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末,白日明顯變長瞭。
所以已是戌時,天邊還有幾許霞光,看著不甚晚的樣子。
哈倫不太會看時辰,隻記得陸夭說天黑之前要把人送回去,眼見得天已經擦黑,再算算路上的時辰,到寧王府怕是也要黑透瞭。
他扯瞭扯五小姐的袖子。
“小五,咱回去吧,改日再來。”
大楚有早市夜市,尋常閨秀等閑不能出門,但一年也有幾日能跟著傢裡兄長出來轉轉。
五小姐上頭好幾個哥哥,又受父母寵愛,所以出門倒是沒那麼難。她去過夜市早市,隻覺那場景在話本子裡多多少少也見過,沒那麼新鮮,但這鬼市卻還是頭一次來。
三三兩兩的小販將平日不常見的東西擺出來,據說都是大戶人傢的仆人從主傢偷出來的,來路雖然不正,但不乏些有意思的玩意兒。
她身為宰相傢小姐,自然不稀罕,隻是好奇坊間人生百態。
正在興頭上,見哈倫勸她回去,於是道。
“再逛一會兒,橫豎天也要黑,現在往回趕也來不及,咱們幹脆在外頭吃瞭飯再回去吧。”她大膽慫恿著,“上次那個杠子火燒好吃,我請你,我帶瞭銀子。”
說著,她炫耀地晃晃腰間那個精致的小荷包。哈倫這點很好,沒什麼大男子主義,所以不是每次都搶著結賬。隔三差五就給她一個付錢的機會,雖然銀子不多,但對她而言是很新奇的體驗。
這次出門之前,她特地找嬤嬤換瞭些銅板,長這麼大,她還沒有用過銅板呢。
哈倫本來也是個愛玩的主兒,聞言立刻有瞭主心骨,這可不是自己張羅要多玩一會兒的,他隻不過是從善如流入鄉隨俗,聽媳婦的話而已。
“成,我帶你去前頭逛逛,前頭還有賣活物的。”說畢,走到前面去開路。
小姑娘一聽登時精神瞭,兩眼都在放光。這裡滿地污水,她卻絲毫不在意,小心翼翼拎著裙裾,雀躍地跟在哈倫後面。
她專心致志跟在他身後的樣子尤其可愛,哈倫回頭看見,嘆口氣。
“知道出來逛,還穿這種繡鞋,不知道這地方不幹凈?算瞭,我背你吧?”
五小姐雖然跟哈倫在一起之後變得愈發大膽,但到底還沒有大膽到光天化日之下讓人背的程度。
“我自己又不是不能走,跟著你就行啦。”
哈倫聽瞭也不再勸,隻是再轉過頭去的時候,步子明顯邁的小瞭些。
五小姐心細,立刻發現他這點子貼心,心裡愈發柔軟。
於是努力將自己的每個小腳印都放到他的大腳印當中,宛若二人合為一體的感覺。
“我都帶你去過那麼多地方瞭,你還是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兒。”哈倫絮絮叨叨像個老媽子一樣數落著,“下回你就說你想要什麼,我去買就是瞭,你就乖乖挑個幹凈的地方等著。”
“我就喜歡跟著你逛,不一定非要買什麼。”五小姐在後面兀自笑的甜軟。
哈倫聞言也覺有理。
“這倒是,這溜出來玩的精髓就在逛上,買不買都是次要,我發現你愈發聰明瞭哎!”
“你教得好嘛。”
二人正一搭一唱聊得起勁兒,就見斜刺裡溜達出幾個人,擋住去路。
哈倫來大楚之前,在北疆是出瞭名的混不吝,見狀立刻就知道是來找茬兒的。
果然一開口,連臺詞都差不多。
“哥幾個瞧著小姑娘不錯,識相的把人留下,饒你一命。”
魏明軒帶他見識過不少類似的紈絝,除瞭衣服穿的好點兒,出手更大方點兒,其他都差不多。
若放在平日,就憑他們嘴裡敢對小五不幹不凈,哈倫二話不說上去就直接開揍瞭。但眼下不行,他帶著小姑娘,萬一看護不周受瞭一星半點傷,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說你呢,聽見瞭沒!長一副小白臉的樣兒,看著就像吃軟飯的,快滾!”
哈倫長相偏精致,可能因為血統的關系,乍看上去甚至帶點陰柔,但卻很容易讓人誤會武力值不高。
哈倫原打算帶人直接走瞭就算的,這幾個人嘴巴既然不幹不凈,那可就不能這麼輕易放過瞭。
五小姐扯瞭扯哈倫的袖子,壓低聲音道。
“咱們是打還是跑?”
哈倫約莫估量瞭一下人數,腦子飛快地轉瞭轉。
“你說呢?”
五小姐認真想瞭想。
“咱跑吧。”
哈倫笑瞭笑,小五真是深諳保命之道。
“那就聽你的。”
幾乎是在說話的同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腳將領頭的混混放倒,待眾人尚未回過神來,反手順勢拉過五小姐。
“走!”
******
而此時的寧王府裡,宴席已經結束。
陸夭體面地送走所有人,又吩咐孫嬤嬤跟王管傢把送給各位大人的禮物也準備好,千萬別搞錯,最後還給寧王缺席找瞭個托詞,說他身體不適。
反正平日上朝也隔三差五不適。
一切都處理完畢,回來便見寧王斜靠在床沿等她,滿臉慵懶的樣子。
“你就這麼放她倆走瞭?日後若想再找這樣的機會,怕是不容易。”
陸夭聽出他語氣裡的不贊同,也不惱,坐在他身邊反問道。
“你知道貓抓住老鼠之後通常不會直接吃掉,而是戲耍得差不多才動口嗎?”
寧王挑眉。
“你想在精神上折磨她倆?”
“一下子結果掉老鼠的性命很容易,但長久處於那種被死亡籠罩的陰影,卻不知道死亡究竟什麼時候來,那才是最可怕的。”陸夭笑笑,“所以刑部對於要犯為什麼是凌遲,而不是直接處死?就是這個道理。”
寧王會意。
“所以,你想讓她倆窩裡鬥,互相折磨。”
“不止。”陸夭斂瞭嬉笑神色,“錢落葵握著薛玉茹這麼大一個把柄,後面錢傢勢必不會太平。”
一個覺得可以挾私要挾,一個覺得如芒刺在背,日後這對繼母繼女的熱鬧可有的看瞭。
因為謝文茵的關系,所以眼下斷不能讓錢森休妻,薛玉茹必須牢牢坐穩錢夫人這個位置。
不過陸夭也不想便宜她。
“就沖她還敢覬覦我夫君,眼下這一切,都是她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