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走瞭之後,陸夭表面如常生活。
她每日照舊去鋪子,給各位命婦配藥,間或到薛府給老太君診脈,其餘時間就在傢裡陪王老爺子,倒是看不出半絲異樣。
那日施針之後,薛老太君特意把她留下瞭。
“我知道王妃心裡對薛府有成見,但阿蘊是阿蘊,薛傢是薛傢,不該混為一談。”
陸夭未置可否。
“算算日子,他也快到北疆瞭,薛傢這幾天會派專人送信過去,比信差快多瞭。”老太君刻意放慢語速,“王妃有沒有要捎過去的?”
“沒有,多謝老太君好意。”
她確實沒有什麼可捎的,那日送他出城的時候,她把能想到的藥都帶瞭一份給他,足夠他應付在北疆的任何突發病情瞭。
“那有沒有口信呢?”老太君有些急,“比如讓他早點回來,或者你很掛念他之類的。”
“王爺志在四方,不該被後宅左右。”
說完這句一語雙關的話,陸夭假裝沒看到老太君眼裡的失望,告辭走瞭。
這幾日她仔細回想瞭前世對北疆的那一戰,確認寧王最後是大捷而歸。
但他也在戰場上被人放冷箭,險些丟瞭性命,回來養瞭很久的傷。
所以臨行前,她再三叮囑對方別單兵出擊,也不知道他聽進去沒有。
陸夭嘆瞭口氣,她在那個包袱裡還留瞭封信,如果這樣都阻止不瞭,那隻能說是天意瞭。
好在上天還算是眷顧寧王的,短短幾日後,從北疆傳來捷報,說王爺到那邊就打瞭勝仗,接連收服瞭兩個城池。
啟獻帝龍顏大悅,下令犒賞三軍,陸夭懸著的那顆心也放回到瞭肚子裡。
因為不是第一次到北疆作戰瞭,所以寧王一行輕車熟路,著實贏瞭幾場。
那日閑下來,他開始整理這幾日收到的文書情報,薛傢送來不少與朝中局勢有關的奏報,怕他在邊關不諳宮中事。
寧王隨意翻瞭翻就丟在一邊,他仔細在傢書那一沓裡找瞭半天,確認沒有陸夭的信,頓時有些沮喪。
王管傢在一旁不忍看主子失望,於是出言安慰。
“您出來這才幾天啊,王妃就是給您寫信,估計也得半月之後瞭。”
“誰說本王在等陸小夭的信?”寧王面露不悅,“我不過是看看都有誰給本王寄信瞭而已。”
問題是您把給您寄的信一封一封都扔一邊兒去瞭,就差把王妃的名字念出來瞭,還說不是單獨在找?
王管傢決定直接忽略寧王的死鴨子嘴硬,他小心提示著。
“臨走之前王妃不是特意給您捎瞭個包裹嗎?您不妨看看,說不定那裡面有什麼意外之喜呢?”
這句話提醒瞭寧王。
對啊,還有個包裹,是陸小夭特意追出城送的。
這幾天戰事紛亂,一直沒舍得打開看。但他又不好馬上急急翻找,顯得有多心急似的。
“本王不知道放哪兒去瞭,有空再看吧。”
王管傢一愣,我親眼看見您把那包東西妥善收在箱子裡,就隨身帶著呢,這就是傳說中的睜眼說瞎話吧?
他想瞭想,明白瞭個中關竅,不就是不好意思嘛,我躲就是瞭。
“參將剛剛說找我有點事,我去看看。”
王管傢體貼地退瞭出去,把空間留給他一個人。
寧王見王管傢身影消失在門口,立刻把隨身箱子抽出來,小心翼翼把那個繡著桃花的袋子打開,陸小夭真舍得下本兒啊,給他的雜物袋子都用瞭蜀錦。
他暗自得意著,隻見裡面是一個一個精致的藥瓶藥盒,上面都貼著簽子,用簪花小楷細細寫好用法用量,他登時覺得心頭一暖。
往日出征,所有行李都是管傢打點,藥物也有,但大多都是太醫院的成藥,從來沒有人這麼事無巨細給他預備過這些。
袋子的側面放著一封信,寧王眉心一動,不會是情書吧。
臨別之際舍不得他,女孩子傢又臉皮薄,所以寫瞭封情書悄悄塞進袋子。
一想到這兒,寧王當即迫不及待把信打開。
那信足有三頁,疊起來厚厚一沓,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瞭。
結果展開細細一讀卻發現不是那麼回事。
陸夭把這次出征有可能會遇到的大劫給他都列出來瞭,包括時疫和瘴氣,最後用瞭整整一面紙囑咐他,千萬不能貿然出擊,尤其不要讓自己落單。
寧王蹙起眉頭,紙上字字句句,就像是她曾經親身經歷過一樣,是又做瞭預知夢嗎?
視線落在信箋的最後幾行。
“戰場是敵是友難免,務必提防冷箭。”
他腦海中一個念頭慢慢成形。
“王管傢!”
一直在門外徘徊的管傢立刻進來,見寧王一臉春風得意,估計王妃信上是寫瞭不少好聽的話。
“王爺有何吩咐?”
“去給都城送封信,要八百裡加急!”
*
因為邊關雪大,這封信送到都城的時候已經比預期晚瞭好幾日。
臨近年底,都城的貴婦名媛們照例要開始派粥瞭,本來是個惜老憐貧的活動,可這幾年生生被帶動的,搞出瞭一股作秀的味道。
“你今年風頭正盛,況且現在陸仁嘉已經貶為側妃,你就是皇室裡的獨一份兒,必須弄最大的棚子。”秦夫人臉上糊滿瞭藍泥,卻不耽誤她說話。
“就按正常規格走吧。”陸夭不好說自己這個寧王妃眼下名不正言不順的,“我又不需要這點虛名。”
“那怎麼行!”秦氏猛地坐起來,臉上的泥刷刷往下直掉,“這可是代表瞭地位和臉面!”
陸夭眼疾手快又把人按回去。
“別浪費瞭我的藥!”
“這粥鋪,是替你賺民心,不管需不需要,都得搞。”秦氏被按住,隻有眼睛能動,於是拼命眨眼,看上去像是抽筋瞭一樣。
陸夭有些猶豫,寧王遠征,她作為當傢主母,理應把這份責任擔起來,可問題就在於她現在哪有心情搞這些啊。
“你們想搞什麼?”
溫婉的女聲從外面傳來,陸夭回頭望去,竟是宋堯的夫人林素娘,懷裡還抱著個男娃。
“你怎麼有空過來?”陸夭既驚且喜,“天這麼冷,也不怕把小公子凍著。”
小男娃約莫一歲多瞭,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她,突然伸手要她抱。
陸夭急忙迎上去,笨手笨腳接過孩子。
“這孩子倒是不眼生。”秦氏在一旁贊嘆著,“親媽在身邊還要你抱。”
陸夭忙裡偷閑看向林素娘。
“你等閑不出門,怎麼今日突然過來瞭?”
“我來看看你怎麼樣?”林素娘滿臉擔憂,“出瞭這麼大的事,你還好嗎?”
陸夭大惑不解。
“出瞭什麼事?”
林素娘愣瞭愣,隨即反應過來她可能是真的還不知道。
“北疆八百裡加急送瞭封信。”她踟躕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一種不祥的預感直逼心頭,陸夭緩緩將孩子放下。
“是他出事瞭嗎?”
“寧王帶兵乘勝追擊,本來已經攻下瞭城,但敵方突然放冷箭。”林素娘死死咬住下唇,“王爺中箭重傷,生死未卜。”
秦氏驚得一下子坐起來,力道太猛,臉上的泥都掉落瞭大半,她驚慌失措看向陸夭。
這對夫婦平日感情好到蜜裡調油,她怎麼能承受這種消息?
陸夭眉眼平靜,並沒有明顯變化,仿佛林素娘剛剛隻是在跟她說今日要吃什麼,唯有抓著小公子衣襟的手指越捏越緊。
果然還是中箭瞭嗎?
帶兵出擊,被放冷箭,生死未卜,簡直一模一樣,但前生有生死未卜這件事嗎?
陸夭恍恍惚惚努力回想,腦中卻一片混沌。
有過嗎?還是她忘瞭?
她隻記得臨別當日,那人馬上意氣風發,唇角逸出一抹邪魅笑容,沖著她彎瞭眉眼。
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