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yalBlue:11.
周末沈爰回傢瞭,早上還是照舊去爺奶那邊吃早飯,問早安。
“還是爺爺的一勺糖的豆漿,奶奶什麼都不加的原汁原味。”她揚著甜甜笑意把兩碗豆漿挨個呈上。
沈知松笑呵呵接過來,“女孩啊,還是多吃點甜的,心情好,爺爺也給你來勺糖。”
沈爰擺擺手,坐下,“我隨奶奶的喜好,就喜歡豆子原本的味道~”
彭芹瞧孫女一眼,也吃她這副乖巧嬌氣的勁兒,臉上露出幾分笑,用手指刮刮她的臉蛋,“就你會撒嬌,行瞭,快吃飯吧。”
“早餐的時間有時辰講究,不能拖過這段時間,對身體不好。”
沈爰點頭,等爺奶都動筷後再吃,剛抿瞭口豆漿,聽到門口傭人和郵局小哥的交談聲,眼神頓時變瞭。
傭人拿著一堆信件進來時,她一時間都忘瞭爺奶還在,站起來就去迎。
“哎,小姐…”傭人眼見著她快步走到門口,拿過自己手裡的一堆信件。
沈爰的眼神認真而急切,在信件裡翻找著,發件人的姓名一個個從視線裡過,最終,還是沒看到日日夜夜念著的那個名字。
她的目光逐漸暗淡下去,彭芹一句冷厲的“圓圓,你在幹什麼”嚇得沈爰肩膀一聳。
她緩緩回頭看見奶奶那緊皺的眉心,站在原地像個做錯事不知所措的孩子,動也不敢動。
奶奶知道她為得是什麼,所以才這麼嚴肅。
“怎麼站在門口?”男聲如冬日雪後的竹柏,磁性沉冽,還有淡淡溫柔。
下一刻,她的肩膀被攬住,手中的信函被抽走。
沈爰紅著眼角仰頭,看見站在自己身後的大哥沈逾,開口求助:“哥哥…”
沈逾沒有繼承母親那邊的混血基因,黑發黑眼,國人模樣,但比一般亞洲男性的五官輪廓要立體很多,劍眉星目,鼻梁高挺。
身上的西裝將他寬肩窄腰的身材修飾淋漓,沈逾站在她身後,像沉毅高聳的靠山。
他俯首垂眸,瀏覽這些信件,如雕塑般立體的側臉流露溫情,“嗯,我在呢。”
沈逾知道小妹的用意,抬眼隔空與奶奶對視,笑時帶著些許對峙:“奶奶,您對圓圓是不是過於嚴格瞭。”
他天生氣質脫凡,入商場後更是居重馭輕,手段剛硬,沉穩與城府渾然一體,饒是沈傢長輩們如今都要跟他三分商量。
沈逾的溫柔耐心,都給瞭傢裡人,尤其是妹妹。
彭芹非常不贊同長孫這麼溺愛妹妹的作為,放下筷子,“你讓她看看自己像什麼樣子。”
“我會再多教導的。”沈逾把信件遞給傭人,握住妹妹發涼的手,問:“還沒吃早餐?”
沈爰點頭。
“早餐我帶她出去吃,您慢用,等回來再專門給您二位敬茶。”沈逾交代完,直接帶著沈爰去玄關換鞋離開。
上瞭哥哥的車,沈爰才放松下去,重重地舒瞭口氣。
沈逾把她的包遞過去,坐進駕駛位啟動轎車,“早餐想吃點什麼,粵滿樓的早茶可以嗎?”
“好。”沈爰抱著自己的包,委屈又襲來,自省地問對方:“哥哥,我是不是讓奶奶傷心瞭。”
每次郵局的人過來,她都沖在前面翻找,無非是希望能收到媽媽來自海外的信件。
小時候媽媽和奶奶鬧僵瞭,所以離開傢庭在外闖蕩,這麼多年也沒有回來過,雖然爺奶和哥哥們把她養得很好,但沈爰心底對母親的思念依舊難以平復。
沈逾通過後視鏡看瞭她一眼,“想媽瞭?”
“還好。”沈爰抹瞭下眼角,“我不能表現出來對吧,這樣奶奶會很失落,我太不懂事瞭。”
奶奶肯定覺得她是個沒良心的小白眼狼。
“圓圓。”沈逾將妹妹難過的神色納入眼底,笑瞭笑,“沒有人這樣要求過你。”
“待會打算去哪兒?我送你過去。”
“市中文化中心。”沈爰說:“今天有二哥的專業項目競賽,我要去給他加油。”
說到二哥這不得不贏的比賽,也跟她有關。
母親雖然離開他們,但這些年並沒有疏於關註,反而還會給一些小考題,以來督促他們多方面成長。
二哥上學期的那次比賽,媽媽說隻要他拿瞭頭獎,就會回來看他們。
就因為被同專業的易慎橫刀奪冠,讓他們兄妹的盼望落空,恰逢沈爰高三壓力緊張的階段,情緒起伏過大,身體承受不住發瞭高燒。
二哥說當時她燒得迷迷糊糊都還在叫媽媽,聽得他心都碎瞭,即便如此,媽媽都毫不心軟隻字不提回國。
這次的比賽他這麼想贏,除瞭想碾壓易慎,也是為瞭爭這口氣,彌補遺憾。
“看來你對他很有信心。”沈逾的嗓音讓她回神。
沈爰莫名想起易慎,突然有些復雜,“嗯…二哥會贏的。”
…………
沈爰到的時候已經來晚瞭,第一階段剛結束,各個小組隨順序上臺介紹自己的東西,然後進入測試階段。
她沒有去看臺坐,而是就站在入口處陰影下悄悄看著。
先是看見瞭二哥的小組,她看見張傢銘掛著牌子安穩坐在其中時,眼神觸電般忽閃,下一秒去找易慎。
易慎就坐在離他們不遠處,面色雲淡風輕,好像完全不意外張傢銘會出現在對面,甚至還沒另外兩個夥伴臉上憤懣的表情真實。
他淡定得過分瞭。
每個組別的構成人員都很豐富,隻有他們三兩人,像孤狼,在紛擾中格外突出。
比賽的人都十分投入,看臺上來的觀眾也不少,沈爰站累瞭就悄悄上去摸瞭個邊坐。
如她所料,二哥的項目準備完善,各個指標上看都是一騎絕塵的成績。
反觀易慎那邊。
陳述環節都還獲得一致好評,但是到瞭成品測驗階段,就出瞭問題。
這還是前方的工作人員回到看臺和同伴交流時,沈爰聽到的。
簡單來說,就是易慎組的東西明顯是半成品,完整度簡直沒眼看,可是即便是個剛剛成型的東西,它每一處細節的精致程度都已經超過瞭這次比賽想象的上限。
三個人能做出這樣的東西已經是奇跡瞭。
他們組無法獲獎是真,但是東西就這麼埋沒可惜也不假。
聽到這樣的話,沈爰的心裡更是酸澀。
她望著遠處站著,面對評委各種質疑和批評卻依舊不卑不亢的男人,就像被塑料袋罩住頭,呼吸一寸寸變得艱難。
有些東西,本該是他的。
她陰差陽錯,間接地成瞭造成遺憾的罪魁禍首。
評委組宣告沈綽組獲得本次比賽的冠軍頭獎,沈爰抿著嘴唇跟著鼓掌。
易慎坐在臺下懶散支頤,盯著那一群人站在臺上捧花領獎,忽然笑瞭。
沈綽領完獎帶著組員下來,路過易慎的時候停下,頗有深意地來瞭句:“做不瞭可以棄權,拿一個半成品上來糊弄事丟不丟人?”
“不丟人。”易慎玩著手裡的東西,“沒你玩兒臟的丟人。”
沈綽並不知道張傢銘背地裡幹的那些事,哼笑挑釁:“易慎,又不是第一次輸我瞭,承認技不如人有那麼難麼?”
“不至於少個人,連東西都做不完吧?早知道多找幾個人啊,摳門摳到最後一毛錢沒落到。”
火藥味無聲蔓延,周圍都不約而同地壓下聲音。
氛圍陡然緊張。
沈爰察覺不對,嗖地站起身來。
易慎行事太傲,像團野火路過之處寸草不生,攬收所有名利。
上次的比賽,沈綽本想不計前嫌,跟他合作牢牢把頭獎拿到手,讓妹妹成功見到母親,結果這人喜歡劍走偏鋒,最後僅憑一人就奪走金獎,大獲風光。
沈綽到現在還記得妹妹高燒時顫抖著叫媽的畫面,叫他怎麼看得慣面前這個狗?
“之前怎麼說的來著。”他雙手抄兜,嘚瑟起來:“以後見著你綽哥低著頭走道,別老覺得自己是什麼角色。”
易慎折紙的動作停下,緊繃的腮頰松弛下去,“沈綽,別太過瞭,我勸你。”
他緩緩抬頭,即使坐著也依舊有壓迫的氣場,易慎忽然偏移視線,往沈爰的位置看瞭一眼。
短暫一眼。
易慎瞇起眸子,語氣拖出幾分痞勁兒,對著沈綽一字一句道:“我聽說你有個妹妹,叫…沈爰。”
他一笑瘆人:“對吧。”
沈爰愣在原地,後背剎那間涼透。
這痞子話裡不善的隱晦過於明顯,直接紮到沈綽要害,理智崩壞讓他直接沖上去拽住瞭易慎的衣領,怒罵一聲揮拳要打。
“我去你的!易慎!”
“我警告你別動我妹!!”
周圍人全撲上去攔,還有很多被嚇到的,叫主辦方的,現場頓時亂成一鍋粥。
沈爰面對著混亂的現場,急得往前兩步,又停住,視線在二哥和易慎的臉上來回,最終,她又後退瞭一步。
什麼意思……
沈爰無措,眼波不止晃動。
易慎看過來的那一眼,看的是她嗎?
如果看的是她,又意味著什麼呢。
難道,他知道她是沈爰?
沈爰的心,比當下喧鬧荒唐的場景還要亂。
…………
因為沈綽現場動手違反規章制度,有可能影響成績,說不準全組都要被收回獎牌和獎金。
醫務室的工作人員給沈綽檢查痛處,沈爰已經偷偷溜進到他身邊瞭,很無語,“哥,人傢一下都沒還手,你還把自己手打傷瞭?”
“你平時健身,健得是什麼啊…”
“靠…那個狗,骨頭比鐵硬…”沈綽嘶嘶叫疼,“你這丫頭,你也不看我為誰動手的,還有,來瞭怎麼不說一聲,都沒看見你。”
“這次是你不對瞭,哪有拿瞭獎下去挑釁同學的。”沈爰摸摸他的卷毛,安撫,“這可乘之機,是你親手送上去的。”
沈綽愣瞭:“你說……”
她對自己這傻哥哥說:“他是故意引導你動手的。”
“他已經在報復,”沈爰偏眼,看瞭下一臉詫異的張傢銘,“虧欠他的人瞭。”
“先走瞭,今天這事你做得很不好,我要跟大哥告狀。”沈爰把他的外套疊好放在旁邊,轉身離去。
背後二哥的哀嚎聲還在追隨:“圓圓!跟咱奶告狀都行,別告訴大哥啊!!”
沈爰出瞭醫務室,停住腳步,回頭,對上跟上來的張傢銘的眼睛。
張傢銘支支吾吾,想說什麼。
她轉身,對他明白解釋:“就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生窈,我叫沈爰。”
“那天,我是代替朋友見你的。”
張傢銘瞪大眼睛,大腦一熱,“什麼,你…”
“張傢銘,我想問。”沈爰垂眸,睫動緩緩,“你背棄易慎,真的是因為我嗎?”
他沒有想到,表面看上去這麼純真又可愛的女孩子,竟有這麼精銳的直覺。
張傢銘更無法辯駁瞭,“當然,我是真喜歡你……”
“你如果真的隻是因為我,就不會離開他,轉身投奔我二哥繼續參賽。”沈爰就等著他嘴硬,進一步質問。
顯然,張傢銘套著受情傷的皮,行自己的私心。
她二哥已經確定大四保研,之前他說過,一個專業隻有兩個名額,按照各方面綜合情況評定,張傢銘如果跟在易慎名下參賽,又會當陪襯。
他必須拿到成績,另外還不能讓易慎獲獎,才更有機會贏得保研資格。
易慎這一挨打,如果真的影響全組成績,張傢銘的算盤也都落空瞭。
稍露可乘之機,就讓他一石二鳥,易慎,果然是不好惹的。
對方的反應已經給出瞭答案,沈爰不想再看見他,直接走人。
…………
出瞭文化中心,沈爰迎面撞上門口杵著的一行人,賈明看見她,直接招呼:“喲小美女!你也來瞭!看慎哥來的是吧!”
其他幾個同伴紛紛把目光投到她身上。
沈爰記得易慎實打實挨瞭二哥好幾拳,走過去關心:“剛剛看見起沖突瞭,他人呢?”
“上廁所,對瞭,慎哥說一會兒一塊吃個飯。”賈明邀請她:“一塊唄,雖然沒拿到獎,哥幾個忙這麼久瞭也該犒勞犒勞。”
剛剛易慎看過來的那一眼,那隱晦不清的眼神讓沈爰到現在心有餘悸,確實該探明白。
她答應:“好呀,告訴我地方,我回傢收拾一下馬上來。”
…………
拿到地址後沈爰直接回瞭傢。
重新梳妝打扮,換好衣服後,沈爰站在試衣鏡前忽然頓住瞭。
她看瞭看自己身上平價連衣裙,然後叫傭人進來,環顧一整墻的鞋帽,“衣服都是傢裡幫著買的,您知不知道,這些鞋裡…哪雙是最便宜的?”
最後傭人艱難地挑出一雙GUCCI的厚底白板鞋,“小姐,基本都差不多。”
學校裡那些人對自己的議論沈爰始終介懷,面對易慎以及他的朋友,她想讓自己看上去和他們是一樣的人。
沈爰點頭:“那就它吧。”
約定的飯店在上次去過的春福街裡,地道的湘菜館子開在巷子深處。
在走入這巷子區之前,沈爰低頭看著白得發光的鞋子,一狠心,直接把鞋頭紮進泥坑裡蹭瞭好幾下,臟到她滿意瞭,才繼續往前走。
舊城區的巷子條子就如地下螞蟻的洞穴暗道,交錯縱橫分不清楚。
沈爰剛準備打開導航軟件時,巷口杵著的高瘦人影叫停瞭她的腳步。
破舊的街燈昏黃,燈罩掛著灰網,飛著夏末的蟲。
易慎站在窄小光圈下,視線放空似是在沉忖,他寬闊漆黑的影吞瞭大半部分亮源,眼瞼投下一小片陰影,光加重瞭孤寂。
聽到腳步聲靠近,他偏頭,隔空接上沈爰熠熠的眼眸。
他是怕她找不到,所以故意來這裡等自己的嗎?
沈爰因為自己不請自來而惴惴的心情,因為他一個舉動,奇異地安定瞭。
她又聽見他對自己說。
“過來。”
沈爰邁開步子,匆匆走向他。
“等久瞭嗎?”她忍不住愉悅,問。
易慎深深盯她一眼,輕叱:“怎麼就認定是等你呢。”
“跟上。”
兩人走入巷子,在路過一個小賣部的時候,易慎停下,叫她在門口等。
沈爰以為他要去買酒水,沒想到過瞭半分鐘他捏著一包濕紙巾走瞭出來。
易慎直接在小賣部外面的石臺坐下,沈爰有些不懂:“怎麼瞭?我們不直接……”
剩下的字還沒出口,對方拽住她的胳膊一用力,另一手繞過她雙腿腿彎,沈爰頓時騰空,嚇得失聲。
再回神,她已經坐進他懷裡瞭。
沈爰哪跟異性有過這樣親密的舉動,臉騰地紅瞭,掙紮要起來又被他摁住:“易慎…你幹什麼…”
女孩嬌軟的嗓音弄得他耳根子發癢,易慎眉心跳瞭跳,捏住她的後腰,低音微有沙啞:“別動。”
九月初,人們穿的衣服還單薄,男人胸膛隔著層T恤傳來的熱度和硬度貼在她身上,鋪天蓋地的男性荷爾蒙襲來,嚇得沈爰渾身僵直。
小賣部外的燈光描繪著他流暢的側臉輪廓,像鑲瞭光邊,易慎似乎做什麼都那樣懶散。
可沈爰發現瞭,他認真的時候,眼睛會很亮很黑。
易慎抽出一張濕紙巾,俯身,把她故意弄臟的鞋頭重新擦幹凈。
“沒必要這樣兒。”他說。
她怔住。
心跳在頃刻之間顛倒翻滾,她揪著易慎衣服的手更緊瞭。
身體裡好像有什麼在動搖,快墜落瞭,而自己卻接不住。
沈爰腦子一片熱,有些難受,好像必須做什麼才會緩解,她舉起手——
白嫩的手指,輕輕地撫上他唇角破淤的傷口。
軟軟的指腹摸在他嘴角,又癢又疼的交感襲來,易慎手一停,愣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