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她忽然想起小時候發生的一件事情。
那個時候母親剛去世,宋正揚便整日不著傢,她總以為是父親恨自己害死瞭母親,所以才對自己冷言相向。
這樣的生活整整持續瞭一年。
直到母親一年後的死忌,她親眼看到宋正揚在母親的忌禮上和別人的女人有說有笑。
女人伏在宋正揚懷裡嬌滴滴地問他什麼時候才能把自己娶回傢。
宋正揚則是摟著女人的腰,哄著她說:“再過半年,半年後我會名正言順地把你和孩子接回宋傢。”
半年後,宋正揚真的將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帶回瞭宋傢,也就是連慕青和宋眠眠。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正好是母親的生日。
可宋正揚仿佛是忘記瞭,摟著連慕青的腰告訴自己,從今往後她就是自己的媽媽,宋眠眠就是自己的妹妹。
連慕青確實很像個母親,照顧著自己照顧著宋正揚。
往後的一段時間,宋傢都平安無事。
直到有一天,宋詞放學回來,發現宋眠眠居然弄壞媽媽送給自己的生日維尼熊禮物,甚至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沒有任何歉意,反而得意洋洋地當自己腳底下一扔,譏諷道:“真是惡心的東西。”
自己當時就紅瞭眼。
上前不管不顧就狠狠地將宋眠眠給打瞭一頓,吵鬧聲驚動瞭書房裡的宋正揚。
看到這一幕後,宋正揚甚至連問都沒問一下,直接揚手扇瞭自己一巴掌,以至於自己滾下樓梯,甚至連胳膊都骨折瞭。
她永遠忘不掉,宋正揚摟著宋眠眠眼底的那抹心疼,還有連慕青看向自己的眼神。
得意,痛快和傲然。
那一刻自己才知道,她們才是一傢三口,而自己早已經是外人。
宋詞深吸一口氣,淡定地擼起袖子,這麼多年過去瞭,胳膊上的疤痕早已淡化,可卻不代表曾經發生的一切也可以消失。
“您還記得我手臂上的這道疤是怎麼來的嗎?”
宋正揚錯愕,放在桌子上的手緊瞭緊,“我……我當然記得,你小時候調皮,自己摔倒的……”
“是您推的。”宋詞冷笑,淡定地將衣袖放下,“那年,宋眠眠毀瞭媽媽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我打瞭宋眠眠一頓,可您卻不分青紅皂白將我推下樓梯,您口口聲聲說愛我,愛媽媽,可您偏偏選擇在她忌禮那天承諾會娶連慕青進門,在母親生日那天將她們母女接回宋傢,這就是你愛的方式嗎?”
“小詞,我……”
“媽媽去世後,您對我不管不顧,我生病發燒陪在我身邊的永遠是保姆,學校開傢長會替您去的也是保姆,這麼多年過去瞭,您或許連媽媽長什麼樣都不記得瞭吧?”
宋詞淡定地說著,忽然手背上傳來一陣溫暖,宋詞轉頭望去,正好對上瞭賀硯梟溫柔的眼神,那裡面仿佛沉溺著萬千星辰。
仿佛是在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他永遠都會在自己身邊。
這一刻,宋詞反而有些釋懷,她沒必要執著於過去,她是誰傢的孩子都不要緊,重要的是自己的愛的人一直在自己身邊。
與其糾結過去,還不如過好未來。
宋詞嘴角勾笑攥緊瞭賀硯梟的手,再看向宋正揚的眼神多瞭一份坦然:“我叫您一聲爸,是因為您養育瞭我十二年,您現在坐牢也好,無罪釋放也罷,將來我都不會對你不管不顧,不為其他,隻因為那十二年裡您給予我和媽媽的愛。”
宋正揚瞳孔微顫,臉上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抿瞭抿唇說:“小詞,我……”
賀硯梟接過話茬,毫不留情地說:“或許宋總還不知道吧,連女士和你的寶貝女兒在您入獄後第二天就已經帶著宋傢所有的錢離開瞭京都。”
宋正揚詫異出聲,“你說什麼?她們走瞭?”
“難道您就沒想過,為什麼你入獄都快兩個月瞭,她們為什麼一次都沒來看過你嗎?”賀硯梟表情玩味:“你應該慶幸小詞是善良的,否則憑借你之前做的事,她完全可以和你斷絕關系。”
宋正揚身子僵住,放在膝蓋上的手無聲攥緊。
宋詞沒再說話,隻是側首朝著容知華說:“舅舅,我們回去吧。”
容知華知道現在宋正揚將宋詞當作唯一的救命稻草,更不可能說說出當年是事情,沉聲道:“無論小詞是誰的傢孩子,她身上都留著我容傢的血,今日之後,她便改姓容,和你宋傢再無瓜葛。”
撂下這番話,賀硯梟便摟著宋詞的肩膀準備離開。
卻聽得身後宋正揚哽咽地聲音:“我的確愛過你母親。”
眾人齊齊轉身,宋正揚眼裡含著淚水,嘆息一聲,緩緩訴說著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
“當年,我在博安大學,而你媽媽則是就讀上華大學,那年兩個學校之間準備聯合舉辦一場足球賽,我作為參賽選手去瞭上華大學,而你的媽媽則是當時的啦啦隊隊長。”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母親的樣子,她的笑容是那樣地燦爛美好,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幾乎第一眼就喜歡上瞭你媽媽。”
宋正揚嘴角勾笑,“我期待能再見到你媽媽,所以時不時會守在上華校門口。”
“我知道我這行為很傻,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這樣無疑是大海撈針,可偏偏我們似乎就是這麼有緣,班裡的女同學過生日居然也邀請瞭她,那一晚,我知道瞭她的名字,容姝華。”
“再到後來,我毫不猶豫向她示愛,可每每寫給她的書信都石沉大海,我甚至懷疑她並沒有收到我的信,可到到有一天,姝華居然給我回信瞭,還約我在學校門口的咖啡館見面。”
說到此處,宋正揚眼裡都閃爍著歡喜的光:“你們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高興,甚至還花瞭兩個月的生活費買瞭一套西裝和一束玫瑰花。”
“我滿心期待地候在咖啡廳等著姝華的到來……”說著說著,宋正揚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甚至裡頭摻雜著些許落寞
宋詞抿瞭抿唇,試探著問:“媽媽……沒有來嗎?”
宋正揚苦笑:“是啊,她沒有來,來的是個男人,自稱是她男朋友的人。”
容知華試探著問:“是崧嶽?”
宋正揚點頭,“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姝華心裡早就心有所屬,而約我出來的就是他。”
“季崧嶽是個很儒雅的人,她告訴我,那些信姝華都看到瞭,也是姝華讓他以自己的名義約我出來,我當時氣瘋瞭,認為你媽媽即便不喜歡我,也不該如此戲弄我。”
“後來,我提出要和季崧嶽公平競爭,當時他隻是笑笑沒說話,我是試過用各種方式打敗他,什麼上得瞭臺面的,上不得臺面的,我都試過,可無一例外,我都輸瞭。”
宋詞手緊瞭緊:“再後來呢?媽媽又怎麼會和你結婚?”
宋正揚嘆息一聲:“再到後來,我便徹底放棄瞭,因為我發現季崧嶽壓根就沒把我放在眼裡,那段時間我整個人都變得頹廢起來,我學會瞭喝酒抽煙,甚至試著跟別的女人約會,可我發現我越是這樣,我越是無法忘掉你母親,我每晚做夢都能夢到季崧嶽摟著姝華朝我挑釁,從那天起,我就發誓我一定要得到姝華……”
“直到有一天,我意外得知季崧嶽預備在港灣花園向姝華求婚,我知道我的機會來瞭,便掏出所有的積蓄買通瞭最有名的混混,巴哥,而他知道後,甚至還給瞭我一包藥……而我也確實鬼迷心竅地將那藥用在瞭姝華身上。”
“姝華醒來後,發現自己渾身赤裸的躺在床上,幾乎一心求死,我騙她,有人在她的飲料裡下瞭藥,我正好路過,不得已才將她帶到酒店,後來她同意和我結婚,可不多久我便發現她懷瞭孩子,而我當時根本就沒有碰過她,我知道那孩子是季崧嶽的,我試過將她肚子裡的孩子打掉,可後來卻被她發現瞭,她幾乎拼瞭命的保護肚子裡的孩子,甚至不允許我靠近她半步,再到後來,小詞出生瞭,我試著和自己和解,可我發現,姝華居然還留著季崧嶽的照片,就連小詞那雙眼睛長的幾乎和他一模一樣,當年的那股恨又悄然滋生起來。”
“所以,我為瞭得到姝華的信任,強壓心頭的恨意,強迫自己做一個好爸爸,慢慢地姝華對我放下瞭芥蒂。”
宋正揚忽然抬頭看著宋詞,眼底沁著冰冷的含義:“你七歲那年生日,我提議帶著你去遊樂場玩,其實我是買通瞭人,想在當日將你偷偷拐走,可姝華卻對你寸步不離,所以我隻能在等機會。”
“直到你十二歲那年,你說你想去遊樂場玩,我知道我的機會來瞭,我故意將車的剎車弄壞,說自己要開會沒空帶你去,我又在你媽媽的牛奶裡放瞭安眠藥,如此一來,便隻有保姆帶你去玩,可我萬萬想不到,姝華居然沒有喝下那杯牛奶,她居然跟著你一起去瞭!”
說到此處,宋正揚的情緒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甚至將所有的錯都怪在瞭宋詞身上:“要不是你鬧著要去遊樂場,姝華怎麼可能會死,所以害死姝華的一直都是你,從來都是你!!”
聽到這裡,容知華再也忍不住,上前將宋正揚按在地上狠狠地打瞭一頓,嘴裡還罵道:“你他媽還是人嗎?你知不知道,你愚蠢的行為不僅毀瞭妹妹,還害死瞭季崧嶽?!!”
宋正揚沒有還手,隻任由著容知華的拳頭一下一下揮打在自己身上,仿佛隻有痛瞭才能洗刷他心裡的惡。
屋內並沒有人上前阻攔,宋詞也是冷冷地看著,而容知華幾乎紅瞭眼,手上的力氣一下比一下重,還是屋外匆匆趕來的季崧旭見此一幕趕緊上前將已經失去理智的容知華給拉瞭出來。
宋正揚被打得幾乎奄奄一息,季崧旭趕忙叫來警察將他送去瞭醫院醫治。
他將容知華抵在墻上怒吼道:“你就算把他打死瞭,從前的事情能一筆勾銷嗎?姝華和崧嶽就能回來嗎?你的前途,錦謙的前途,你還要不要?”
容知華幾乎痛不欲生,他最疼愛的便是自己的幼妹,眼瞧著妹妹受瞭這麼多的苦,他怎麼能不恨,那一瞬,他腦海裡什麼也想不起,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替妹妹報仇……
季崧旭心疼地看瞭一眼失魂落魄的宋詞,張瞭張嘴,到底將嘴邊的話又給咽瞭下去。
救護車很快就將宋正揚給拉走。
當天晚上,容知華並沒有回安城,而是住在瞭雁公館。
宋詞回來後便進瞭臥室,不吃不喝,賀硯梟擔心宋詞的身子會撐不住,便親手煮瞭一份湯碗端瞭上去。
敲瞭敲門,屋內並沒有人應。
賀硯梟悄悄將門推開,屋內黑漆漆的沒有開燈,隻有一道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宋詞的身上,將她消瘦的身形襯托的越發單薄。
待走近時,賀硯梟才聽到低低的抽泣聲,他將手上的東西放下,挨著宋詞坐下後,伸手將人抱在懷裡,一句話也沒說,任由宋詞發泄著自己的情緒。
等哭夠瞭,賀硯梟才聽宋詞悶聲開口:“我總以為宋正揚討厭我,不過是媽媽的死當做他移情別戀的幌子,沒想到,真的是我害死瞭媽媽!”
賀硯梟聞言皺眉,眉眼裡滿是心疼:“老婆,你還記得從前我跟你說過,我小時候體弱多病,媽媽為瞭能讓我活下去,在福雲寺外面跪瞭三天三夜請求大師收我為徒嗎?”
宋詞停止瞭抽泣,抬眸淚眼朦朧地看著賀硯梟。
賀硯梟微微一笑,伸手擦去宋詞臉頰上的淚,認真道:“我聽老和尚說過,因為孩子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有著最奇妙的心靈感應,正因為如此,她們不論何時何地都會保護著自己的孩子,我母親是這樣,相信嶽母也是這樣……”
“你說過的,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我相信,若是你有意外,嶽母會毫不猶疑護在你的身前,為你擋去一切災厄。”
“從前是嶽母,而從咱們結婚那一天起,無論何時何地,我都會是你最堅強的依靠。”
唇角忽然落下一個極致溫柔的吻。
賀硯梟捧著宋詞的臉蛋,一雙桃花眼含笑,嗓音磁性好聽,“老婆,答應我,不要再想從前的事情,我們要開開心心過好每一天,如此才不算辜負他們的那份心愛子之心。”
宋詞感覺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眼睛雖還蘊著一層霧氣,但嘴角已經稍稍彎起。
賀硯梟薄唇含笑,嗓音低低沉沉,“等所有的事情都結束瞭,咱們就舉行婚禮好不好?”
宋詞心倏地一緊,眼眶有開始發熱,伸手摟著賀硯梟的肩膀,唇角彎起認真應著:“好。”
翌日一大早,容知華先回瞭安城,他既然已經知道當初妹妹死亡的真相,就決不允許殺害他的兇手逍遙法外。
可不等他著手調查當年事情的真相,醫院那邊就已經聯系瞭宋詞。
宋正揚自殺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