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八十九章 天降祥瑞

作者:貓膩 字數:3699

第八十九章天降祥瑞

慶歷六年初,不論是北齊還是南慶,兩國國境之內都發生瞭很多神妙的事情,雖然由於天氣寒冷的緣故,稻田裡還沒有長出谷子,自然更沒有雙穗的出現,河裡也沒有出現白魚,山中也沒有發現麒麟,但是……梧州開山時,挖出來瞭一對銅壁,沙州修河堤的時候,民工們驚喜的發現瞭一隻巨大無比,上有雲紋之飾的烏龜,江南水田之中,竟有蒼鳥、赤雁翔於天際!

不論是銅壁還是雲龜蒼鳥之屬,都屬於祥瑞一流,各地官員趕緊紛紛上表,大拍馬屁,但京都中的那位皇帝陛下有些不屑一顧。

因為這股祥瑞的無恥風氣是去年在北齊國境之內興起的,最先前傳說是西山第一場雪後,在山上有樵夫發現瞭白鹿、白狼與白狐,以為吉兆,上書北齊皇帝。

一代宗師苦荷以此為天人之兆,認定各國君主施政得宜,上合天心,故重開山門,於上京城外一處廟內,收一女徒,該女徒便是後來入瞭皇宮的司理理。

後來這股風潮又傳到瞭南邊,慶國各地也開始出現這種事情。不過慶國皇帝顯然是個不敬鬼神的強硬之人,直到前些天,欽天監監正顫抖著聲音,狂喜說道欽天監觀測到瞭景星慶雲,這才讓慶國皇帝開始正視這個事實。

祥瑞又稱符瑞,故老相傳,經文常註,乃是上天對於人間施政者表示滿意,而施的小魔法,這是天意的傳遞,人間百姓十分相信,而祥瑞的種類也極為繁雜,比如風調雨順。比如稻生雙穗,比如地出甘泉等等。

祥瑞分成五個等級,除瞭像麒麟這種根本找不到的,歸在嘉瑞之中,其餘的等級分別是大瑞、上瑞、中瑞、下瑞。

白狼白狐乃是上瑞,蒼鳥、赤雁乃是下瑞,而欽天監大喜報告的所謂“景星慶雲”便是天上異彩之雲,這……可是實實在在地大瑞啊。而且名字裡又嵌著慶國的國號,縱使慶國皇帝再如何矜持與多疑,也似乎開始飄飄然起來,畢竟皇帝也是人,總是喜歡被拍馬屁的。

今年一定是個風調雨順的好年頭。

既然是好年頭,那自然不能有戰爭,以祥瑞為召,北齊與南慶之間的國務交流開始便得密切瞭起來。尤其馬上兩國聯姻,大皇子與北齊大公長就要洞房,北齊那邊派出瞭數量相當龐大的使團。

而令南慶人感到震驚與光彩的是,北齊國師苦荷,竟然也隨著使團南下。要做此次大婚的證婚人!

苦荷大宗師在天下間地地位何其超然,他不僅是最在蘇州城裡已經有過一次上層的聚會,明顯是針對范閑的到來,隻不過那次聚會十分隱秘,監察院沒有查到什麼風聲。

不過以范閑的身份地位,再加上他名義上在管教的三皇子,不論是明傢還是江南路的眾多官員,都沒有膽量搶先去撩拔他。至於東夷城的雲之瀾那些人,他們本來就隻是過來替明傢撐腰的角色,誰想到范閑如此蠻不講理地展開瞭趕犬行動。

一個神仙在人間居住,或許可以長久隱於市井,但一群神仙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完全遮掩住自己地行蹤。常年沒有人居住地彭氏莊園忽然多瞭些人居住,不論是一應糧食果蔬的采購,還是那些名貴日用品地進莊,落在杭州城有心人的眼中,都能猜到絲毫。

所以在十幾天之後。范提司正在杭州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傳遍瞭整個江南路,但他躲在莊園之中避不見客,杭州知州上門一次,也被看門禮貌而堅決地否認瞭,所有人都知道瞭,范提司還在度假中,不想被人打擾。

不過眾人也在猜測。范閑安靜瞭這麼久,究竟在準備什麼呢?他安靜著,官場江湖上地人們也隻有被迫安靜著,往江上大船送禮的人沒有減少,明傢人也極為恭順地搬出瞭西湖邊上另外幾座宅院,生怕驚著提司大人的清凈。

西湖邊的莊園一片幽靜,卻吸引瞭無數人的目光。

湖上飄來一葉扁舟,兩位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正分坐舟首舟尾。中間擱著一方矮幾,上面置著清淡果蔬與江南水酒,做派十分瀟灑。

兩個人正是易容之後的范閑與海棠,二人並未在臉上塗抹些面粉之類的物事,隻是由范閑巧手剔瞭些眉角。又用膠手略略將眉尾向上提瞭些,眉毛一變,兩個人地模樣頓時變瞭許多,如果不是熟悉的人。一定認不出他們來。

這時候小舟正緩行於西湖偏僻一角,今日小雨初歇後,湖上空氣十分清新。

最近這些天,范閑時常與海棠泛舟湖上,一方面是喜愛這裡的湖光山色,另一方面是范閑初習天一道的心法,依海棠所言,要時刻親近自然。以天地之元氣修復體內如濫柯一般的經脈。

說來也是玄妙,范閑修習天一道心法之後,不再雪山處蘊氣,轉由丹田,那些點滴蘊成的真氣就像帶著一抹清新的味道一般,在他的經脈管壁上緩緩滋潤開來,潤澤著幹枯破損地經脈,身處西湖之上。親近著自然美景。下有微涼湖水反映白雲藍天,側有山下微疏山林初展青顏。心法修行果然快瞭不少。

范閑相信海棠姑娘說的有理,但知道更關鍵的原因在於,自己的真氣循環比一般的武道修行者要多出一個,由體內體外循環往復地功夫,自己當年練的太多,以往隻是用在攀巖之上,如今才知道,對於自己的心神與天地感應,大有好處。

他閉著眼睛,半躺在舟首,右手有意無意地搭在船舷之上,指尖與微蕩的湖面似觸非觸,一抹淡淡然以至不可察覺地真氣,從他的指尖緩緩溢出,與湖水一沾便又柔順收回,流入他的體內,讓指尖所向的湖水上震出細細波紋。

海棠輕輕劃動著雙槳,一雙明亮若湖水般的眼睛,註意著范閑的指尖。她的眉頭微微一皺,暗中嘆瞭一口氣,心想面前這個年輕人的悟性與機緣真是世上少有,像眼下這幅場景,真氣離體而回,沾染自然之息,明顯已經是天一道心法第三層地現象,自己雖世稱天才,但當初體悟到這種境界,也已經修習瞭五年之久,而范閑……這才十幾天而已!

雖然范閑如今的境界比她初入門時高出不少,領悟能力也強瞭許多,但進境如此之快,還是令海棠感到瞭一絲不可思議與警懼,范閑如今身兼南北兩大絕學,手中又握著極大的權力,偏在天下民間聲望又佳,這樣一個人,將來如果……走入瞭邪道,誰能來制他?

其實范閑在武道方面的悟性,遠遠不如海棠,而之所以修習天一道心法能如此順利,一方面是海棠在一旁毫不藏私的傳授,一方面卻是范閑小時候的真氣基礎打的紮實,第三點就是先前提過的,范閑對於這種真氣走瞭又回來地方式極為熟悉,他是一個吝嗇地人,卻湊巧迎合瞭天一道修行的方法。

似乎感覺到海棠在想些什麼,范閑從冥想之中醒來,緩緩睜開雙眼,似笑非笑望著海棠,說道:“不用擔心,如果我真想毀約,你帶到江南來地那個北齊人,我就不會讓他接觸那麼多東西。”

在他與海棠的協議,或者準確說是范閑與北齊皇室的協議中,長公主垮臺之後,內庫往北方走私的貨物依然不會減少。而且在質量與等級上都會有一個極大的提升,甚至包括某些嚴禁出境的貨物,范閑都同意瞭北齊人地要求。

很妙的是,海棠帶到江南來的那個北齊人,是北齊朝廷的一位官員,身為戶部主事,卻又兼著工部的司虞,當初還在兵部沉浮過一段時間。這位官員在仕途上一直沒有起色,卻是多材多能之人,能算帳,知曉兵器構造,更精通貨物檢驗。海棠帶著他來,負責與南慶內庫的交易,實在是非常恰當的選擇。

“我這人是很重承諾的。”范閑望著海棠說道:“當初在上京城裡答應你們地事情,我一定會做到。”

“我們也一樣。”海棠微微一笑。松開槳柄,任由小舟無主橫於湖面,說道:“你應該收到消息瞭,老師已經帶著范傢小姐離開瞭京都。”

不等范閑開口,她繼續說道:“范思轍也已經開始逐步接手崔傢留在我朝境內的產業。你應該知道,如果不是陛下點頭,這些本來應該收入國庫,而不會成為你的私產。”

范閑搖搖頭說道:“崔傢本來就是我大慶子民。就算他犯事被捉,當然也應該由我們大慶人接管。”

海棠不理會他的強辭奪理,繼續說道:“而且我也依言將心法帶給瞭你,協議第一部分的內容,我想我們雙方都沒有什麼好挑剔的。”

范閑點點頭,這是一個對雙方都極有好處的買賣,隻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如此信任北齊人。海棠似乎也很不理解這一點,皺眉說道:“安之。你將妹妹與弟弟都送到瞭上京,不要說你是無意之舉……這是為什麼?”

范閑笑瞭笑,知道對方終於察覺到瞭什麼問題,但是卻不可能正面回答她,難道要自己告訴一個外國人說,自己很擔心哪天皇帝陛下忽然要來一招大洗牌,所以要在這天下別的國度裡留些後手?

他揮揮手說道:“這有什麼,隻要我們地協議繼續履行下去。我相信不論是你。還是那位……小皇帝陛下,都會保護好我的傢人。”

海棠眉頭一挑。說道:“如果事情敗露瞭,你怎麼面對慶國上上下下的人?”

“面對?根本無顏以對。”范閑笑著說道:“我雖然不認為自己是賣國賊,但人們肯定會認為我是最大的慶奸。”

海棠笑瞭笑,無言以對其人的坦白痞子性情。范閑接著笑道:“再說,對於這個世界而言,我不介意做一位國際主義者。”

“慶國各地地祥瑞,是你做的手腳?”海棠低頭問道。

范閑並沒有否認,梧州沙州等地的事情,自然是監察院做出來的,至於欽天監觀測到地景星慶雲……不要忘記,前任欽天監是二皇子的人,已經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被監察院請去喝茶,直到今天為止都沒有放出來,如今的欽天監,與范閑的關系頗堪捉摸。

他心裡想著,北齊小皇帝在北邊一些幼稚無比地話語,一方面是真地很珍惜海棠這個朋友,另一方面卻是想從心出發影響到這位女子,獲得一個強大的助力——出發點帶著利益,這讓他有些慚愧。

湖畔傳來一陣急促地馬蹄聲,范閑回頭望去,隻見一匹駿馬在湖畔石道上疾馳而過,正大光明地駛到已經多日不曾有官員敢再次登門的彭氏莊院門口,一名有些面熟的官員翻身而下,怒意沖天地擂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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