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何來意閑閑?
“不是**苦短嗎?”
“太長也是苦處。”
“你做的牙刷……我要一個。”
范閑愣住瞭,沒有想到她居然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苦笑道:“據我所知,秀水街上也有賣的。”
海棠微笑道:“沒你做的好。”
“謝謝誇獎。”
“沒有想到你這位權貴子弟,居然願意將心思放在這些地方。”海棠看著范閑,似乎是想重新審視這個人。
范閑緩緩閉上眼睛,說道:“關於我,你瞭解的顯然還不夠多。”
海棠沉默片刻後說道:“不過我隻瞭解太後壽誕之後,你就要回國,你答應我的事情,怎麼辦?”
范閑雙眼根本懶得抬一下,說道:“等我睡好瞭,我來找你聊聊。”
海棠皺眉說道:“如此甚好。”
范閑忽然睜開雙眼,說道:“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不想多聊。”
“告辭。”海棠第一次見到范閑表現出這種冷淡,卻沒有絲毫反應,幹凈利落地離房而去。
范閑躺在那張大床上,明明已經困極,卻是始終無法睡去,他的表情看似平靜,腦中卻是一片混沌,沒有足夠的時間,他根本無法消化掉昨夜的所聞所感。他睜著那雙明亮的眼睛,看著床道:“人是可以偽裝地。”
狼桃的身份特殊,所以他說出話來。眾人也不好多加置疑,但事實上是,范閑此時好端端地在使團裡,如果摔下懸崖的是他。他怎麼可能保持身體的完好?除非他是神仙。
此時沈重不免有些開始懷疑起狼桃的判斷,但表面上依然像個富傢老翁般慈眉善目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范閑,因為與上杉虎勾結的就是南人,隻有南人才會對這件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不可能是東夷城地那些高手。”
看見何道人不贊同地搖瞭搖頭,沈重呵呵笑瞭起來:“當然,也有可能是別的人。”
“除瞭范閑還能有誰?”狼桃沉聲說道,他本來就不喜歡與這些特務頭子打交道。如果不是這次的事情牽涉到肖恩,他根本就不會出宮來幫助錦衣衛。
沈重看瞭狼桃一眼,滿臉微笑說道:“狼桃大人,南慶也是有很多高手的,至於手法問題……我想大人也應該聽說過,陳萍萍的身邊,一直有個叫影子地刺客,隻是沒有人看見過他。也沒有人知道他的手法與行事風格。范閑既然是監察院的提司。那他與那位影子的手法應該有些關聯……如此說來,在絕壁旁出手地不是范閑。也有可能是那位影子。”
影子是陳萍萍的貼身護衛,雖然沒有誰看見過,但是身為北齊特務頭領,沈重自然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是誰都無所謂。”何道人吐瞭一口濁氣,“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確認肖恩死瞭沒有。”
“肖恩死瞭。”
狼桃很平淡地說道。當全身黑衣的范閑攻出來救人時,他回首一彎刀已經戮入瞭肖恩的胸腹,他很自信,挾在刀尖上的勁氣在那一瞬間就斷絕瞭肖恩的生機。
沈重微笑說道:“如此就好,國師與太後一定會很滿意,沈某在此處謝過二位大人。”
太陽又一次快要沉下上京西面城墻,就像上千年來的每一天一樣,微有暑意地風兒繞著有些發蔫的樹葉,往上京城裡的各處宅院裡沖撞著,打著旋從人們的身體上飄過,從那些沉默的樹幹旁掠過。
入夜後,風會漸漸地涼下來。
范閑披著件單衣,站在使團後院的一棵樹旁,雙眼微瞇,看著天邊出現的第一顆星。在這個天時裡,本不用再加單衣,但他身體過於疲乏,所以有些畏寒。
他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信紙折好,沒有像往日一般用掌力震成碎雪一片。因為這封信並不是院裡來地密信,隻是一封有些普通地傢書。
信是婉兒寫的,雖然傢中地消息一直源源不斷地傳到北方,但這是范閑第一次收到妻子的信。想來她在傢中也等的有些心焦瞭,宰相嶽父已經下臺,大寶已經接到瞭范府,若若一如往常般清淡,似乎沒有被婚事的傳聞所擾,父親忙於朝政,這都是傢書裡的內容。
信末沒有寫什麼相思,沒有催促某人的行程,隻是寫瞭幾個散句:“夏夜風亦止,輾轉夢偏傷。知君不日歸,青絲復添長。小別才幾時,念君如三日。何來意閑閑?埋首書中去。”
念君如三日,昨日,今日,明日。
范閑微微一笑,感受到信中的淡淡記掛,與那女子難得的疏朗心情,略感安慰。這些日子他忙於諸多陰謀事,不免有些淡瞭對傢中女子的思念,偶爾想起,也會有些愧疚。
他與海棠約好瞭後日相見,不知為何,此時的他,對於這次相見有些期盼。
這絕對不是男女間的問題,隻是一種很純粹的期盼。范閑想找個人說說話,更準確地說,在經歷瞭與肖恩的對話之後,他需要傾述……卻無處傾述。
這種很古怪很奇妙的感覺,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
在慶國京都那個雨夜,在那個箱子被打開之後,范閑本以為自己在這個世上不會再寂寞瞭,畢竟這個世界上有那個女子無處不在的氣息與痕跡。但是此時他才真切地感覺到,自己依然寂寞,因為那個女子畢竟已經沓然無蹤。
“肖恩說的對,我確實是個無情的人。”范閑在心裡想著,自己是一個沒有朋友的人,搖瞭搖頭,往廂房裡走去。
室中隻有范閑、言冰雲、王啟年三個人,這是監察院內部在上京的最後一次會議。言冰雲靜靜望著范閑,說道:“范大人,問出來瞭嗎?”
這是范閑早就已經想到的局面,自己利用瞭監察院與信陽方面的所有力量,才得到瞭那般絕巧的“死境”,身為慶國官員,眾人自然十分迫切想知道肖恩嘴裡的秘密是什麼。
他皺瞭皺眉頭:“我出手晚瞭,肖恩死瞭。”
言冰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馬上回復瞭平常,搖頭嘆道:“謀劃日久,卻始終沒有成果,實在可惜。”
范閑微諷笑道:“老跛子搞瞭二十年都沒有問出來,你以為我是神仙?”
他時常在與言冰雲的交談中,刻意稱呼陳萍萍為老跛子,這是一種很莽撞,甚至是手法很拙劣的威嚇,但對付言冰雲這種冰雪聰明的人物,往往這種很魯莽的手法比較管用。
他回過頭對王啟年說道:“準備回程事宜。”
王啟年沉聲應道:“是。”略頓瞭頓後,皺眉問道:“大人,昨日留在房裡的那個冒牌貨怎麼處理?”
范閑知道他這是殺人滅口的意思,心裡有些不適,說道:“自然是帶回去。”
言冰雲不贊同地搖搖頭:“萬一被北齊人發現瞭怎麼辦?”
“被發現瞭怎麼辦?”范閑盯著言冰雲的臉,嘲諷說道:“當然是涼拌。就算他們發現瞭又能怎麼辦?你被關瞭一年,這膽子也小瞭許多。”
言冰雲與王啟年對視一眼,發現范閑今天的心情有些問題,於是很默契地閉嘴不說。范閑看瞭二人一眼,忽然嘆瞭口氣說道:“你以為海棠沒有看出來?隻不過她拿我沒辦法而已。”
王啟年接著請示回國的行程安排。范閑略一沉默後,緩緩說道:“太後壽宴一過,我們馬上啟程,我……有些想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