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
劉嬤嬤腦中飛速轉過無數個想法,她知道謝文茵素來是個沒心眼的,剛嫁過來的時候試探過幾次,見她對賬目完全沒反應,於是一來二去她的膽子才大瞭。
那些銀子是她一點一滴昧下的,自恃賬目也做到瞭天衣無縫,隻是壓根沒想到素日對庶務渾不上心的謝文茵竟然會突然發難,而且還找瞭寧王妃做幫手。
天下師爺出王傢。
皇商的名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雖然是瘦馬出身的賬房,沒在外面做過帳,但也知道王傢背後蘊藏的力量有多大。
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位寧王妃,居然是王傢的人。
“公主,這是傢事,犯不上這麼興師動眾吧?”
她喃喃出聲,希望謝文茵能看在司夫人的面子上,至少別把事情鬧大。
“傢事?如果嬤嬤認為這是傢事,為什麼會用蘇州碼子記賬,這是為瞭防著誰呢?”
劉嬤嬤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口,陸夭也不著急,吩咐孫嬤嬤。
“把早膳端到這屋來,再給劉嬤嬤沏碗茶。”
孫嬤嬤會意,立刻照做,空腹喝茶自然是越喝越餓,眼見得姑嫂二人一口糕餅一口燕窩粥,劉嬤嬤面前隻有一盞清茶。
她其實不怕寧王妃,做嫂子的手再長,也不可能伸到小姑子府裡。
可她怕這事兒鬧大,如果讓自傢少爺或者司夫人知道,若是直接攆出去還沒什麼,要是追究這筆錢的去向,那才是真的不好辦。
真沒想到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小公主,居然早就開始懷疑她瞭。
陸夭此時吃完瞭早飯,用清水漱瞭口,微微笑道。
“嬤嬤不要客氣,這是上好的普洱,刮油最是一絕,年節裡大魚大肉吃多瞭,剛好喝這個。”
劉嬤嬤心裡暗暗叫苦,她一大早跟著公主過來,水米沒沾牙,哪來的油水可刮。
“而且嬤嬤好像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記賬用蘇州碼子?這也是司夫人教你的?若是,我這就讓人去大學士府,把司夫人也請來問問。”
陸夭屈指彈著桌面,面上笑容不變,但劉嬤嬤卻感覺冷意沁到瞭後脖子根。
就在此時,王管傢拿著賬簿單子進來瞭,恭恭敬敬回稟道。
“按王妃說的都查過瞭,掌櫃的直接把賬簿給瞭屬下,怕您費神,我把公主那邊采買的開銷單獨抄錄瞭下來。”說著意味深長看一眼劉嬤嬤,“因為實在不多,所以很快就謄抄完瞭。”
說著,將單子遞到陸夭手裡,並輕輕指瞭指最後一行。
陸夭瞳孔微縮。
沒想到一個不起眼的嬤嬤,背後竟還有這樣的內幕?
劉嬤嬤見狀心下一沉,知道今日逃不過瞭,把心一橫,直接跪在地上。
“奴婢一時財迷心竅,是貪瞭些銀子。”她咬瞭咬牙,“但請王妃看在我並無大錯的份上,寬恕奴婢一回,就當是顧及夫人的面子。”
陸夭看瞭一眼謝文茵,謝文茵會意,輕描淡寫地問瞭句。
“那嬤嬤不妨說說,到底拿瞭多少銀子,我心裡好有個數。”
劉嬤嬤捏緊手指,低聲道。
“前後五百兩,都是月例銀子裡扣的。”
謝文茵輕輕搖頭。
“本想給你一次機會的,如你所言,到底是母親那邊送來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隻可惜……”
劉嬤嬤猛地抬頭,一時氣血上湧,險些栽倒在地,但也顧不上這些瞭。
“公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嬤嬤是不是動瞭我的嫁妝?”
此言一出,劉嬤嬤登時白瞭臉。她知道謝文茵出嫁時,太後大肆搜羅瞭珍寶給她陪嫁,也知道她嫁妝裡隨便一件首飾拿出去,就夠普通人過一輩子。
但就因為價值連城,所以不敢多拿,謝文茵的嫁妝她是動瞭,但都是不打眼的挑一兩樣,怎麼可能會被發現呢?
謝文茵像是看出瞭她心中疑惑,輕笑道。
“我的嫁妝單子雖然龐雜,但是拿到司傢的都是有名有姓登記在冊的寶貝,換句話說,每一件我都能說出來頭。”她頓瞭頓,“你拿走的那幾件,可以買一棟宅子瞭。”
劉嬤嬤表面抖如篩糠,頭都不敢抬,心下卻暗暗盤算著,她不過拿瞭四五件首飾,怎麼也不該有這麼高價值,公主有沒有可能在詐她?
謝文茵斂瞭笑,慢條斯理道。
“嬤嬤既是揚州瘦馬出身,應該是見過好東西的。赤金鑲八寶的龍鳳鐲不算名貴,可那上面有塊紅寶,頗值點錢。那個祖母綠的披風扣,是太後當年的陪嫁,跟先皇後的是一對。我再想想,還有什麼……好像還有對琉璃耳環,是前朝哪個太妃的傳傢寶來的?”
劉嬤嬤汗都要滴下來瞭,光是這幾件,就足夠把她送進大牢瞭。
“話說到這個份上,嬤嬤無論如何都脫不瞭幹系的,現在就要看,你打算怎麼處理瞭?”陸夭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琳瑯若是告去太太那裡,司傢是詩禮之傢,對偷盜昧私的下人通常處罰極嚴。若是送官,這麼大筆錢,你後半輩子可能就要在牢獄之中度過瞭?”
“即便我不想趕盡殺絕,司雲麓眼裡卻不揉沙子。”謝文茵恰到好處地跟著一唱一和,“嬤嬤想想,他一個大理寺出身,不知變通的人,會怎麼辦?”
劉嬤嬤猛地抬頭,這姑嫂倆簡直掐住瞭她的軟肋。
偏生陸夭還不依不饒,盯著她看瞭片刻之後,忽然又笑道。
“聽說嬤嬤當年是先帝賞給司大學士的揚州瘦馬,揚州之前是誰的封地來的?”
劉嬤嬤這一次是真真正正慌瞭,她像看到什麼恐怖的怪物一樣看著陸夭。這位寧王妃究竟是何方神聖,怎麼可能知道她背後的事?
屋子裡隻有謝文茵,孫嬤嬤剛剛早就不動聲色帶著青珊和王管傢退出去瞭。
陸夭不著痕跡跟謝文茵對瞭個眼神。
“先皇昔日將蘇州揚州給瞭信王做封地,那段時間,恰好你們這批人也在揚州。更巧合的是,你又無兒無女,無親無友,這麼一大筆錢,到底是給誰花呢?”
劉嬤嬤兀自撐著,但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瞭。
“聽說信王在封地的宅子最近被人不動聲色賣掉瞭。”陸夭輕輕站起來,表情好整以暇,“嬤嬤是在幫忙湊軍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