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贏走在皇宮的街道上,一路上遇到的錦衣侍衛和太監、番子,無不望風而拜,俯首帖耳。
趙贏已經習慣瞭這種排場,面無表情的掠過眾人,走到奉天門前。
奉天門是皇宮的禦門,三大殿的正門,國朝皇帝禦門聽政便在這裡舉行,自然當是皇宮最輝煌、最氣派的一道門。當初三大殿初建,朱棣前來視察,看到奉天門的規制與南京類似,除瞭新舊程度,並沒有超過南京皇宮。登時龍顏不悅,進去視察瞭三大殿後,便下旨將這三殿一門推倒重建,若是再沒有起色,便要把工匠統統殺掉。
故而,如今新建的奉天門,乃是重簷歇山道,自然換來馬德大大的白眼。
趙贏萬萬沒想到,自己在這個年齡,還能有因為口舌之欲而歡喜至極的一天。趙贏細細的品嘗著手中的肉串,看他的神情,倒更像是沉醉在某種極樂體驗中。讓兩個和尚暗暗不齒,心說這東廠督公好大的年紀,想不到還這麼饞。當然年輕人也無法理解,味覺的退化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怎麼樣?”王賢笑瞇瞇問道:
“太好吃瞭!”趙贏毫不猶豫的豎起大拇指,連著奉天門內不得生火的鐵律,也拋到瞭九霄雲外。
“有肉無酒怎麼能行。”王賢笑道。
“說的是!”趙贏大笑道:“拿酒來,咱傢要跟伯爺不醉不歸!”
馬德趕忙將那內府陳藏的佳釀,拍去泥封,將淡黃色略顯粘稠的酒液倒在兩個酒碗裡。
“茅臺!”王賢使勁嗅嗅,眼前一亮道:“二十年以上!”
“行傢!”趙贏又贊一聲,端起酒碗和王賢碰一下,一飲而盡,用袖子擦擦嘴道:“這是皇上在潛邸時,沐國公從雲南送來的,一直藏在北京城!”說著大笑道:“這天賜佳釀,配得上你這人間美味吧?”
“配得上!”王賢哈哈大笑,也痛快的一飲而盡,兩人便一邊喝酒一邊吃肉,哪有一點劍拔弩張的意思?
轉眼之間,烤好的肉都被消滅幹凈,七成都進瞭趙贏的口中。見他意猶未盡,王賢歉意的笑道:“準備太倉促,醃好的羊肉沒瞭,隻有一些狗肉,不知公公嫌不嫌棄。”
“可是黑狗肉?”趙贏笑問道。
“當然是黑狗。”王賢笑道:“一黑二黃三花四白嘛。”
“行傢!”趙贏笑著舉起大拇指。便看著王賢將醃好的狗肉放在鐵篦子上炙烤起來,待到狗肉金黃,王賢又取出那兩個竹筒,開始往上撒佐料。趙贏終於忍不住問道:“伯爺,您這佐料是哪裡來的,怎麼從來沒見過?”
“哦……這黃色的是孜然粉,出產於我國的西疆哈密。”王賢一邊操作,一邊笑道:“這紅色的就更稀罕瞭,是辣椒面,乃是我拜托鄭公公,從西洋尋回來的。統共隻有十斤……”
“怪不得,”趙贏一面感嘆王賢為瞭美食的執著精神,一面恍然道:“怪不得伯爺會將其隨身攜帶。”
“哈哈哈,怎麼會!”王賢放聲大笑起來:“本官怎麼說也是堂堂錦衣衛都督,整日隨身帶兩個調料罐子,算是什麼事體?!”
“那這是?”趙贏的心,緊瞭一下,一臉不解問道:“從哪裡取來的?”
“自然是從我府上取來的。”王賢笑道。
“這麼說,您請咱傢吃飯,是早有計劃?!”趙贏雙眼漸漸睜開,又恢復那般禿鷲模樣。
“不敢妄言討巧,其實是臨時起意。”王賢輕輕瞥一眼趙贏,淡淡笑道:“還有這些肉,都是我讓人在傢裡醃好,剛剛送進來的。”
王賢說完,趙贏便不做聲瞭,王賢便專註的翻動篦子上的狗肉,一邊翻,一邊有些惋惜道:“趙老公有所不知,這條大黑狗,原先是本官打獵用的。隻是本官如今身居顯位,皇上和太子殿下都反復叮囑要穩重,再打獵就不合適瞭,隻好把這條老狗殺瞭吃肉。”
“呵呵……”趙贏雖然還在笑,但笑容已經變得牽強冷冽起來。王賢卻依舊熱情似火,將那烤的金黃、撒著孜然和辣椒面的狗肉,送到趙贏面前:“快趁熱嘗嘗。”
趙贏面色數變,終是擠出一絲難看的笑道:“咱傢吃不下瞭。”說著推辭起身道:“多謝伯爺款待,咱傢還有公務,就先走一步瞭。”
“急什麼,吃瞭這老狗再走不遲。”王賢笑呵呵的留客,趙贏臉色極其難看,堅決推辭,離開瞭值房。
“果然是同類不食,害的我白費功夫,”看著趙贏帶人離去,王賢拿著狗肉問問身後兩位師兄:“你們吃不吃?”
二位師兄自然把頭搖的飛快。王賢撇撇嘴,有些惋惜的看一眼那狗肉,便將其投入火盆,拿過白帕擦幹凈手道:“這老狗,還沒蠢到傢。”
心寧、心遠二人雖然一頭霧水,但出傢人最忌口舌,雖然很想知道究竟為什麼,王賢一頓酒肉,就能把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的老太監給擺平,可還是忍住瞭不發問。
等不到手下帶著崇拜的提問,王賢哀怨的看看兩人,暗罵這倆和尚,真是一對紮嘴葫蘆,讓自己的成就感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