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悖晦

作者:屋外風吹涼 字數:3530

是夜,賈母院。頂點小說更新最快

因為明日賈琮並薛傢兄妹南下,賈母於大花廳內做東道設宴宴請眾人。

如今賈傢榮府男丁不旺,因此撤下瞭屏風,男女共聚一堂。

賈母居中,王夫人、薛姨媽分列左右,賈政與賈琮、賈環、賈蘭相鄰。

寶玉陪賈母而坐,姊妹們另一邊。

李紈、王熙鳳、鴛鴦在周圍侍奉著,尤氏秦氏未受邀請。

酒過三巡後,賈母見薛姨媽興致不高,寶釵臨其母,亦多不舍,便勸道:“哥兒、姐兒都大瞭,再說南省不是旁的地方,老親世交多的是,姨太太不必擔心。”

王熙鳳在一旁也笑道:“打發去看船的人回來說,那船是極好的,又大,也沒什麼外人。太太讓我打發瞭幾個老成的嬤嬤先上去準備瞭,雖然倉促,不過吃穿嚼用傢裡原本備的都有,老太太、太太讓揀好的給,不用姨媽掛念。”

薛姨媽感動的紅瞭眼,對賈母道:“都是我傢那個畜生招惹的禍事,勞累老太太跟著費心。原就住在賈傢添瞭不少麻煩,如今落難,還是靠你們傢……”

賈母擺手笑道:“姨太太外道瞭,都是至親,幾輩子的交情,這又算得瞭什麼?再說,也是琮哥兒惹出的事,他不出力誰出力?”

眾人聞言,齊齊看向賈政下手的賈琮,卻見他面色淡然,不喜不悲的吃飯,縱然被賈母點名,也未落下碗筷……

賈母見之剛皺起眉頭,薛姨媽卻連忙道:“老太太快莫這樣說,今日若不是琮哥兒,我傢那孽障不定會落個什麼下場……”

賈母又看瞭賈琮一眼,嘆息一聲後,道:“我也不是老悖晦瞭,隻是……既然明知道那些人是不講理不知禮數的,救人時隻救回來便罷瞭,何必逞能再將那些人也吊起來?

若無這一茬兒,姨太太傢的哥兒和寶丫頭也不必大動幹戈離京受罪。

可見到底還是他沒能為,處事不利,心思不周,隻知魯莽行事的罪過。”

這話……似乎也有些道理。

若賈琮隻將薛蟠救回來,對方那些人也就沒瞭再發難的理由,薛蟠、寶釵姊妹也不用這般倉惶的南下避難。

念及此,王夫人、薛姨媽的臉色隱隱難看。

姊妹們面上則大都多瞭抹憂色……

而賈琮還是一直在舉止文雅,但速度又不慢的吃飯。

等賈母說罷,停頓瞭不短的功夫,氣氛漸漸凝重又尷尬時,賈琮才擱下筷子,用帕子擦拭瞭下嘴角後,抬眼道:“老太太,琮雖年幼,卻也不是心思膚淺之輩,隻顧爭強好勇,逞一時之勇。

蔡之流在錦雲樓明目張膽的挑釁薛大哥,更以極屈辱的方式羞辱毆打於他……

因為薛大哥是太太的親外甥,姨媽、寶姐姐又待我極好,所以於情與理,我都不能輕易放過他們。

而且,這其實已經不是薛傢一傢之事瞭,更涉及到賈傢、史傢、王傢的尊嚴,尤其是賈傢。

姨媽和薛大哥寶姐姐這幾年都在咱們傢住著,薛傢的顏面便是賈傢的顏面。

他們踐踏羞辱薛傢,便是在踐踏羞辱賈傢。

甚至,這可能才是他們原本的目的。

琮得幸承爵榮國,便有責任維護賈傢的榮耀和尊嚴,也有責任維護祖宗的威名不墜。

所以,即使知道後果,琮也不得不為之。

另外,今日琮若果真不出手,薛大哥乃至薛傢,日後怕都不能在世傢中立足……

當然,姨媽若是見責,琮也可道歉。”

此番話一出,王夫人薛姨媽登時心中釋懷,薛姨媽連連擺手道:“姨媽哪裡能怪你?這話再莫說,不然人傢隻道薛傢恩將仇報……”

賈政也緩緩點頭,道:“傢族清譽,不容踐踏。那些紈絝衙內太過放肆瞭,琮兒做的不差。”

賈母卻不大高興瞭,對薛姨媽道:“聽聽,聽聽,都說我偏喜歡寶玉,不喜歡這個承爵的孫子。寶玉何時敢這樣和我說?

原就一個鳳丫頭和我頂嘴,可鳳丫頭頂嘴也是為瞭哄我高興。

這個孫子倒好,我說他一句,他反過來就是一大串道理。

打小供他讀書,到頭來全用來對付我?”

薛姨媽許是受瞭賈琮的人情,這會兒給他講起好話來,薛姨媽笑道:“老太太這話可是偏瞭,寶玉有寶玉的好,琮哥兒有琮哥兒的好。寶玉是極懂事知禮,能在傢裡孝順老太太,讓老太太長命百歲。可琮哥兒也能在外面拼搏,繼承祖宗傢業威名。他們兄弟兩個一個在外一個在內,合在一起,豈不就是最好的?寶玉今兒在梨香院還說,若不是實在舍不得老太太,他也要趁這個機會和琮哥兒一起往南省逛逛呢。

兄弟倆這樣的情誼,也是賈傢的福氣,是老太太管教的好。”

賈母聞言,連連搖頭道:“寶玉身子虛,哪裡受得瞭這個罪?還是好好的待在傢裡吧,不然我是一宿也睡不安穩。

至於他們弟兄……老爺、太太如何待他,他自己心裡也明白。若不多對寶玉好點,怕是老天爺也不依他。”

說到這,賈母又擔憂起來,看著賈琮問道:“那起子衙內那樣霸道無理,若是記恨賈傢,會不會盯上寶玉?”

這話早先其實已經問過一遍瞭……

賈琮還是解釋道:“我已經讓人送信到開國公府,有子重兄出面傳話,那邊會知道規矩的。”

賈母還是不放心,道:“你別哄我,我恍惚聽人說過,成國公府和開國公府不對付,開國公世子說的管用?別是火上添油……”

越說越擔憂,聲音也越凌厲,最後更是對賈琮厲聲警告道:“若是因為你今日的罪過,讓寶玉吃瞭虧,我斷不與你善罷甘休!”

聽她這樣說,其她人或凝重或嚴肅或擔憂,唯賈琮面色依舊不變,隻緩緩垂下眼簾,淡然道:“下午的時候,葉傢芙蓉公子來訪,我與她也說瞭此事,她答應會傳話給蔡等人,告誡他們此事到此為止。

芙蓉公子在他們中極有影響,別說蔡之流,就是成國公世子蔡暢乃至成國公跟前,芙蓉公子都有幾分薄面。

所以老太太不必多慮。

若果真有人不知死活,傷瞭寶玉,我就用他們的腦袋來贖罪便是。”

說至此,賈琮起身,往上方躬身一禮,道:“老太太、老爺、太太、姨太太,明日就要離京,琮要去看看大太太,錦衣衛那邊也還有些許事情要交代,請恕賈琮不能多留,就先告退瞭。”

說罷,又對面色各異的賈傢姊妹們微微頷首後,賈琮也不等眾人反應,轉身離去,徑直出瞭榮慶堂。

留下背後席間,一片寂靜。

寶釵一雙美眸擔憂、心疼的看著賈琮的背影……

……

金城坊,成國公府。

偏廳。

在人前暴虐傲慢的蔡暢,此刻神情中卻透著精明的陰狠。

他看著跪在當堂灰頭土臉的弟弟蔡,眼中閃爍著危險的氣息,似氣急而笑般,咬牙道:“你替我報仇?替我挽回臉面?你還真是我的好兄弟!”

若不是成國公蔡勇此刻坐在主座上,蔡暢會好好教教他這個“好兄弟”,什麼叫長幼尊卑!

隻是當著其父的面,他還不好放肆。

成國公府,暫時還輪不到他當傢做主。

深深看瞭眼蔡一眼後,蔡暢對其父蔡勇道:“老爺,葉傢清公子打發人當著義高和宣宮的面跟兒子說,要和賈琮為敵,隨便怎麼沖突,隻要不出人命都不相幹,但是最好堂堂正正的做過,且禍不及傢人,更沒有設計人傢親戚的道理。就算那薛蟠倒瞭黴,難道就能傷得瞭賈琮?

義高和宣宮聽到消息也極不高興,以為蔡他們這樣做,丟盡瞭我們貞元武勛的臉。兒子在他們跟前,連頭都抬不起來……”

蔡暢和蔡雖皆為成國公嫡子,但卻並不同母。

蔡暢之母早逝,蔡勇娶瞭續弦後,又生下蔡和一妹。

所以兩人名為嫡親兄弟,實則仇寇之意更重。

再加上蔡暢常年在九邊打熬,蔡卻在國公府中於父母膝前盡孝,備受寵愛,幾乎成瞭實際上國公府的長公子,這才有瞭奪嫡之心……

蔡暢並非傻子,焉能不知此事?

隻是除卻占據一個嫡長之位外,他的籌碼並不多……

聽聞蔡暢之言,蔡勇面上卻不置可否,淡淡道:“意氣之見,跟敵人還講什麼道義……”不過到底還是給長子留瞭幾分顏面,沒等蔡得意,就沉聲斥道:“尋人破綻沒錯,可你尋的最不成器的一個,到頭來還被人打成這樣,可見你這畜生有多不爭氣!”

蔡委屈道:“老爺,是賈琮帶著騎兵偷襲我們的,要不然必沒他的好……”

“行瞭。”

別說蔡暢聽不下去,蔡勇面皮都臊的慌。

若是在平原上,幾十騎兵自然虐殺步卒。

可是在酒樓裡,人數不落下風的一群人,竟被幾十個騎兵殺成這樣,何其蠢也?!

若是早點警戒發現敵騎,借助酒樓佈置簡易工事,迫使騎兵變成步卒,又怎會落到一觸即潰的地步?

更不用說賈琮麾下那些親兵,都是一群殘廢!

念及此,蔡勇喝道:“該死的畜生,還不嫌丟人現眼?滾到後面去,讓你娘看看到底傷哪瞭,回頭再與你算賬!”

蔡聞言,自覺在蔡暢面前丟瞭臉面,怏怏不樂的往後宅走去。

卻不知蔡暢心中更是冷笑連連,做下這等混帳事,居然就這樣輕松放過。

昨日他與賈琮敵對失手,回來後卻差點沒被那一對母子譏諷到吐血……

待蔡離去後,蔡勇問道:“趙昊和劉志怎麼說?”

蔡暢低頭道:“義高和宣宮說,既然清公子發話瞭,就不好再從背後側面下手,況且賈琮此下江南,就算不是九死一生,也極難再有作為,貞元勛貴一脈在這件事上本就敏感,不好過多插手,如今最好靜觀其變。如今最重要的,是隨使團北上,看看有沒有機會,再與厄羅斯一戰!”

蔡勇聞言,面色依舊不變,隻是目光深邃的看瞭蔡暢一眼後,淡淡道:“你們有瞭主意就照著辦吧,趙昊和劉志皆大將之才,對敵能不亂陣腳,你好生與他們學習,不要再像昨日那般,丟人現眼瞭。”

說罷,蔡勇抬腳往內宅走去。

背後,蔡暢的眼底深處,愈發陰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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