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慶餘堂的葉掌櫃
來到東川路選定的書局地址,范閑一行人好好看瞭看,發現位置確實還是挺不錯,四周交通便利,而且離太學不是太遠,從慶國各地來到京都準備考學的學子,基本上每天都要路過這裡。最關鍵的是,這地方又不是太過熱鬧,如此一來,才能方便各王府的郡主、官宦傢的小姐們派出自己的貼身丫環來買書。
范閑點點頭,和范思轍往裡面走,迎面便看著府裡的那幾位清客,拱手一禮道:“崔先生,麻煩瞭。”
那位崔先生苦笑道:“我說二位少爺,這麼個書局一年能掙幾個錢,還要耗這麼多精神,實在是有些不值當。”
范閑知道這些曾經在戶部主過事的前任官員們,當然不會把這種幾千兩銀子流水的生意放在眼裡,笑著解釋道:“弟弟既然喜歡,那就由著他玩吧。”他本不指望這事兒能一直瞞著司南伯,所以請府裡的幾個清客來幫忙,而父親既然允許崔先生來幫忙,就等於默許瞭兩個兒子在府外的胡鬧。
幾人在後廳的房間裡說話,范思轍咬著毛筆桿在算什麼,一旦眼前放著本帳本,這傢夥便會寄情於其間,將身外事全部忘記。說話間,從慶餘堂請的掌櫃也來瞭,這位掌櫃面相忠厚,雙眼並無精光,卻是一片清澈,所謂眸子正人身正,范思轍有些滿意,自與他去交待書局的事情。
范若若早就已經將紅樓夢前六十幾回的稿子交給瞭范思轍,崔先生一直派人在萬松堂盯著付印,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范思轍還老催著范閑要後面的稿子,準備在京都裡一炮打響,范閑這些天卻沒有什麼心思去抄書,所以一直推著。
商定好瞭書局開業的時間,又確認瞭監察院八處的批文一定可以拿到手。眾人在裡屋發現沒什麼事情可做瞭,到時候從萬松堂進些經史子集,再以石頭記為主打,似乎就等著收錢。至於夥計那些,全部由慶餘堂的掌櫃一手處理,也不用范傢操心。
范閑本有些奇怪為什麼大傢如此信任那個慶餘堂,等到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單獨和掌櫃在一起地時候,溫和問道:“掌櫃貴姓。”
掌櫃微笑應道:“免貴姓葉。”
范閑心裡一抖。重復問道:“姓葉?”
掌櫃似乎看出他的異樣,有些不解應道:“是啊,慶餘堂一共十七位掌櫃,全部姓葉,這在京都是人所皆知的事情,范少爺?”
“全部姓葉?”范閑眉頭一皺問道:“你們和二十年前的葉傢有什麼關系?”
掌櫃略感詫異,看瞭兩眼范閑,生出些許滄桑之感來:“這麼多年過去瞭。我還以為現在的年輕人早就不知道葉傢瞭。不錯,我們都是當年葉傢的掌櫃,後來葉傢出瞭些問題,產業全部沒入宮中,而我們這些人本應該是離開後自尋活路才是。但不知道為什麼,朝廷卻不允許我們自己做生意,所以到現在就成瞭如此尷尬的一個局面,我們隻能負責替人打理生意。但卻不能自己入股,這慶餘堂,也就是這麼來的。”
范閑再看這位掌櫃,知道對方是自己母親當年地屬下,不免生出瞭一些親近感,好奇問道:“葉傢出事後,朝廷沒有……”話沒有說完,但掌櫃也明白這意思。所謂斬草除根,既然朝廷連葉傢的產業都霸占瞭,斷沒有還留著這些老人的意思,掌櫃不知為何,也覺得面前這位范府的少爺很親切,想瞭想回答道:“我們也覺著奇怪,所以這些年,一直過的很害怕。朝廷又不準我們離京。所以很怕哪一天就會如何瞭。”
“哪天帶我到慶餘堂去看看。”范閑忽然在京都裡找到瞭一個與母親過往有關聯的地方,不由驚喜。抓著掌櫃的肩膀,“我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要問你們。”
回到范府之後,在父親地書房裡,范閑將今天遇見的事情講給他聽,好奇問道:“慶餘堂,真是葉傢當年的舊人嗎?”
“當然是。”范建捋著頜下短須,似乎在回憶過往,悠悠說道:“這些人其實很不簡單,當年都是葉傢分駐各州的大掌櫃,隻不過你母親當年得罪瞭權貴,遭瞭不幸。你也知道當年的葉傢是何等樣地風光,朝廷一時間也有些慌神,如果葉傢倒瞭,這慶國隻怕也要亂上好幾十年。所以最後想出瞭一個折中的法子,先將葉傢收歸皇傢,至少在名義上斷瞭那些下面的官員借機大肆敲詐的可能,然後……”
范閑截斷他地話,問道:“殺死母親的仇人,最後究竟是怎麼死的?”這是他一直有些疑惑的問題。
范建看著他的雙眼,冷冷說道:“你年紀小,大概不記得十四年前慶國發生過什麼事情。”
“記得。”范閑皺著眉頭說道:“十四年前,似乎是有人意圖變天,想將陛下從皇位上拉下來,所以最後鬧出瞭很多事情,京都整整殺瞭一個月,將原來的那些貴族們殺的差不多瞭,血流飄杵,貴族的頭顱擱在城墻上居然排瞭一裡,這便是所謂地京都流血月,雖然我沒有經歷過,但聽費老師講過許多次。”
“不錯。”范建寒聲說道:“就在這一次的清洗之中,當年曾經有份參與到謀害葉傢的人,全部被我們殺死瞭。”
范閑留意到父親話中的“我們”二字,小意問道:“我們是誰?”
“自然是我與陳萍萍。”范建微笑著,“這大概是我們追隨陛下二十幾年來,最成功的一次行動。”
“范傢也是借此事而起,而監察院更因為在這次事件中所發揮的恐怖作用,牢牢樹立瞭在官員中的影響力。”范閑嘆息道:“原來,這場變故的起因,竟然是父親與陳大人在為母親復仇。”
“後來呢?”范閑問地是葉傢地事情。
“先前說過,葉傢的產業收入內庫,這是對於當時穩定朝政最好地辦法,滿朝文武,不可能提出更有效的建議。”范建解釋道:“問題就是那些大掌櫃們,他們都是你母親一手教出來的,雖然遠遠及不上你母親的天縱智慧,但是如果放任不管,誰知道會不會出現第二個葉傢?所以陛下決定將他們全都集中到京都來,讓他們重新訓練一些人手,去接手那些生意,卻不準他們擁有真正的產業,這才有瞭如今京都赫赫有名的慶餘堂。”
“你們想做生意,找他們是很好的。”
范閑憂傷說道:“這些掌櫃們居然因為這樣一個理由,就被迫困在京都十幾年,真的很慘……父親,如果將這些掌櫃們都用起來,會不會引起朝廷的註意?”
范建搖搖頭:“用慶餘堂的掌櫃,本來就是各王府私下產業最喜歡的手法,朝廷才不會管這些,不過如果你想將慶餘堂那十七位掌櫃全部搜羅齊,似乎也沒什麼必要。”
“如果朝廷真的忌諱這些,為什麼當初不將這些掌櫃全部殺瞭?”范閑提出自己的疑問。
范建看著自己的兒子,微笑著解釋道:“當年你母親出事的時候,我在西邊追隨陛下作戰,陳萍萍到瞭本朝與北齊交界的地方執行一個秘密任務,半途才明白過來折返京都,所以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如果我們都已經回到瞭京都,還讓這些人被殺瞭,你也未免太低估瞭你父親的力量。”
柳氏在外面敲瞭敲門,父子二人停止瞭談話,范建讓她進來。看見柳氏手上端的那碗果漿,范閑才知道夜已經深瞭,已經到瞭父親入睡的時辰,站起來準備告辭。司南伯卻揮揮手讓他留下,讓柳氏自行前去歇息。
在柳氏離開前,范閑餘光瞥見這婦人的眼光裡流露出一絲擔憂,知道她是在擔心自己丈夫的身體,不由微微皺眉,心想這個女子隻怕對於父親是真有幾分情意,隻是可惜心腸太狠瞭些,當年竟做出那等事情來。他知道父親既然不讓自己走,那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待,所以洗耳恭聽。
“說說最近朝廷裡面的局勢吧。”司南伯范建端起微溫的果漿子,緩緩地喝著,“我知道你還一直怨恨,四年前柳氏派人毒殺你的事情。”
范閑一怔,沒想明白朝廷裡面的局勢與柳氏有什麼關系,更加沒有想到父親會如此直白地將這件事情挑明,所以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兩件事情其實互有關聯。”范建知道兒子在想什麼,淡淡說道:“四年前柳氏之所以會動手,一方面是思轍的年紀大瞭,卻愈發沒個正經模樣,而我一直沒有將她扶正,她不免有些絕望,一時昏頭,做瞭那個決定。但更關鍵的原因,則是因為她那時候曾經入過一次宮,得到過某人的保證,一旦你死後,范思轍將來一定能夠繼承范傢的所有。”
“入宮?是誰的保證,能讓她連奶奶的性命都不顧瞭?”范閑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