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欺人太甚

作者:屋外風吹涼 字數:3428

自靈堂出來,看著身邊這個比他小四歲的少年,賈琮微笑問道:“環哥兒,近來可還好?”

賈環吸瞭吸鼻子,素來沒精打采的臉上忽然一笑,道:“也好,不過也不大好。上回在學裡又挨瞭板子,生疼……”

賈琮挑瞭挑眉尖,問道:“又頑皮瞭?”

賈環似感覺受到瞭冤枉,癟瞭癟嘴,一雙眼睛賊兮兮的左右看瞭看後,將那天在探春院裡發生的事說瞭遍。

最後道:“我也是沒法子,見老太太就要使人打平兒姐姐和小七,就去尋瞭老爺。本來沒事瞭,可太太喊瞭我去拿玫瑰鹵子,我一高興,就說禿嚕瞭嘴……唉,罷瞭,我認瞭。左右太太人好,沒害我,隻告到瞭學裡,讓先生打瞭我板子。”

見他小大人一樣搖頭嘆息,又說王夫人人好,賈琮閃過一抹笑意,撫瞭撫他的腦瓜,賈環又高興邀功道:“三哥,你收沒收到我給你的信?”

賈琮點點頭道:“收到瞭,你林姐姐也收到瞭。”

賈環愈發高興瞭,擠眉弄眼道:“林姐姐有沒有狠狠啐他?說沒說要回來當面啐他?”

賈琮忍不住笑道:“你這麼討厭寶玉做什麼?你好好讀書,往後不會比他差的。”

提到“讀書”二字,賈環小臉登時跨瞭,又成瞭沒精打采的模樣,道:“三哥,我不喜歡讀書,我想給你當戈什哈……”

戈什哈是原騷韃子的說法,就是將軍身邊馬弁、隨從的意思。

見眼前就要到瞭儀廳,賈琮拍拍賈環的小肩頭,道:“總要多讀些書識些字的,就算走武官之路,也要再大些。好瞭,回頭閑瞭再說,和我一起去見老爺?”

賈環和寶玉差不離兒,見賈政就唬的要命。

再加上上回他向賈政告,寶玉強女幹未遂的事已經事發,若非趙姨娘好生哀求,寶玉行為也確實不檢點,賈政怕要將賈環這逆子杖斃……

也就愈發怕見賈政瞭,連連搖頭道:“三哥自去就是,我今兒還要再讀會兒書,寫會兒字!”

賈琮看著他一本正經說謊的模樣,在他額前敲瞭個瓜崩兒,見他笑著逃跑後,方收斂瞭笑意,進瞭儀廳。

……

“清臣!”

儀廳內,原本有些尷尬凝重的氣氛,隨著賈琮的到來,登時被打破。

鄭國公世子屠承、信國公世子左思並臨安候世子趙思陽,江夏候世子周遂,永城候世子梅祖等公候子弟隨開國公世子李虎一道起身,迎向賈琮。

之前他們與賈政並賈代儒等賈傢族老坐在一起,雖寒暄瞭幾句,卻也都是牛頭不對馬嘴。

這群武勛世傢中最頂尖的衙內們,打心底裡看不起開國勛貴一脈的“遺老遺少”們。

賈政等人也無法同一群虎氣生生的將門世子溝通。

坐瞭許久,雙方都覺得極不自在。

若非李虎與賈琮相厚,他們給這位帶頭大哥面子,且聽李虎說,今日榮國府必有好戲看,他們這些人是斷不會登賈傢大門的。

“子重。”

賈琮拱手還禮,卻被李虎給瞭一個大大的擁抱,眼中不由閃過一抹苦笑。

李虎松開手後,上下打量瞭賈琮一番,點頭道:“精瘦成這般模樣,可見吃瞭大苦頭。你月餘功夫行走數千裡,雖然精騎奔襲和大軍行軍不同,但你這速度,也是達到瞭極限,不遜漢之去病。”

賈琮彎起一點嘴角,看著李虎道:“驃騎校尉,我怎麼聽出一點酸意?”

李虎聞言,黑臉一紅,嘿嘿笑著往賈琮肩頭捶瞭一拳,磊落道:“你小子還好意思說!我原本就是奔著這個冠軍侯去的,用我傢國公換都成!結果讓你給捷足先登瞭……清臣,你仔細些,宣國公那邊人都嫉恨的要命。昨兒成國公府的小瞇縫眼兒還說今日要來生事,你提前做些準備。那群下三濫頑意兒,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賈琮聞言點點頭,看模樣並不在意,道:“子重放心,我有數。”

見他這般,李虎便不好說什麼瞭,其他屠承、左思等人則暗自皺眉。

他們知道賈琮對李虎有救命之恩,所以才給李虎這個面子,上門吊祭。

李虎今日來,與其說是吊祭,不如說是來給賈琮壓場子。

他們就是一起來助拳的。

結果一番好意,人傢卻不放在心上,豈能讓人喜歡?

李虎卻是個大氣的,他心知賈琮非尋常少年,城府極深,自有成算,便拋開這些不提,對賈琮正色道:“清臣,令堂仙逝,帶我們去靈前祭拜一番吧,總要磕個頭才顯恭敬。”

此言一出,莫提賈政並賈傢族人面色動容,連賈琮都遲疑起來,道:“這……不必瞭吧?”

李虎皺眉道:“這叫什麼話?你我異姓兄弟,令堂仙逝,我若不去磕個頭,旁人隻道我李虎狗屁不通。”

賈琮聞言,這才點頭,道:“也罷。那其他兄弟先在這候著?”

他清淡的目光看向屠承、左思等人。

他與這些人並無交情,自沒有讓他們也去磕頭的道理。

李虎本想讓他們一並去,不過見屠承等人明顯不願,也不強求。

對賈琮道:“好兄弟,再尋個地方吧,咱們人多占地方,不好礙著你傢老爺招待來客。”

賈政自然忙說不妨事,賈琮與他分說瞭兩句後,便引著一眾將門衙內,往偏廳而去。

等讓左思、屠承等人在偏廳落座後,又引著李虎前往靈堂。

恭恭敬敬磕瞭頭後,李虎對賈琮道:“清臣,尋個安靜的地方,咱們說會兒話。”

賈琮便又引著李虎進瞭裡面廂房。

進房後,李虎面色凝重的看著賈琮,眼神焦急道:“好兄弟,你怎能接下這個差事?難道你不知,這是一條絕路?!”

賈琮輕輕一嘆,道:“我何嘗不知?隻是……我又哪有選擇的餘地?不過子重也不必擔憂太甚,當今天子乃千古未有之明君也。隻要我一心忠於王事,想來就算我將人都得罪瞭去,天子也會護佑於我。天子愛民至斯,吾亦為天子之民也。”

李虎聞言,差點氣笑,就想說的更直白些,卻忽然見賈琮的目光有異。

他悚然一驚,想起瞭他父親曾提點於他,在外說話務必註意分寸,仔細宮中“中車府”的“蛾子”。

隻是他沒想到,事情會到這一地步。

賈琮見他目光中滿是擔憂和凝重,不由心中一暖,對這個胸懷開闊磊落的公門世子愈發多瞭好印象,拍瞭拍他的胳膊,道:“放心吧,沒事的。天子對我多有隆恩,絕非外面說的那般,是寡恩之君。對瞭子重,你傢國公府可曾遵瞭新法,讓朝廷丈量瞭田畝?”

聽聞此言,李虎連連搖頭道:“怎沒有?我傢老爺第一天就讓傢裡敞開瞭大門,讓戶部的人去清點。不過……寧則臣那匹夫真是太狠瞭些,丈量田畝連永業田都不放過。我就想不通,那是祖宗用命換下來的富貴!永業田還能收稅?”

賈琮聞言也皺瞭皺眉,道:“永業田也要納稅?”

永業田是朝廷分給勛貴采食的世襲免稅田,其實也並沒多少,國公的永業田也不過四十頃,合四千畝。

就算是豐年,一年也收不瞭多少銀子,象征身份富貴的意義多於進項。

大頭其實是在勛貴世傢兼並的其他田莊上面,永業田連零頭都算不上。

李虎氣惱道:“寧則臣放話說,既然連宗室皇親和士紳官員的優免田都要一體納稅,勛貴自然不能例外,憑何享受永業田之優免待遇?他娘的!這是一回事嗎?原本我爹還說服瞭不少府第,這個時候不要頂著幹。可寧則臣這個說法一出來,一下子不知多少人立馬翻臉不認,隻道此獠欺人太甚!清臣,我怎麼覺得這條老狗是在給你挖坑呢?都知道你這次回來就是對著勛貴,幹脆就是對著我們貞元勛貴來的。我爹他們本說服瞭大部分人,在這個風口上先別爭。可他這樣一扯淡,全都攪和瞭!”

賈琮聞言眉頭緊鎖,心裡想的卻是崇康帝和寧則臣這一對君臣。

一個放出“殺破狼”之天象籖言,一個連永業田的主意都要打。

都偏激的有些歇斯底裡……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一時間想不明白,賈琮捏瞭捏眉心,問李虎,道:“你傢的永業田讓他們量瞭麼?”

李虎苦笑道:“三個皇子暴斃的威力,我傢如何敢擋?這個時候,別說是永業田,就是把開國公府的占地都一並納稅,我傢也沒人說什麼,太驚險瞭……我隻想不明白,這個道理我都能明白,那些叔伯們怎就執迷不悟呢?”

賈琮微微搖頭,道:“子重傢傢風嚴正,並無奢靡之氣,但其他人傢卻不同。好些人傢,外面架子還在,但內囊早就上來瞭。他們本就不願納稅割肉,如今永業田隻不過給瞭他們一個正經的反抗借口罷瞭。”

李虎聞言,頹喪的嘆瞭口氣,道:“還是你看的明白,有時連我都看不下去那些人做的事……可我說的話也沒用。那些門府雖和開國公府走的近,但也不會對我傢言聽計從。”

賈琮忍不住笑道:“他們要都對你傢言聽計從,那你傢也早就有大.麻煩瞭,還瞭得?好瞭,不必多想瞭。對這些人,動嘴是沒有辦法的。腐肉,隻能割去!”

李虎聞言一驚,正要追問,卻忽然見賈璉、賈蕓從外面急急走進來,面色皆難看帶怒。

見他二人神色,賈琮問道:“出瞭什麼事?”

賈璉氣道:“三弟,快出去看看罷,瞭不得瞭!”

賈琮皺眉道:“到底什麼事?”

李虎想到瞭什麼,忙問道:“是不是蔡暢那群忘八蛋到瞭?”

賈璉氣的跺腳,道:“正是那夥子,他們……他們設瞭祭棚,卻還……卻還帶瞭一個有瞭身子的妓女在那打罵,說的……說的……嗨!”賈璉眼淚都快掉下來瞭。

聽聞此言,李虎眼睛都怒紅瞭,怒吼一聲“欺人太甚”,卻見賈琮已經抬腳出門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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