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嘍!客官您的餛飩好瞭,請慢用啊!”
餛飩攤兒老板拿著湯勺的手高高揚起,動作嫻熟的往碗裡倒瞭一勺湯。
勺裡的湯倒完,裝著餛飩的小碗兒也滿瞭。
將餛飩端到孫鐵牛的面前,順手收走瞭他拿出來的銅板。
一小碗小餛飩五文錢,孫鐵牛其實也是肉疼的。
但飄進鼻子裡的香油味兒太香瞭,又讓孫鐵牛覺的很值。
一口炊餅一口小餛飩吃的正香的時候,孫鐵牛的身後突然出現瞭一陣爭吵聲。
轉過頭看瞭一眼,就看見一個老婦人,一邊把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娃往自己的懷裡攬,一邊數落坐在對面的一個年輕婦人。
那年輕婦人的懷裡也抱著一個一兩歲的小孩兒。
年輕婦人懷裡的小孩兒睜著眼睛,沒有哭鬧,反而是那老婦人抱著的男娃,一個勁兒的朝著要吃肉。
“吃肉吃肉就知道吃肉!咱傢哪有錢給你吃肉!你看我像不像肉!你把我吃瞭得瞭!”
那老婦人雖然語氣兇狠,但從她隻掏錢給這小孩兒買餛飩的動作上看,應是十分的寵愛那男孩的。
可男孩兒聽見奶奶這麼說,還真的張著大嘴,朝著老婦人的胳膊咬瞭過去。
這可把旁邊的年輕婦人嚇瞭一跳,趕緊伸手去抓男孩的衣領。
年輕婦人這一拉力氣不小,男孩兒沒有保持住平衡,被拉得直接向後仰倒過去。
這又把那老婦人嚇瞭一跳,趕緊傾身,又將男孩兒撈回瞭自己的懷裡。
男孩兒嚇得哇哇大哭,老婦人立刻對那年輕婦人高聲呵斥。
“你要死啊!用那麼大力氣?是不是誠心就想把我乖孫摔瞭!”
罵完,又低頭趕緊哄男孩。
“哎呦,嚇著我乖孫兒!乖孫兒不哭,奶奶替你打她!打死她!”
說著,老婦人抬起手往年輕婦人的身上揮拳頭,看樣子竟是完全沒有收著力道的捶打。
“乖孫,看奶奶打她!沒用的玩意兒,連個謊都不會撒!人傢大人問你這丫頭是不是九月初五酉時生的,你連個‘是’都不會說?廢物一個!我們傢娶你到底有什麼用?一百兩銀子!就這麼沒瞭!你和你那賠錢貨加一起值不值十兩?那可是白花花的一百兩啊!敗傢玩意兒······”
老婦人還在對著年輕婦人謾罵,年輕婦人低著頭,連聲都不敢吭。
尖利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但孫鐵牛已經什麼都聽不清瞭,此時此刻,他的腦海裡隻有兩個詞。
九月初五酉時和一百兩銀子。
在那老婦人尖酸刻薄的叫罵聲中,男孩兒吃完瞭一碗餛飩。
就在他吵著還要再吃的時候,老婦人終於停瞭嘴,連拉帶拽將男孩抱起來,扔下五文錢,一邊嘀咕著“什麼黑店,一碗破餛飩賣五文錢!搶錢啊!”,一邊離開瞭餛飩攤。
年輕婦人見婆婆離開,朝著餛飩攤老板尷尬地笑瞭一下,也趕緊抱著孩子追瞭上去。
老板拿著抹佈走到那桌的桌邊,一邊撿桌上的銅板,一邊往空地上“呸”瞭一口。
“呸!拿孫女兒的命換錢,也不怕花那銀子折壽!”
老板聲音不大,可因為離孫鐵牛近,還是被他聽到瞭。
“老板知道他們說的是啥事兒?”
聽見孫鐵牛的問題,餛飩攤兒老板也沒有放在心上,隨口就給他解答瞭。
反正這事兒早就在鎮上傳來開,也就像孫鐵牛這樣鄉下來的,才不知道這個事兒。
“嗨!就是皇城裡那位要煉制益壽丹,需要用九月初五酉時生的童男童女做藥引。所以州府那邊便派瞭大人過來,尋找符合條件的孩子,如果被挑中瞭,就給一百兩銀子。”
聽到給一百兩銀子,孫鐵牛眼睛真的瞪得像牛眼睛一樣大。
“一百兩!這麼多?!真給?”
看孫鐵牛臉上的表情隱隱帶著興奮,餛飩攤兒老板的表情難看瞭兩分。
看面相還以為是個老實的莊稼漢子,原來也和那老虔婆一個樣兒!
“呵,給是真給,但人傢大人也不是傻子,不會是個孩子就收!人傢有檢查的手段,像剛剛那樣兒的,多虧說瞭實話,大不瞭被趕出來。那些說瞭假話的,可都沒有囫圇個兒從衙門裡出來的!”
說完,老板看孫鐵牛臉上的興奮消失,又冷哼瞭一聲,也不管孫鐵牛的碗裡還有一口餛飩湯,直接將碗收走,抹起瞭桌子。
真是世風日下,為瞭銀子連孩子都不要瞭!
心裡想著這事兒,孫鐵牛也沒在意老板等同於趕客的動作,背上自己的背簍往村長停牛車的地方走,甚至連要買的糧和鹽都忘瞭。
等村裡所有人都買完瞭東西回來,老村長已經趕著牛車走出去老遠瞭,孫鐵牛都沒有回過神來。
一百兩銀子!他長這麼大都沒有見過一百兩銀子!
唉!為啥非的是九月初五酉時生的,如果是四月十七寅時生的,他小閨女不就正合適!
一百兩銀子啊!
正想著呢,耳邊忽然傳來瞭一句“九月初五”,孫鐵牛當即回過瞭神,轉頭朝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發現話是坐在牛車上的黎老太說的。
此時,黎老太手裡拿著一段紅繩子比劃著,看上去像是小閨女的手繩。
她旁邊的一個老太太看見她手中翻飛的紅繩,問瞭一句。
“四十五圈?是不是有點兒大瞭?才六個月的娃娃,帶不瞭吧?”
黎老太看瞭看自己剛剛編好的手繩,笑著搖瞭搖頭。
“不大不大,徐傢那娃娃是九月初五生的,四十五圈正好!”
旁邊的老太太也跟著點點頭,“說的也是,還是你手巧,我是編不來,買瞭根現成的頭繩。”
知道她說的都是客套話,黎老太也沒有往心裡去,“都一樣都一樣,就是一個心意。”
兩個老太太聊得開心,旁邊的人一聽,也都加入瞭進來。
這一下眾人才發現,大傢竟然都不約而同的給老徐傢的小福寶買瞭東西。
大多數都是頭繩和糖塊,還有像黎老太一樣買瞭彩線和碎佈,打算回去縫個荷包,打個絡子什麼的。
隻有孫鐵牛,背簍裡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眾人都看瞭他一眼,倒也沒多想。
畢竟是個大男人,粗心忘記瞭,也是正常的。
眾人沒有特別的意思,但孫鐵牛自己卻覺得非常的尷尬。
但比尷尬更清晰的情緒卻是興奮。
他想起來瞭!
徐傢的那個小福寶,不就是九月初五酉時出生的嘛!
這老徐傢果然是有福氣的人傢,徐老四死瞭,留下個孩子都能值一百兩銀子!
要是他們傢能有一百兩銀子,這輩子再也不用挨餓不說,鎮上飯莊裡的菜還不是隨便點!
想到這兒,孫鐵牛立刻興奮起來,可是下一瞬他又更加的失落瞭。
想的再多也是白搭,想得再多,孩子也不是他的。
這麼想著,孫鐵牛的走路的動作一頓。
誰說,那孩子不能是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