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晚瞭,陸夭從馬車中撩開簾子看瞭一眼,見拐入一條寬敞的胡同,心下不由得納罕。
這地方是留蘭巷,裡面住的大多數都城根基深厚的世傢大族。
除瞭有人告老還鄉,遞補進來一些新貴之外,絕大部分還是公侯伯爵,哪怕是巷尾,住的也是三品大員以上。
王醫正世代行醫,祖上就在太醫院供職,但最多也沒有超過五品京官。況且太醫院不許在外接私診,除瞭朝廷俸祿之外,就沒有什麼別的進項瞭。
他怎麼可能住得起這樣的宅院呢?
陸夭心下疑惑,於是回頭詢問。
“嬤嬤確定是這裡沒錯吧?”
孫嬤嬤點頭解釋道。
“王傢祖籍就在都城,雖有些傢底,但能買下留蘭巷的宅子,應該是得瞭賞賜,否則就憑他父子幾代的俸祿,顯然不夠。”
這麼大筆賞賜從何而來?是誰給的封口費嗎?
馬車停在瞭王醫正傢門口,門房的人聽說是寧王妃造訪,急忙進去通報。
陸夭從馬車上下來,但見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迎出來,恭敬福身行禮。
“臣婦給王妃請安,可是我傢老爺在宮裡出事瞭?”
陸夭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宮裡王醫正的夫人。
她伸手虛扶一把,臉上表情不動聲色。
“夫人莫急,王醫正在太醫院好好當值呢,我是來拜訪府上另一位王太醫的。”
她一面說,一面留心看那婦人的表情,果然是松瞭一口氣,但眉心隨即又擰緊起來。
“王妃是想見臣婦的公爹?”
陸夭微微頷首,見對方面露難色,於是緩緩開口道。
“不方便嗎?”
王夫人的臉色愈發為難,她支吾著。
“王妃先請進來吧,素聞王妃喜歡美食,臣婦傢祖籍南安,會燒幾個地道的傢鄉小菜,王妃若不嫌棄,臣婦這就下廚,您稍等片刻就好。”
這是太明顯的轉移話題,陸夭輕輕攔瞭一下要開口的孫嬤嬤。
“剛好想嘗嘗瓦罐雞湯,那就叨擾瞭。”
那王夫人明顯松瞭口氣的樣子,引著陸夭和孫嬤嬤進瞭內院。
這是套三進三出的宅院,格局不錯,但一路走過去卻沒什麼仆婦的樣子。
“府上人口似乎不多呢?”陸夭似是閑話傢常一樣問道。
“確實,王傢三代單傳,到瞭老爺這一代隻有一兒一女。”她有些羞赧地笑笑,“臣婦倒是有對雙胞胎,平日裡去學堂,要晚間才回來。”
“住這麼大院子,卻沒有仆婦,這些雜事都是夫人自己處理嗎?”
“有個負責打掃的雜役,廚上也有個老媽子,都是傢生子兒。剩下縫縫補補的活兒,我一個人便夠瞭,小門小戶,用不起那些人。”
陸夭心下愈發疑惑,能住得起留蘭巷這麼大宅院,卻請不起奴仆。
思前想後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那筆賞賜隻夠買這棟宅子,剩下王醫正的俸祿著實養不起仆婦。還有一種便是傢裡有些事情,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傢生子兒打小兒賣身契就捏在主人手裡,自然是好拿捏,嘴巴也嚴。
想到這裡,陸夭心裡愈發肯定,這王醫正必然有問題。
眼看已經到瞭正房,陸夭停下腳步。
“已經到瞭內院,夫人不妨據實相告,老王太醫是不是不宜見人?”陸夭神情整肅,“本王妃是正常拜訪,若按常理,夫人隻會高接遠迎,斷不會用留飯這種借口轉移視線。”
王夫人聞言,面色登時變得慘白如雪。
陸夭見狀,擺出瞭王妃的架子,又補充道。
“今日本王妃是一定要見到王老太醫的,所以夫人最好說實話。”
王夫人猛地跪下,眼圈通紅。
“王妃恕罪,不是臣婦找托詞,實在是公爹在數年前就已經失蹤瞭!”
***
啟獻帝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蒼白,太醫在一旁把脈,寧王則面無表情站在床側。
皇帝倒下的時候他剛好就在旁邊,這下自然不好直接離場,於是隻能留下陪侍。
雖然寧王表面看著淡然,其實內心無比煎熬。
不知道陸小夭有沒有吃到凍栗子,午膳可有好好用,是不是像望夫石一樣盼著他回去?
想到這些,心底愈發著急,再看看慢條斯理把脈的太醫,橫豎不順眼起來。
“皇兄的病到底如何?”
正在細細研判的老太醫被嚇瞭一跳,趕緊跪下回稟。
“皇上是肺腑之內躁怒鬱結,一時間血氣上湧,才會暈倒。需要靜養些日子,隻要後續調養得當,不要再受什麼刺激,便沒甚大問題瞭。”
寧王心下冷笑,都要親手弒殺親生兒子瞭,還能不受刺激麼?
但這不是他該關心的范疇,人傢父子相殘,他隻想早點回傢去看媳婦。
“既然沒有大礙,你們好好照看著,本王就先走瞭。”說畢頭也不回就往門口走去,剛走兩步就聽身後響起啟獻帝的聲音。
“太醫院那些庸醫沒一個靠譜的。”寧王聞言回頭,但見啟獻帝哆哆嗦嗦坐起來,“讓寧王妃進宮一趟給朕把把脈,順便留下等著診治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