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誰的水師?
范閑並不清楚明傢內部發生的事情,對於他來說,明傢是塊石頭,他要壓著,但暫時又不能碾碎,反正他有這個耐心,釣魚沒有什麼可急的。
這天他來到瞭抱月樓蘇州分號,樓裡的生意已經好起來瞭,樓上樓下的姑娘們忙著接客,沒有幾個人註意到樓中男東傢、女掌櫃恭恭敬敬地護著一位人物,悄悄地上瞭道:“如果不是已經被明傢滅瞭口,就應該是……”
“有很大的可能性,對方就堂而皇之的躲在明園裡。”范閑清楚。如果真要藏住君山會那位帳房先生,藏在明園之內,是最冒險也最穩妥的法子,他忍不住笑瞭起來:“難道還真要進明園拿人?”
鄧子越苦笑道:“沒個真憑實據。哪裡能進明園拿人,對方也是有世襲爵位的人,而且將事情鬧的太嚴重,總督大人肯定要被迫開口向大人施壓。”
范閑嘆瞭口氣,覺得這事兒已經漸漸沒瞭什麼樂趣,揮手說道:“闖進去逮不著人,在薛清面前可不好交代,如果確認裡面有人。倒是可以試著野蠻一次。”
“就是確認不瞭。”鄧子越無可奈何道。
二人正說著閑話,忽然有一名監察院地探子在外面小心地敲響瞭門,鄧子越看瞭范閑一眼,走出門外低聲說瞭兩句什麼,臉色馬上變得凝重瞭起來。又低聲叮囑瞭幾句,趕緊匆忙回身,附到范閑耳邊說道:
“島上有消息瞭。”
范閑精神一振,那個天殺的海盜碼頭已經安靜瞭這麼久。他險些以為自己再不可能借由那座小島對付明傢。此時聽著有消息,大感興趣說道:“說。”
鄧子越又看瞭他一眼。小心說道:“島上的人……都死瞭,死的幹幹凈凈。”
啪的一聲!范閑面無表情一掌拍在身邊地茶幾上,茶幾沒有碎,茶碗也沒有破,但這一掌裡很明確地表示出他的不忿與不甘,明傢下手真狠真幹凈,他皺眉問道:“我們的人呢?”
監察院在島上有密探,范閑擔心他的生死。
鄧子越說道:“運氣不錯,他活瞭下來,泉州方面摸到島上,剛好把他接瞭回來。”
范閑面色微沉:“他叫什麼名字?”
“青娃。”
“人在哪裡?”
“剛到蘇州,正在暗寓裡養傷。”
“走。”
青娃覺得自己是在作夢,這些天一直在作夢。當海島被官兵圍剿之後,就隻有他一個人活瞭下來,在滿天地賊鷗與滿地的死屍包圍之中,他試圖找到頭領曾經留下來的活路,去到那個隱秘的小灣,去找到船隻出海。
但沒有想到明傢滅口作的如此之絕,島上所有的船隻全被毀瞭,就連海盜頭領藏住的幾艘三帆快船,都被沉入瞭水底。
看著水中被浸泡變瞭顏色的船帆,青娃有些絕望。海島孤懸海外,如果泉州方面發現事情有變,冒險再次派人上島,也需要很久地時間,而這些天自己一個人在島上無水無食,能活下去嗎?
監察院二處與四處的密探,從入院之初都要接受十分嚴苛的野外生存訓練與情報收集訓練,也虧瞭是有這一技傍身,單身一人的青娃,竟然就在島上這麼活瞭下來。
島上無水,幸虧落瞭雨。
島上沒什麼野獸,但有屍體……有吃屍體的賊鷗,有海中的魚蚌,所以他仍然堅強而惡心的活瞭下來。
直到最後泉州方面的同事冒險再次上島。已經衰弱到瞭極點地青娃,終於被抬到瞭船上。
船隻飄蕩回瞭大陸。
青娃也終於能夠好好地睡一覺。
但就在睡夢之中,想到自己吃地那些水鳥,那些水島的肚子裡可能有著那些腐爛地人肉……青娃仍然忍不住要做噩夢。
他這一覺睡瞭很久,由泉州直至蘇州,而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身前多瞭一位年輕清秀的大官正面帶敬佩與憐惜望著自己。
身邊的監察院官員提醒道:“是提司大人。”
提司大人?青娃一驚,掙紮著便想起來行禮。
范閑趕緊把他攔在瞭床上。雙眼微瞇,看著這個慶國版的魯濱迅,心中湧起一股嘆息與佩服,政治鬥爭不是請客吃飯,是你死我活的玩意兒,隻是每每需要犧牲地,其實還是下層的官員們。
范閑取出藥丸喂他服下,又用金針替他活血。小心診療瞭半天,才確認不會留下太多的後遺癥,對方有足夠的精力開口,這才開始問話。
在對話之中,范閑獲得瞭很多有用的信息。很多一直沒有來得及傳回岸上的消息,比如那名海盜首領與明蘭石姨太的關聯。
他冷漠說道:“難怪那位姨太會忽然回鄉探親,隻怕如今早已沉入江中喂瞭王八……嫁瞭個王八,最後隻有喂王八。也是個可憐人。子越,馬上派人去那名姨太的老傢查案,我倒要看看,明蘭石準備怎麼解釋。”
青娃還千辛萬苦保留下瞭來一份書信,這也是很實在地證據,雖然明傢依然可以抵賴不認,但總可以借此做些文章。
“對於上島的官兵,你有沒有什麼判斷?”
范閑盯著青娃的雙眼問道。雖然明知對方在島上存活下來已經不易,一上陸地又經歷長途奔波,整個人已經虛弱到瞭極點,但他不得已,仍然要問清楚,因為這個事實,像一根刺一樣地紮在他的心裡,讓他十分警惕。
那一隊水師。很明顯是明傢的助力。自然也是長公主派來地,范閑很想知道。軍方究竟是誰站在長公主的那邊,想必皇帝陛下對於這個事情也是十分感興趣。
不可能是燕小乙,雖然燕小乙以九品上超強地位出任慶國征北大都督,但他的軍力一直在監察院的嚴密註視之下,范閑清楚燕小乙在水師方面沒有什麼力量。
“當年泉州水師是朝廷最強地水上力量。”鄧子越看瞭范閑一眼,輕聲說道:“不過葉傢的事情之後,為瞭清除葉傢在泉州水師中的影響力,朝廷將泉州水師裁撤為三,如今江南水師名義上的總領衙門在沙州,大人也應該與沙州那處的官員見過面。由沙州入海登島殺人……路途太過遙遠,而且航程都在大江之上,極易敗露痕跡,依屬下看,應該不是他們。”
范閑點點頭,沒有因為葉傢兩個字而產生任何情緒上的波動,轉頭去看青娃。
床上的青娃嘴唇邊緣鼓起白色的泡,他也在努力回思那一個夜晚登上島地官兵,知道這件事情很重要,可以讓院中判斷,敢和海盜沆瀣一氣的勢力究竟是誰。
他艱難無比地開口說道:“官船上島的時候,正是黎明前的那一刻,島周礁多,那麼黑的天光下,能夠強行登島,應該是專業的水師,而不是借船的岸上官兵……屬下曾經瞧清過一名官兵的臉,看他面部輪廓,應該是北邊地人。”
范閑地眉頭皺瞭起來:“有沒有可能是東夷城的水師?”
青娃困難地搖瞭搖頭,稟道:“他們偶爾有開口說話,不是東夷口音。”
范閑望向鄧子越,看出瞭彼此心中地那絲不安,慶國三大水師,在北邊的是膠州水師,駐在山東路附近,實力雄厚,如果對方是長公主方面的得力幹將,那長公主在軍方中所掌握的實力,看來要比自己這些人以前所想像的要強大的多。
在范閑的心中,皇帝既然一直吝於讓自己掌握一絲兵權,而且一直表現的如此自信與神神叼叼,他是十分相信,慶**隊的絕大多數力量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在這樣一個前提下,范閑做起事來,才會比較有底氣一些,如今驟然發現,長公主與皇子們的實力評估有瞭一個突飛猛進,讓范閑如何不警惕?
葉傢會逐漸地倒向二殿下,征北大都督燕小乙……如今又多瞭一個水師!
“膠州水師是誰的人?”范閑皺眉問道。
鄧子越壓低聲音說道:“水師提督乃是正一品武將,自然不用受燕小乙的吩咐,一直以來都沒覺出他有什麼傾向,畢竟這人出身秦傢,但是和葉重一系的關系也不錯。”
范閑輕輕地握瞭一下拳頭,搖頭沒有再說什麼,看著床上疲憊的青娃,臉上浮出淡淡笑容,說道:“你好好養傷,傷好之後就跟著我做事吧。”
他很欣賞這個能夠在海盜島上潛伏,並且最後成功活下來的監察院年輕官員,這樣優秀的人才,應該成為自己的親信。
青娃大吃一驚,渾沒料到自己在九死一生之後,竟會攤上這樣好的運氣,一時間竟愣在瞭床上,不知道說什麼,直到范閑領著啟年小組的人出房之後,監察院四處駐泉州巡查司官員笑呵呵地對他說恭喜,他才醒過神來,知道自己終於出頭瞭……噩夢終於醒瞭。
范閑有些惱火,今天遇見的都是些不好的消息,看來得趕緊把院報發回京都,讓老跛子精神一些,不要總是呆在陳園裡看美女……你的接班人遇到問題瞭,你總得解決不是?
“大人,有好消息。”
正當范閑在腹誹今天運氣太差的時候,鄧子越強抑著一絲喜悅,恭恭敬敬地稟報道。
“什麼消息?”
“君山會那位帳房先生……下落有瞭。”
“在哪裡?”
“大人英明,消息確實,那人就在……明園。”
范閑合什嘆道:“終於有事情做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