政也體諒他二人辛苦,命賈瓊、賈琛、賈蕓、賈薔四人相助聽命。

指派罷,賈琮與賈璉正出去要趕緊辦事,就聽到偏廳靈堂處傳來大哭聲。

這熟悉的聲音,令賈璉眉頭皺起。

賈琮見之,想瞭想,對賈璉道:“二哥,雖然我還小,但也聽說夫妻間沒有隔夜仇。到瞭今天這一步,你和二嫂都有問題,所以才該相互體諒。”

賈璉嘆息一聲,苦笑道:“三弟,你不知你二嫂那脾性,她認為是我丟瞭爵……怕是要恨我一輩子!”

賈琮呵瞭聲,道:“剛開始自然難接受,不過她難接受的時候,是在和我放對,下瞭幾次狠手對付我。如今過瞭這麼久,我想她也明白過來瞭,爵位沒瞭,有二哥在就足夠瞭。

二哥怕不知道吧,二嫂的嫁妝被太太收瞭去,中秋給王傢送節禮,她是當瞭身上最後兩件頭面換來的。她過的實在艱難……我都不記恨她坑我,二哥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你有我無辜不成?”

賈璉聞言,訕訕一笑,又想起當初兩人的恩愛來,遲疑瞭下,道:“三弟,你說我現在去看她,她會不會以為我伏低做小,往後就怕瞭她要低她一頭?”

賈琮好笑一聲,道:“我不大明白夫妻間到底該怎樣,但我想,一段關系的維持,不管是親情還是友情,都一定要彼此尊敬和包容。尊重人格優點,包容缺點,有瞭這兩點,總不會差。”

“尊重優點……包容缺點……”

賈璉生生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笑道:“三弟果然有大智慧,我好似明白瞭,成,我這就去看看!”

走瞭兩步,卻又情怯,他是真的怵那個要強的妻子。

他知道王熙鳳是多麼期望妻以夫貴,可如今他丟瞭爵位……

如今兩人相敬如冰,其實倒不是王熙鳳說瞭他什麼,而是他自己一直在犯怵。

賈璉回頭看向賈琮,幹笑道:“要不……三弟與我同去?”

賈琮無奈的點點頭……

……

偏廳靈堂處。

王熙鳳跪地大哭,以盡親情之義。

不過……

她哭成這樣,倒也不隻是哭賈珍,亦是哭她自己。

她沒想到,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復出……

一旁豐兒一起落著淚哭勸著,在平兒走瞭後,豐兒就是王熙鳳最貼心的丫頭。

賈蓉當孝子跪在一旁,看著這主仆倆哭成這樣,漸漸平靜下來的心裡,有點莫名其妙。

隻是見王熙鳳一張俏臉哭的梨花帶雨,眉眼憐人,跪伏在那裡的身子玲瓏有致,不由有些眼暈……

正想入非非間,卻聽門口處傳來腳步聲,忙耷眉垂目,餘光悄悄瞥著,就見賈璉、賈琮到來。

“呀!二爺和三爺來瞭!”

豐兒眼尖,看到二人後忙通風報信道。

正在伏地大哭的王熙鳳聞言後,身子一僵。

繼而就聽聞之前恨的牙根疼,卻也常常想念的聲音響起:“行瞭,別哭瞭。老太太讓你到這邊管事,你若哭壞瞭,豈不辜負瞭她老人傢的心意?這麼大的人,也該懂點事瞭……”

“咳咳!”

賈琮站在一旁,仰頭咳嗽瞭聲。

這個時代,不管女方再怎麼強勢,可男人面上的“爺們兒”架子也不會放下。

前世鳳姐兒過生,賈璉趁機偷瞭鮑二傢的,被捉奸後,反倒提劍要殺鳳姐兒。

到後來也不過是低頭道個惱就瞭賬……

賈琮愈發看明白瞭,與其說賈璉畏懼王熙鳳,不如說他見妻子如此強勢精明,畏懼心中的自尊。

好在因賈赦“教化之功”,讓他性子軟弱,不然隻這等心態,換個要強性子的,非得將王熙鳳折磨死不可。

王熙鳳聽到賈璉之言,心中泛起冷笑,不過也慶幸有瞭臺階可下。

雖然無奈,可正如賈琮之前對賈璉所言,總還要繼續過日子。

老這樣相敬如冰下去……她畢竟姓王,賈璉才姓賈。

沒瞭賈璉,她在賈傢根本沒有立足之處。

往日裡賈母雖總說,這個孫媳婦比孫子還好,可真到危難時候……呵呵。

所以,王熙鳳正準備就坡下驢,卻聽到那聲咳嗽聲……

王熙鳳心頭猛然一顫,想起瞭前兒賈琮對她說的話,他說,用不瞭多久,她就能柳暗花明,比先前更忙瞭……

看著靈堂上賈珍淒慘無比的屍身,王熙鳳生出一個打骨髓裡顫栗恐懼的念頭,怎麼都壓不下。

難道和他有關?

賈珍才多大點,素來也沒聽說有什麼惡疾,怎會……

他怎麼知道,她馬上就要更忙瞭……

每一個念頭,都如最驚悚的噩夢般,讓王熙鳳生出無限恐懼。

可是她這邊恐懼著,那邊賈璉沒有得到回應,臉上卻徹底掛不住瞭。

“哼”瞭聲,一甩袖子,轉身離去。

這等夫妻之事,賈琮也隻能點到為止,不好再勸。

他輕嘆一聲,道:“二嫂起來吧,原以為中秋這幾日,傢裡實在忙不過來,老太太、太太就會讓二嫂出來,前兒我聽蘭哥兒說他娘累的快熬不住瞭。沒想到這邊府上發生瞭這樣的事,便將你薦給瞭老太太、太太。你多費點心,等忙完這邊,老太太就要將你喊回去瞭。”

聽賈琮這般說,王熙鳳“啊”瞭聲,這才反應過來。

是瞭,定是如此。

否則,好端端的他憑什麼要害賈珍?

好好的一個人,也不是那樣好害的。

竟是她自己多想瞭……

念及此,王熙鳳又後悔之前忘瞭搭理賈璉,不過這會兒也顧不得許多,先起身謝過瞭賈琮。

又見秦可卿帶著寶珠瑞珠兩個丫頭過來,原來也是聽到她的大哭聲,過來相勸。

兩人見面自然又哭瞭回……

賈琮見賈蓉看也不看秦可卿一眼,微微皺起眉頭,淡淡道:“蓉哥兒。”

賈蓉忙抬頭,強笑一下,應道:“誒,侄兒在。”

賈琮還顯稚嫩的臉上,多瞭層威嚴之色,看著賈蓉告誡道:“事情已經發生瞭,再多思也無益。你如今年紀不小瞭,往後當思量該如何照顧好傢人,擔當起你該擔當的。

不要因為一些上不得臺面的陰私瑣碎心思,鬧的傢宅不寧。

若因此惹出是非來,再牽連出舊賬,到時候你自己思量是何後果。”

賈蓉聞言,隻覺心事被這個小叔叔全看破,慌亂之餘,也被賈琮的神色鎮的心驚膽戰,忙保證道:“三叔放心,侄兒斷不敢胡來,一定好生孝敬太太,也……也照顧好傢人,不給外面可趁之機,也不敢辜負三叔的教誨……”

這一刻,賈蓉完全忘瞭幾年前,他俯視賈琮如小醜的往事。

如今的賈琮,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化成為真正威嚴的長輩。

賈琮見他如此,便沒再多說什麼,賈琮也知道,這種話的作用未必有多大,賈蓉心中的心結,隻能靠他自己去想通。又與鳳姐兒和秦氏點點頭後,轉身離去。

看著賈琮清瘦卻又挺立如松的背影,王熙鳳和秦可卿二人的眸眼中,目光漸漸復雜迷離,這才是男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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