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北風朔朔,幹枯樹杈被吹得發出嗚嗚聲,尋常人傢此時早已經在床上安寢入眠。
而此時陸夭位於王傢外祖的那棟小院裡,燭火卻明晃晃地燃著。
孫嬤嬤端瞭杯熱乎乎的薑茶進來,見陸夭坐在燈下緊緊皺著眉頭,王管傢端端正正侍立在對面。
她走過去給陸夭披瞭件鬥篷,不由心疼道。
“有什麼事,明日一早再說吧,王妃現在有孕在身,熬不得夜。”
這話有幾分說給王管傢聽的意思,王管傢登時露出幾許愧色,當即下跪。
“屬下失職,明日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現在還請王妃早些歇息。”
陸夭喝瞭口暖呼呼的薑茶,感覺整個人從頭到腳都熨貼起來,她放下暖手的湯婆子,眼神灼灼看向地上的王管傢。
“盧彥此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管傢下跪本來存瞭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知道王妃治下寬容,尤其對孫嬤嬤和他這樣的老人兒,向來不會追究什麼。
他毫不猶豫地跪,多少是有些恃寵而驕的意思在,但這一次寧王妃卻沒有如預料般給他面子。
今日之事,她顯然是打定主意要問到底,王管傢臉上有些掛不住,隻能忍著那一點點慚愧,接口道。
“王妃還沒有回答屬下,是如何得知盧彥此人的?”
陸夭似笑非笑地盯著王管傢。
“是咱們府裡平日太沒規矩瞭嗎?主子問話,下人居然還可以反問?”她表情陡然凌厲起來,“謝知蘊不在,你想造反?”
“此事事關重大,恕屬下無禮瞭。”王管傢恭敬地磕瞭個頭,但語氣卻出奇堅定,“王妃若是說不出緣由,今日就是處死屬下,我也不能說。”
陸夭腦海中忽然浮現起前世某個畫面,當時的王管傢,被傳卷款潛逃,饒是寧王府和薛傢那樣強大的情報網,愣是沒有尋覓到他的下落。
現在想來,有沒有可能,他是得到瞭謝知蘊的授意,故意藉由潛逃一事銷聲匿跡,實際被安排瞭別的任務?
這樣就說得通瞭,因為前世盧彥為瞭保護寧王身亡,不能執行任務,所以才由同樣是傢生子的王管傢頂替上。為的是避諱外人,堵住悠悠眾口。
陸夭回過神,垂眸掩去方才的恍惚,這才開口道。
“我如何得知並不重要,你就當是謝知蘊告訴我的吧。”
孰料王管傢斂瞭神色,畢恭畢敬回復。
“恕屬下直言,這件事連王爺都不知道。如果王爺知情,屬下根本不會反問王妃。”
言下之意,誰不知道你倆好的蜜裡調油,他知道的,你必然知道,但問題就在於,這件事謝知蘊不知道。
這下輪到陸夭詫異瞭,她眼中閃過意外之色,本以為盧彥其人是謝知蘊安排的暗樁,現在來看,顯然並非如此。
王管傢掃瞭陸夭一眼,他也知道今日有些逾矩,於是換瞭個方式。
“王妃若實在不願說,不妨告訴屬下,盧彥是哪裡露餡兒的?”
這枚暗樁埋瞭足有十餘年,就連王爺都未曾發現過,王妃是怎麼一眼看穿的?
陸夭起初確實沒發現,但聽到城陽王也未見過此人時,就開始起疑瞭。
除非盧彥此人壓根沒在這一世出現,否則城陽王看著謝知蘊長大,就算開府之後再沒見過面,但兒時在宮裡那麼多年,不可能不知道他身邊人。
最重要的是,盧彥前世在軍中是有官銜的。
“他剛剛明明已經發現我瞭。”陸夭很確定,在她拉過謝浣兒那一刻,盧彥就瞧見她瞭,“影衛射入院中的響箭是特制的,他定然是發現瞭記號,知道是友非敵,所以才沒有攻擊我們。”
王管傢的臉色漸漸沉下來。
陸夭恍若未見,繼續自顧自說道。
“如果他是紅蓮教眾的首領層級,功夫必然不弱,保護我的影衛隻有兩個,真正交手,應該是勢均力敵。但是從我們逃出來上馬車,到遇見你,他們並未追來。”陸夭頓瞭頓,“那麼隻有兩個可能,一是自己人,二是被影衛俘獲瞭。”
王管傢感覺後背微微冒汗,當初第一次在府裡想刁難王妃,卻反被刁難的回憶襲上心頭,他恍惚間有種錯覺,自己又回到瞭那一刻。
“現在你也有兩個選擇,如果影衛把人抓瞭,那就把人帶來。不然,就說出他的身份,”
王管傢露出個苦笑,知道今日躲不過瞭。
他隨即抬頭,一字一頓。
“他是先皇安插在紅蓮教的內應,以防當今皇上不遵守當初的約定,對王爺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