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談笑釋兵權

作者:屋外風吹涼 字數:5641

“寶姐姐……”

滴翠亭上,湘雲、探春等人目光擔憂的看著寶釵。

原今早薛姨媽一傢從東府搬至後街一套小院內,她們就覺得奇怪。

不過猜測許是為瞭避嫌,不讓人說薛傢攀附富貴。

而賈琮之前托付寶釵幫忙照看傢裡,可如今東府已經不再是賈琮的傢瞭,寶釵也便舍下瞭……

李紈、鳳姐兒等猜測還深一層,搬出東府,許是為瞭方便待嫁。

但她們未說出口的是,除卻太子選正妃,會大張旗鼓的如民間操辦婚事那般娶太子妃進宮。

其她如良娣、孺人等,都是先進宮當瞭秀女,再有太後、皇後過目,才能選進東宮去的。

若進不得宮,一切都休談。

可是太子正妃……

還可能麼?

別說前兒夜裡薛姨媽鬧那一出,就算沒那一出,古往今來,可有商賈出身的太子妃和皇後?

再加上前兒夜裡那一出,斷瞞不過人去,如此,寶釵的正室路就算絕瞭。

否則,必有人彈劾。

到那時,才會更加尷尬。

寶釵何其驕傲的女孩子,怎會受此羞辱?

可當不瞭正妃,若能進宮也好,賈琮必能安排妥當,現在當個良娣,日後少不瞭一個皇妃,甚至皇貴妃也有可能。

偏今兒一早薛傢一傢人都搬瞭出來,又錯過瞭機會……

連內宅閨閣姑娘們都知道一個理兒,許多事,一步慢,步步慢。

可是這一切,又能怪得瞭誰?

所以湘雲、探春等人都不知該如何安慰……

寶釵靜靜的坐在那,白皙的俏臉如杏花一般,她沉默瞭好一會兒,方緩緩抬起眼簾。

一雙杏眼雖微紅,但始終留有一分堅守和堅強,不曾落下淚來。

她強笑瞭聲,道:“不妨事的。”

蓮花池內,六月的荷花已經開瞭。

可那氤氳著晨露的荷花花瓣,似也沒此刻隱隱淒然的寶釵美艷。

寶玉站在亭內,怔怔的看著此時的寶釵,忽然覺得,這位寶姐姐,似比林妹妹更美……

正這時,忽見二人從園外而來。

踏過竹橋,一丫頭遙遙招手,人還未至,就大聲高興道:“姑娘,平兒姑娘來請姑娘一並進宮哩!”

寶釵聞言一怔,眼神中閃過一抹茫然,湘雲、探春姊妹等人卻激動起來,一起去拉寶釵,道:“好姐姐,三哥哥來接你來啦!”

未幾,就見平兒和寶釵身邊的鶯兒一道走來。

平兒就要給幾個姑娘見禮,卻被探春一把抬住,道:“好姐姐,你這是想讓我們給你提前磕頭不成?”

平兒紅瞭臉,忙擺手謙讓。

熱鬧稍許,平兒就同寶釵溫婉笑道:“好姑娘,我尋的你好苦。三爺派宮人來給咱們搬傢,卻總尋你不到。到後街一問,才知道來瞭這邊。快隨我去罷,一會兒就該出發瞭。”

寶釵這會兒也回過神來,微笑道:“好端端的,你尋我做什麼?”

迎春聞言一愣,迷糊道:“不是說琮兄弟接你進宮嗎?”

探春等人卻感覺到好像有些不對瞭,忙拉瞭拉迎春,讓她不要插口。

平兒卻是個極伶俐的,看出寶釵眼底深處的苦色和隱隱偏激之色,忙賠笑上前,拉住寶釵的手,柔聲道:“好姑娘,你可千萬別多心。好些事都是陰差陽錯,誰都不曾料到會發生。但隻要咱們自己一笑瞭之,那些陰差陽錯也就是一場頑笑罷瞭,誰還當真?三爺什麼樣的人,姑娘最是明白。你既瞭解他的心,就別和自己較勁生氣,不然到頭來心疼的還是他。

還有一樁事要勞煩姑娘,也不知怎地,三爺就成瞭太子,金貴是金貴,可聽宮人說,他昨兒在東宮連眼都不曾合一下,今兒一大早,就立刻打發人出宮來接人。也不知宮裡到底是什麼樣的,連爺都這般不好熬……好姑娘,算是我求瞭你,你就和我們一道進宮去瞧瞧罷。我們爺最聽姑娘的勸瞭……”

一旁探春、湘雲二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激贊之色。

怪道鳳姐兒幾百回在她們跟前嘮叨,說悔不該當初把平兒送給賈琮。

隻看她如今這般表現,就知道鳳姐兒為何後悔瞭。

竟沒有一絲妒意,真真讓人敬服。

兩人正想助攻一回,成全平兒的苦心,卻見方才一直沒有落淚的寶釵,此刻卻淚如雨下。

她撫瞭撫平兒的鬢角,感動道:“怪道他從前和我說,平兒姐姐的心比金子還珍貴,比冰雪還潔凈……”

平兒聞言臉一紅,正習慣性的想謙讓自貶,寶釵卻愈發落淚成雨,哽咽笑道:“我明白這怨不得誰,也不曾和自己較勁,隻盼姐姐能容我靜些時日緩一緩,現在過去,我心裡實在過不去……琮……太子殿下那邊,有顰兒和平兒姐姐照顧著,必不會有事的。”

平兒還想勸,一旁探春卻嘆息一聲,道:“姑娘自去罷,寶姐姐她……要自己靜靜。沒事的,你讓三哥哥過幾日再派人來接就是。”

探春看出來,寶釵這是故意要給一個交代。

什麼交代?

不過是讓出賈琮身邊一個又一個的位置,不然,她心裡又如何過得去那道坎兒……

盡管那一夜,寶釵心裡已經打定主意,若賈琮有個好歹,她必不茍活。

可是,這些心思,在沒有機會做到後,說出來隻能徒惹人笑。

相比之前黛玉的勇敢決絕,反倒讓人看輕瞭去……

所以,寶釵為瞭活的有尊嚴些,隻能選擇一讓再讓……

縱然想不透徹這些,隻猜出瞭一半,探春都心疼的紅瞭眼,去抱瞭抱伏在欄桿上落淚哭泣的寶釵。

何謂造化弄人?

不過如此罷……

……

“啊……哈哈哈!”

平兒獨自回到東府,就看到一隊隊宮人將她們的箱籠搬上車。

而小角兒甚至晴雯、春燕、香菱等人,都開心的追跑笑鬧著。

平兒喊住瞭她們,嗔怪道:“這會兒瞭還瘋?”

春燕嘻嘻香菱嘿嘿小角兒嘎嘎,晴雯撇撇嘴道:“姐姐你說瞭進宮後一步不能多行一句話不能說錯,我們進去前,這不是最後再瘋樂一回嘛!”

“就你歪理多!”

啐怪瞭句後,平兒又道:“咱們就要離瞭這,走之前總要同西邊兒老太太、老爺、太太打個招呼,行個禮……”

春燕奇道:“姐姐先前不是說不好去見嗎?”

見瞭誰跟誰行禮?

平兒解釋道:“那是另一回事,這次是離別,不去告辭拜別,就失禮瞭。”又同噘起嘴不樂意的晴雯道:“隻當看在老爺、太太的面,就是爺回來瞭,一樣敬著老爺。”

晴雯問道:“那要磕頭不?”

平兒想瞭想,道:“福禮罷。”

晴雯便不再說什麼,一行人一起往西府而去。

……

榮國府,榮慶堂。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看著堂下站著大大小小一眾丫頭,平日裡連進榮慶堂的資格都沒有,此刻卻隻福身禮瞭禮,還說什麼道別之言,所有人心中都浮起這句話來。

榮慶堂內的媳婦丫頭們,一個個艷羨的眼睛都紅瞭……

而賈母,則憋的快喘不過氣來。

她倒想端起架子訓兩句話,可想起那孽……那人的身份,這些好幾個都是他的女人……

論起來,倒比她還尊貴。

她若是不知好歹的倚老賣老,那人絕情起來六親不認。

如今連祖孫之情的情分都沒瞭……

賈母心裡委屈憋悶的似連腸子都攪拌到瞭一起,一言都不想說。

她一輩子享福受用,何曾受過這等憋屈?

原來她隻有面對賈琮時,才會時不時被氣一場。

但那會兒她縱然受瞭氣,可占著祖母的身份,想罵照樣罵他。

然而現在,她竟連罵他丫頭的資格都沒瞭……

還好王夫人心裡沒那麼大的怨氣,或是因為王傢被發罪的消息,還沒傳到她耳中……

她溫言笑道:“都是好孩子,合該有此福祉。如今隨太子進瞭宮,往後若得當,再出來,回傢逛逛。你們好些都是打小兒在傢裡落草的,這就是你們的傢。”

這番話,倒是讓不少人紅瞭眼眶。

賈傢這邊,則是王熙鳳紅瞭眼,落下淚來,同平兒道:“你這一進宮,也不知幾年才能再見……”

平兒跟著滾下淚珠來,哽咽喚瞭聲:“奶奶……”

說罷,就要跪下磕頭。

王熙鳳忙上前一把攙扶住,落淚道:“好平兒,進宮後但凡能做點主,別忘瞭傳個信兒出來,讓我知道你還好!”

平兒聞言大為感動,猶豫瞭下道:“等我在宮裡安穩瞭,就問問我們爺,看能不能接奶奶和姑娘們進宮逛逛……”

王熙鳳聞言,點點頭道:“好!”

賈母:“……”

王夫人:“……”

一屋子娘兒們正說著,忽然見東府的尤氏和秦氏婆媳二人竟也來瞭。

賈母雖自己是寡婦,卻不大喜歡寡婦,見之眉頭微皺,有些嫌棄。

然而尤氏和秦氏之後,居然又跟進來一個內侍。

這些都不敢怠慢瞭。

賈政都趕瞭來,問道:“不知天使有何吩咐?”

那內侍不敢當賈政的禮,避開後溫言道:“因太子殿下傳諭旨,將東府中所有人都接入宮中,一如舊時相處。咱傢原本以為都收拾利落瞭,不想有人發現,竟還有遺漏……”

賈政、賈母等人聞言一怔,然後瞬時看向一臉無辜的尤氏婆媳。

賈政忙解釋道:“天使誤會瞭,此非琮兒……此非太子身邊人,實乃……”

未等賈政說完,那天使就微微欠瞭欠身,道:“政公,還請不要為難奴婢,奴婢初次為太子殿下辦差事,斷不敢有任何馬虎之處。既然太子殿下說瞭,東府內所有人都接入東宮,那不管是掃地的還是煮飯,一個都不能少。太子殿下金口玉言,卻沒有還口的餘地。”

說完,那內侍面帶微笑站在那,雖不帶戾氣,然也沒有任何通融的餘地。

知道不能挽回後,賈傢一屋子人看著尤氏婆媳,不由都面色古怪起來。

尤氏倒也罷,雖也是難得艷麗,但到底已近三十,漸漸年老色衰,且她當初和賈璉的勾當,也並未隱瞞的多徹底。

想來賈琮不至於如此饑不擇食。

可秦氏……

饒是賈傢姑娘多為絕色,可在秦氏面前,終究或顯青澀,或顯清冷英氣,總不如秦氏嫵媚多姿。

將這樣的小寡婦收進宮裡去,那位想做甚?

……

賈環自然沒想到會鬧出這樣一個烏龍來,他不過隨口一句吩咐,誰曾想到那太監如此呆板。

他就算再色令智昏,也不可能將一老一小倆寡婦搶進宮裡亂來。

若如此,哪怕他是武王獨子,多半也要挨一頓傢法……

他也壓根不知道賈傢發生的種種,此刻,還有更肅重的事等著他來思考斷定。

皇城大明宮,奉先殿內。

先帝靈柩供在內殿,外殿的地上,卻隨意的擺著幾個蒲團。

武王坐在盤腿坐在中間一隻蒲團上,周圍坐著李道林、趙崇、屠尤、劉志四大國公。

武王身後不遠處,則站著古鋒及金銀二軍。

賈琮來時,他們已經說瞭好一會兒話瞭。

面對外人時,武王總顯得十分從容。

即使李道林等人到最後幾乎置武王的生死於不顧,任崇康帝以龍禁尉圍瞭龍首原上的武王府,也沒有任何反應。

但此刻,武王似絲毫沒有秋後算賬的打算,隻淡淡說著當年的事。

李道林等人時不時的附和一句,倒也熱鬧。

直到賈琮到來……

待賈琮見完禮,而諸臣與他也見罷禮後,古鋒送上來一個蒲團,放在武王身邊,賈琮落座。

武王指著賈琮道:“看著太子,朕心甚慰,也十分驕傲。如今的天下,是他們的瞭。”

李道林目光復雜的看著賈琮,點點頭道:“太子之才,堪稱絕世,臣平生所見,無人可出太子之右。”

鄭國公屠尤笑道:“皇上許不知,臣傢那小子,素來心高氣傲,雖然從未說過,但臣看得出,他心服的人沒幾個,連李大哥傢的子重,他也隻當是兄弟好友。唯獨對太子殿下,臣第一次聽他說口服心服一人。”

武王聞言,微笑頷首,又看向瞭趙崇,趙崇苦笑瞭聲,道:“皇上,臣之子以前和李道林之子從小打鬧到大,也各有勝負。唯獨和太子作對時,屢戰屢敗,且敗的……一點脾氣也無。”說著,又對賈琮躬身道:“太子殿下,臣以前有眼無珠,多有得罪之處,望太子殿下海涵……”

說罷,一直躬身未平。

武王看向賈琮,李道林等人也一起看向瞭賈琮。

賈琮對趙崇的態度,其實意味著他對貞元勛臣的一個底線……

賈琮淡淡道:“宣國公的問題,不是得罪瞭誰。孤並非無容人之量,開國公曾當朝罵孤無恥,還數次要教訓孤,但孤並不生氣,也不記恨。因為孤知道,他還是個有信仰的軍人,他敢直抒胸臆,孤隻有佩服的。而你的問題,和開國公的問題,截然不同。

宣國公,在孤的印象裡,你與其說是一個老將軍,不如說是一個政客。從你與先帝合謀,算計自己的袍澤,算計你宣國公一系的武勛起,你就不再是一個軍中大將瞭。你還記得平涼候吳振麼?

你為瞭和李道林爭權,為瞭壓他一頭,不惜先傷己,再傷敵。趙崇,你做到瞭,你讓李道林在貞元勛臣裡的名聲臭瞭大街。

但自此引發的一系列的貞元勛臣自相殘殺,也皆因你而起。

孤實在信不過你,你連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澤弟兄都敢往死裡算計,這世上誰還敢信你,誰還敢用你?”

見面色驟然陰沉變化的趙崇,想要張口否認,賈琮輕笑瞭聲,擺手道:“怎麼,這個時候,你趙崇還準備敢做不敢當?雖然此時連戴權都知之不詳,但先帝還是留下瞭些奏折文案的……趙崇,不要費力氣狡辯瞭,沒用的。”

趙崇聞言,面色登時煞白,他並不畏懼賈琮,可卻能感覺到上面那雙平靜無波眼睛清冷的目光淡淡望來……

一時間身上如同背負瞭座萬丈大山一般,壓的他連呼吸都艱難起來……

卻聽賈琮輕笑瞭聲,道:“宣國公不必害怕,孤不會殺你。父皇留下來的老臣,孤一個都不殺。”

此言不僅讓趙崇、李道林等人意外,連武王都微微揚起瞭眉尖。

賈琮垂下眼簾道:“不是孤婦人之仁,隻是大乾動蕩的時日已經太久瞭些,再動蕩下去,恐傷國本。所以,孤留你一傢的性命。具體如何,等旨意罷。”

趙崇一瞬間如同蒼老瞭數十歲,緩緩伏地叩頭道:“罪臣,謝陛下,謝太子不殺之恩。”

賈琮與武王對視瞭眼,武王輕笑瞭下,拍瞭拍他的肩頭,道:“放手去做,沒什麼大不瞭的。若是趙崇心懷恨意,起兵造反,朕也會重新披掛上陣,替你平瞭他。”

賈琮笑瞭笑,就見趙崇跪地一下又一下的沉沉磕頭,泣不成聲道:“王爺,末將從無反心啊!!”

武王輕輕一嘆,卻不再理會,看瞭銀軍一眼,銀軍往後看瞭眼,幾名健壯的宮人出現,架著趙崇離開瞭……

李道林看著賈琮,沉聲問道:“不知太子,要如何發落臣等?”

賈琮奇道:“開國公自以為何罪?”

李道林沉默瞭片刻後,長嘆一聲,對武王道:“臣亦非純粹之武將瞭。”

武王點點頭,道:“可以理解,人生在世,誰人又能一世純粹?不過也不當緊,既然已非純粹的武將,那就不要再當武將瞭便是。往後得閑就多進宮來,與朕說說話。”

又對宋國公劉志、鄭國公屠尤道:“奉益、孟堅,你二人也一並來。”

劉志和屠尤聞言,除瞭領旨謝恩,還能如何?

這對天傢父子,立威之後,又談笑間下瞭他們的兵權。

天傢,天傢……

卻聽賈琮又道:“父皇,兒臣以為讓開國公、宋國公、鄭國公這等當世名將就此終老,實在有些可惜。兒臣觀政,發現文華一道,朝廷設有太學國子監,以養天下文才。但於武備一道,卻並無顯學養才。所以兒臣想開設一門講武學堂,名曰皇傢講武學堂。專為我大乾,儲備將才。父皇為當今天下舉世無雙的帝王之將,當任第一任山長。而開國公等人,則可為教諭。以後,凡是我大乾軍中遊擊及以上的將官,務必出自講武學堂。縱然不是,至少也要進來進修學習一番。此為兒臣一點思慮,不知父皇以為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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