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的日子很快定瞭下來,因為謝朗算是戴罪立功,所以考慮到穩定軍心的問題,太後也順勢將錢落葵從小佛堂裡放瞭出來。
錢落葵這些日子精神和身體雙重受折磨,出來的時候眼窩都凹陷進去瞭,雙腿虛浮無力,儼然老瞭好幾歲。
偏生掌事嬤嬤奉瞭太後口諭,當著眾人的面又把錢落葵訓誡一頓,讓她克己復禮,遵守婦道,最後話裡話外還帶瞭幾句她這幾日在小佛堂受的屈辱。
“皇長子妃回去好好洗個澡,這幾日跟污穢之物為伍,沒得傷著瞭腹中的孩子。”
這話讓謝朗不禁微微側目,錢落葵恨不得當時找個地縫鉆進去。
不過謝朗也沒有好到哪兒去,啟獻帝急怒攻心,狠狠將人申斥瞭一番,甚至放瞭不少狠話,雖然後面出征這件事多少彌補瞭一些之前的過失,但裡子面子確實都丟光瞭。
東宮夫妻倆彼此對視一眼,都知情勢不妙,再加上之前在隆福寺鬧的那一出鬧得沸沸揚揚,於是相顧無言,一路沉默回瞭東宮。
雖然很想先泡個澡,但錢落葵深知自己職責所在,因而還是強撐著精神,列單子給謝朗準備出征的東西。
身上每個地方都在叫囂著酸疼,她在長樂宮這兩日著實被磋磨得夠嗆,原本以為自己的種種手段有多刁鉆,但在叱吒後宮十幾年的太後面前,根本不夠看。
兩三日下來,非但搞得身心俱疲,最後一點尊嚴也消失殆盡。
謝朗一言不發坐在東宮的角落裡,不許任何人點燈,腦子裡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然而雖然大勢已去,但沒到判決的一刻,也不能自動上門送死,這種滋味才是最煎熬的。
啟獻帝給他找瞭城陽王做副將本是好意,但他顯然是寧王一夥的,名為協助實為監視,而且戰場上還得隨時提防,免得什麼時候背後遭冷箭。
他下意識抬眼看向忙來忙去的錢落葵,這一出去,東宮怕是也沒有什麼事情需要打點安排,若留她一人在此,後宮眾人環伺,恐怕是羊入虎口。
那廂錢落葵把大包大包的藥放進去又拿出來,換更輕便的藥丸放進去,換瞭幾次,還是不滿意一樣。
謝朗此去畢竟是去打仗,又有人跟著,不能落人話柄,卻又不能不準備周全,現趕制一批藥又來不及。
正為難著,就聽角落裡有人開口。
“不必費勁折騰瞭。”謝朗的聲音聽上去黯啞無比,“橫豎都是有去無回。”
錢落葵手中那包藥倏忽落地,藥丸滾得滿地都是,她機械地抬眼看向謝朗,凝視半晌,才緩緩開口。
“那怎麼辦?”
謝朗暗暗咬緊牙關,他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遠征南詔是他最後的生路,絕不能斷送在這裡。
他眼神不由自主瞄向錢落葵的肚子,斟酌瞭半天才下定決心才開口。
“你敢不敢跟我一起走?”
錢落葵正蹲下身子要去撿藥丸,聞言一時怔住瞭。
***
兩日之後,城陽王隨謝朗一起率隊出征,臨行之前誓師大會倒也壯觀,說是要將南詔徹底打服,一勞永逸。
不知他用瞭什麼法子說服啟獻帝,將錢落葵也帶著去瞭前線。
不過這些陸夭都無暇顧及,大婚前幾日,她作為謝浣兒的娘傢人,忙到腳打後腦勺。
好容易將諸般事宜都籌備完畢,隻等出嫁,這才有功夫忙裡偷閑休息片刻。
那日從魏府回來,她索性抄近路,從後門進瞭寧王府。
通往臥房的甬道兩旁綠樹成蔭,茶花,紫荊次第盛開,姹紫嫣紅,有些甚至已經開到荼蘼。陸夭忽然起瞭些欣賞的興致,於是在遊廊上拐瞭個彎,迎面湖上是九曲石橋,她信步過瞭湖心亭,欣賞起湖面碧葉連天的盛景。
孫嬤嬤識趣,低聲問道。
“晚上要不要給王妃加道蓮子湯,或者蓮藕燉排骨。”
陸夭笑著點頭,頗有興致的樣子。
“咱們撐瞭船,自己下去挖些才有趣。”
孫嬤嬤大驚失色。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王妃懷著孩子,還是慎重些吧。”說著叫小丫鬟去叫柳嫂子,“她最擅此道,剝皮出來的蓮子粒粒整齊,您就在這兒看她摘蓮藕剝蓮子吧。”
丫鬟去叫人,就見王管傢從湖那頭匆匆而來,低聲回報道。
“王妃果然料事如神,自從發現靜王頻繁出入巡城司之後,影衛加緊瞭查探,發現他確實如王妃猜想那樣,以打獵為由,要走不少弓箭箭矢,隻說是狩獵時折損不夠用。”
陸夭輕笑一聲,啟獻帝膝下兒子不多,雖然自從謝朗出現之後,靜王便開始失寵,但到底也是皇子,巡城司絕不敢怠慢,必然是按數給瞭。
“前後拿走瞭多少?”
“幾千支是有的。”
謝朗出征帶走瞭三分之二的巡城司兵馬,剩下守城的軍隊不足一萬,這幾千支箭矢若真是出其不意搞突襲,怕是差不多也夠瞭。
“去查過舒貴妃娘傢在城外的產業沒有?”
王管傢點點頭。
“驪娘讓人去查驗過瞭,舒貴妃本就有一處莊子,是當年皇上賞賜的,但因為比較偏僻,平日等閑不會去。那地方影衛摸進去瞧瞭瞧,無非是錦雞、兔子之類的溫馴動物,打這些東西斷不需要那麼多弓箭。”
就算需要,也不該去巡城司要,靜王名下有負責采買的人,直接去采購便是,何必次次去巡城司索要呢?
原因不外乎就是想掩人耳目。
若是大張旗鼓采買兵器用品,日後一旦有人查起,很容易順藤摸瓜查到靜王頭上。
可巡城司就不一樣瞭,將士平日演練騎射本就有耗損,隻消將這一筆記在耗損上即可。尤其給皇子箭矢這件事本就違規,自然不敢大張旗鼓往外傳,這樣一來,反倒幫靜王保守瞭秘密。
陸夭一邊在心底喟嘆靜王心思縝密,一邊開口吩咐王管傢。
“此事不要打草驚蛇,你吩咐人去一趟國師那裡。”說著意味深長看一眼皇宮的方向,“教教國師,他自然知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