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元妃省親

作者:屋外風吹涼 字數:4334

過瞭申時,崇康帝還在同賈琮叮囑去大同府後的諸般事宜。

事情沒那麼簡單,不能蠻幹,隻能智取。

大同總兵方程不是江南六省錦衣千戶所那些廢物,僅僅仗著火器之利,絕不可能拿下擁兵十萬的方程。

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悍將,也未必在意他們在京城的傢眷。

尤其是方程父母雙亡,都中宅第中隻有妻兒。

可女人孩子,方程並不缺,他在大同府有的是。

而且,武王之威,未必那麼有用瞭……

“貞元勛臣在京中連連折倒,而武王也未發一言,你以為他還是從前那個王爺?這世上什麼都會變,尤其是忠心,更是可笑。你若果真以為拿著武王令和他身邊的親兵就能讓方程乖乖赴京領死,那就太幼稚瞭。”

崇康帝給賈琮潑著冷水。

賈琮想瞭想,點頭道:“陛下所言有理,武王的光輝早已褪色,當初臣未下龍首原,都被人以軍弩伏擊,從那時起,臣就知道武王不再是當年的武王瞭。不過,臣以為方程總不會在明面上就敢蔑視武王令和武王府親兵。他撞客心生惡鬼,不代表他手下的參將、遊擊們也都心生惡鬼。臣不敢大意,但是,一個喝兵血喝的喪心病狂,將兵卒視為佃戶奴仆的將軍,臣以為,他不會有多得軍心。臣去大同府之後,先潛伏起來,等聯絡到一些忠義之士,再將方程並其當局一舉斃殺。太平盛世,就敢擁兵自重,妄圖形成軍閥割據,當殺!”

崇康帝看著賈琮,見他這般大的殺性,怎麼看都覺得順眼。

賈琮知進退,從不插手朝政,也不在朝廷上安插官員,他甚至從不和文官來往。

而也極少與武將們勾連,一心當他的錦衣衛指揮使,還當的頗為出色,根本不怕成為孤臣。

這樣忠心耿耿,又註定不可能造反的臣子,哪個皇帝不喜歡?

而且,這種性子尤其對崇康帝的心思。

隻可惜啊,他時日不多瞭,不然這對君臣,必然能開創前所未有的盛世……

念及此,崇康帝心中生出一股暴虐之意,寒聲道:“你放手去辦,不管是死是活,一個半月內,一定要將方程帶回京來。等他回京後,朕要將他九族片片凌遲!”

賈琮聞言,心頭一凜,躬身應道:“臣遵旨!”

“主子爺……”

這時,在外面聽一個小黃門兒耳語瞭數句的戴權走來,輕聲道:“皇貴妃娘娘歸寧省親的時刻到瞭,皇貴妃娘娘想來和主子道個別……”

崇康帝不耐煩道:“讓她自去就是,不必再見。讓周圍人好生看顧著,有半點閃失,後果他們自己知道。”

戴權聞言,忙應下後,又出瞭東暖閣去傳旨。

待擾亂的人離開,崇康帝再問:“你準備幾時出發?”

賈琮想瞭想,道:“越快越好!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日臣在軍機處說瞭打算,便有一絲可能泄露出去,讓方程有所準備。而且,方程多半在京中也有耳目。所以,臣打算一會兒離宮就出發。賈傢正在迎貴妃省親,誰都不會想到,臣現在就會前往大同府。一步快,步步快。臣將叛逆方程斬瞭,早日回來,再為陛下效命。”

崇康帝聞言,都微微動容,凝眸看著賈琮,道:“現在就走?”

賈琮點點頭,道:“兵貴神速。”

崇康帝微微吸瞭口氣,輕聲道:“若朝臣皆如愛卿,朕何止於此……”

賈琮大禮拜道:“臣不敢驕傲,實是臣受陛下恩眷太重。以臣微末之功,初封伯,再封冠軍侯。古往今來,聖眷隆重如臣者,屈指可數。臣願為陛下之霍驃騎!”

這麼肉麻諂媚羞恥的話,實在不該從一個氣度淡然的少年口中說出。

但求生欲爆棚的賈琮,此刻寧肯姿態放低一點,也要在這頭即將死去的暴龍心中,留下忠臣孝子的好印象。

因為賈琮感覺到,這位人間帝王,好似快要失控瞭……

……

“哦?問我借武王令?”

慈寧宮中,葉清看著躬身賠笑的戴權,莫名其妙道。

一旁太後更是如同看二傻子一樣看著戴權,目光漸漸不善……

見此,戴權一張老臉漸漸發白,結巴道:“清……清小主兒,是……是那……是那冠軍侯派奴婢,前來相借的……”

葉清好笑道:“他算老幾?”

戴權聞言,隻覺得一輩子老臉算是丟的一幹二凈,心裡把賈琮罵個狗血淋頭,就要告退,卻聽太後忽然問道:“那冠軍侯,可就是賈貴妃的弟弟?”

戴權忙答道:“是的,太後娘娘。”

自那日太上皇駕崩,太後和天子起瞭正面沖突,當場摔倒在地,幾乎薨逝,將崇康帝嚇的跪地請罪,戴權就知道太後便是當下最惹不得的人。

若太上皇剛死的“不明不白”,太後也緊跟著鳳危,那整個天傢幹脆直接崩潰算瞭。

太後被救醒後,就好似一下老瞭十幾歲,也記不得天子對他的不敬瞭,也不記得太上皇死的不明不白瞭,整日裡都有些暈乎。

但越是這般,崇康帝越是看重,絕不允許太後此時出事。

所以同太後說話,戴權打起十二分小心。

太後聞言,“唔”瞭聲,“小聲”對葉清道:“小九兒,這個人還是要拉攏一下的。不然等哀傢死瞭,就沒人護著你瞭,哀傢怕有人對你不利。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

葉清聞言,瞥瞭眼都不知該把耳朵藏到哪裡去的戴權一眼,點點頭道:“既然太後這般說,那我就借他一次罷。你告訴賈清臣,他欠我一次人情,日後他可別不認。”

戴權忙點頭哈腰賠笑道:“斷然不會,斷然不會,有太後娘娘和皇帝主子作證,天下誰人敢賴賬?”

“去吧……等等。”

葉清叫住正要離去的戴權,問道:“賈清臣借武王令什麼時候還?”

戴權隨口道:“一會兒冠軍侯就出京,最遲一個半月……額。”

似乎意識到說漏嘴瞭,戴權忙掩住口,眼睛骨碌碌轉。

葉清嗤笑瞭聲,擺手道:“行瞭,我不多問瞭,讓他早點給我還回來,好歹是個紀念。”

戴權如臨大赦,忙不迭的答應後,匆匆離去。

身後,傳來葉清開朗的笑聲:“來,老祖宗,再吃片梨潤潤嗓子,咱爺倆兒再唱一曲兒……”

“梨花開,春帶雨。”

“梨花落,春入泥。”

“此生隻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癡……”

……

“你和小九兒什麼名堂?”

手裡把頑著武王令,崇康帝面色陰晴不定的看著賈琮問道。

賈琮猶豫瞭下,答瞭兩個字:“孽緣。”

饒是以崇康帝堅硬冰冷的心性,聽聞這二字,都忍不住抽瞭抽嘴角,目光古怪的看著面色惆悵的賈琮。

見你娘的大鬼瞭……

他素來知道讀書人不要臉,越是才子越是渣,還不要臉的天經地義。

這天下第一才子,莫非就是天下第一不要臉之人?

不過崇康帝現在也沒心力理會這些,隨手將武王令丟給賈琮,道:“那麼,你現在就出發?”

此刻外面天色已暗瞭下來,即將入夜。

賈琮吸瞭口氣,大禮拜道:“請陛下再賜天子劍,使臣皇威加身。”

崇康帝聞言,因武王令出現而憋悶的心情舒緩瞭些,倒也沒再多說什麼,讓戴權取來瞭之前從賈琮處收回的天子劍,又賜給瞭他。

而後,看著賈琮闊步離去。

希望,他能早日歸來。

穿過殿門,看著殿外暗下來的天色,崇康帝心中頗為鬱結:

可恨啊,朕隻有兩個月的時間瞭。

蒼天無眼,何其不公!

可恨!

可惱!

那些叛逆還不肯消停,合該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崇康帝站在那,無端的暴怒紅瞭眼,見此戴權恨不能將身子縮成一團,尋條縫隙藏進去。

隻這兩日,就被因些瑣碎小事杖斃瞭十來個小黃門兒。

如今宮中火者都視往日飛黃騰達的聖地養心殿如地獄啊……

……

神京西城,公侯街。

街頭巷口,俱系帷帳擋嚴。

賈傢賈母、王夫人等有誥命在身者,皆按品服大妝,等在榮府大門外。

賈政則攜賈傢諸子弟等在東街門外,靜悄悄,耐心等候。

天色漸暗,王熙鳳於園中調度,一時傳人一擔一擔的挑進蠟燭來,各處點燈。

園內各處,帳舞蟠龍,簾飛彩鳳,金銀煥彩,珠寶爭輝,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長春之蕊。

府門外,正當諸人等的心焦之時,忽見自東街門來瞭一對騎著高頭大馬的紅衣太監。

自東街門下馬,將馬趕出帷帳,而後垂手面西站著。

半日功夫後又來一對,陸陸續續共來瞭十餘對後,方聞得隱隱細樂之聲。

一對對龍旌鳳翣,雉羽夔頭,又有銷金提爐焚著禦香,然後一把曲柄七鳳黃金傘過來,便是冠袍帶履。

又有值事太監捧著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等類,一隊隊過完,後面方是八個太監抬著一頂金頂金黃繡鳳版輿,緩緩行來。

賈母等連忙路旁跪下,早飛跑過幾個太監來,扶起賈母、王夫人來。

那版輿抬進大門,入儀門往東去,到一所院落門前,有執拂太監跪請下輿更衣。

於是抬輿入門,太監等散去,隻有昭容,彩嬪等引領元春下輿。

隻見院內各色花燈爛灼,皆系紗綾紮成,精致非常。

上面有一匾燈,寫著“體仁沐德”四字。

元春入室,更衣畢復出,上輿進園。

隻見園中香煙繚繞,花彩繽紛,處處燈光相映,時時細樂聲喧,說不盡這太平氣象,富貴風流……

入園後,元春下輿乘舟遊園,一路遊歷觀賞。

不過也是走馬觀花罷,終瞭,在省親別墅側殿換瞭衣裳後,招賈母、王夫人並迎春姊妹等人進殿說話。

歸傢終見至親,元春欲見傢禮,賈母等人卻跪止不迭。

骨肉至此,早已國禮高於傢禮。

皇貴妃之尊屈身下拜,她們如何當得起?

見她們如此,元春滿眼垂淚,作罷後,方上前廝見。

隻是一時間雖有千言也難出口,隻能相顧落淚。

李紈、王熙鳳、迎、探、春姊妹們俱在旁圍繞,垂淚無言。

半日後,元春方忍悲強笑,道:“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好容易今日回傢娘兒們一會,不說說笑笑,反倒哭起來。一會子我去瞭,又不知多早晚才來!”說到這句,不禁又哽咽起來。

眾人忙上來解勸,賈母等讓賈妃歸座,又逐次一一見過,又不免哭泣一番。

賈妃因問:“薛姨媽,寶釵,黛玉因何不見?”王夫人啟曰:“外眷無職,未敢擅入。”賈妃聽瞭,忙命快請。

待寶黛進殿,元春格外多瞧瞭兩眼,暗自點頭。

後又傳旨賈政進殿,父女隔簾相見,一番勸勉後,終將寶玉傳至。

看著自幼帶大的骨肉手足已長的這般大,元春淚如雨下,被勸住後,叮囑寶玉好生進學長進,但也不可太刻苦,熬壞身子非孝道。還讓他多同賈琮學……

見寶玉愈發不自在,賈母到底心疼,便岔開話題問道:“你琮兄弟早起就入瞭宮,我原道他能送你回來,怎還不見人影?一點禮數也不懂。”

元春笑道:“散瞭百官宴,他就被陛下招至養心殿議政,連我去請旨歸寧,陛下都不得空見我,可見有大事在商議,我這回娘傢,也不過是小事,哪裡能耽擱他們國朝大事?”

賈母:“……”

元春回過頭,又以長姐的身份教寶玉道:“你和琮哥兒一天的生兒,雖不能和他這樣天縱奇才比,卻也不好相差太多……”

寶玉:“……”

好在元春見好就收,到底難得回一次娘傢,不願讓傢人太難堪。

外面賈政又請示園中諸景題名何處需要更易?

元春乃命筆硯伺候,親拂羅箋,將此園題總名為大觀園。

又改題“有鳳來儀”為“瀟湘館”,“紅香綠玉”為“怡紅院”,“蘅芷清芬”為“蘅蕪苑”,“杏簾在望”為“浣葛山莊”……

看著元春將自己之前命名的匾名一處處改去,寶玉眼淚都快下來瞭。

他前兒還同傢裡姊妹們吹噓自己有靈氣才賦,如今……

他難過,元春卻寫的痛快,改完題名後,興致不減,又提筆寫瞭一首七絕:

銜山抱水建來精,多少工夫築始成。

天上人間諸景備,芳園應錫大觀名。

……

戌時三刻,僅僅三百騎輕騎自神京西門開遠門而出,為首一人勒馬回首,望瞭眼居德坊方向突然升空的璀璨煙火後,毫無留戀之色,揚鞭躍馬,往北而去。

待他歸來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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