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蘇州城來瞭位異客
“意氣風發啊……”
范閑一隻腳踩在抱月樓蘇州分號道:“當然心情不錯,這老婦人死的幹凈利落,於高樓之上,看他人入墳,怎不快樂。”
鄧子越心想這有什麼好快樂的,忍不住開口諫道:“江南民……”
隻說瞭三個字,范閑便攔住瞭,冷笑說道:“莫來重復那些言論,什麼民心民意,過不瞭幾個月,這些百姓們便會通通忘記。什麼仁善,什麼好處,隻不過能記著幾天,終究敵不過傢中做菜無油,做飯無米這些事情重要。百姓……百姓是世上最善忘的那一種人。”
話有所指,所指自然便在范閑地身世之中,在那早已風吹雨打去,化為皇廷內庫的葉傢之中。
當年葉傢較諸如今之明傢,風光以十倍之,力量以十倍之,於民之恩德以十倍之,上天一朝變臉,傢破人亡,這天下萬民還不是個個噤若寒蟬,誰又敢替葉傢討個公道?
鄧子越一驚默然,知道觸及提司大人經年之痛,不敢再言,也終於明白瞭,為何提司大人每逢一提民意民心,便會冷笑對之,毫不在意。
“我們做臣子的,隻是陛下的臣子,不是這些百姓的臣子。”范閑說瞭一句與為人民服務完全相反的說話。
事態至此,范閑還有什麼不滿意?明傢是在手掌當中那隻猴子,江南必定,夏棲飛已從江北傳回消息,前些日子與二弟方面掛上鉤,京中戶部那邊風波定,杭州那邊采藥急,內庫三大坊熱火朝天,在慶餘堂掌櫃的註視下,嚴肅認真活潑……
至於官場之中,范閑與薛清的關系日趨緊密。而宮中地陛下對自己的信任並未稍減,尤其是在明傢之事後,范閑自損清名,毫無疑問,更添皇帝對於自己這個私生子甘於孤耿的憐惜。
左看右看,都是自己大勝之局,至於君山會……范閑的唇角閃過一抹冷笑,京外陳園裡地老跛子不知道是怎樣想的。反正范閑是不打算在這件事情上深究太多,所謂養虎,便是如是。
要完全剿瞭君山會,首先這是很難完成的事情,就算范閑聊發四顧狂,冒著損失大半自己手中的實力地風險,也不見得能夠做成此事,單看那位強橫無比地慶廟二祭祀三石大師都隻是君山會扔出來的棄卒。就可以想像這個名義上松散地組織,陰藏著多少恐怖地實力。
就算在父親與老跛子的幫助下,一傢子拼瞭老命,真地成功顛覆瞭君山會,江南定。君權穩,皇帝又不會允許范閑領兵打仗,那范閑還能做什麼?年紀輕輕就呆在監察院那個陰暗的房間裡養老?
范閑不願意成為第二個陳萍萍,所以對於某些矛盾。他不會急著去化解撲滅,反而希望這種矛盾會在自己能夠掌控的局面中,慢慢綻放出來,就像是一朵帶毒的花兒。
當然,他沒有想到,今日在抱月樓上的想法,與那位老跛子的想法,竟是如此的一致。老少二人,都在為瞭某個不能宣諸於口地目的而暗中努力著,唯一的遺憾就在於,這兩個人似乎都不願意與對方通通氣,或許……是不想牽連彼此?
不深究君山會,不代表不對付君山會,君山會在江南陰瞭范閑幾道,他總要把這筆帳算回來。所以此時的黑騎。正在那條山道上悄無聲息地前行。
幾月的算計,唯一地小漏洞。就是那位君山會的帳房,周先生。這個人一直沒有被滅口,而且在明青達與自己的兩方監視之中,居然還能悄無聲息的遁走,說明這個人一定是君山會中地重要角色,說不定掌握著君山會的真正內幕。
而海棠……一直沒有回來,范閑的眉間泛起淡淡擔憂,那位周先生,一定是在非常強大的人物保護之下。
他從欄桿邊離開,坐回桌上,對鄧子越吩咐道:“聯絡總督府,發海捕文書……”
他的聲音壓的很低:“周管傢的畫像,明傢已經派人送來瞭,你交給總督府,兩邊一起查查。”
鄧子越一凜,知道大人沒有什麼好的法子,隻好開始動用官府地力量,爭取從明面上逼上一逼,至於那幅畫像,他也清楚,是明老太君的那位貼身大丫環畫的。
范閑嘆瞭口氣,說道:“如果能把那個周先生活著抓住……你說,這事情是不是太美妙瞭些?”
“確實想的很美妙。”
抱月樓頂樓空空蕩蕩,隻有范閑這一桌上坐著有人,偏在此時,欄桿那邊,那一桌上,忽然多出瞭兩個人,而且接著范閑的話,冷漠十足地接瞭一句!
鋥鋥無數聲金屬出鞘聲,在頂樓之中響起,厲意十足。
以高達為首的七名虎衛雙手緊握奇形長刀,化作一個山字形,將范閑死死護在瞭身後!
而樓側同時間,湧出瞭十幾名監察院六處的劍手,長劍在身不曾拔,手中已經是舉起瞭塗著黑色,不怎麼反光,顯得陰煞十足的弩箭,對住瞭那桌上地那兩個人。
樓中本來無人,卻偏偏悄無聲息地多瞭兩個人,對方地到來不止瞞過瞭監察院六處的劍手,瞞過瞭虎衛,也瞞過瞭內傷早已痊愈地范閑,這是什麼樣的境界!
然而范閑的防衛力量也反應的極快,瞬息間,就將那兩個人隔離瞭開來。
十餘柄弩箭,外加可以硬抗海棠朵朵的七虎衛,再加一個早晉九品的范閑,就算來者是東夷城的雲之瀾,北齊的狼桃大人,眾人也有信心,將對方輕輕松松地拿下。
可是那兩個人面對著這樣的陣勢,卻絲毫沒有異樣的表情,其中一人面上的笑容還有些勉強,而另外一個戴著笠帽的人物,渾身上下隻是透著股冷漠,透著股視眾人如無物的冷漠。
戴笠帽的那人緩緩抬起頭來,露出那張古奇的面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隻是那雙眼睛,看著樓中眾人,就像是看著一群死人般冷漠。
“你要周先生?這位就是周先生。”
那個人在群弩環峙之中,如沐春風一般自在,自然一股霸氣平空而生,隔著眾人人,冷冷看著范閑。
“可是,我不會給你。”
范閑隔著虎衛們的衣衫,看著那個人,心頭微動,平靜說道:“原來就是你護著周先生,難怪海棠一直沒有得手……既然你不肯把人給我,那你來見我做什麼?我沒有和不速之客聊天的習慣。”
那人冷漠說道:“一個交易,撤回黑騎,我饒你一命。”
饒你一命?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說饒范閑一命?
除非他是傻子,才會有這樣的自信。但范閑很清楚,對方絕對不是傻子,所以對方一定有本事在這樣的局面下殺瞭自己。
所以范閑反而笑瞭起來,問道:“海棠可好?”
那人忽然很古怪地翻瞭一個白眼:“我很少殺女人。”
范閑微笑說道:“那就好……放。”
很突兀地,很沒有征兆的一個放字!
監察院六處劍手手中機簧一松,三十餘枝喂瞭劇毒的弩箭分成三批連發,如密密死雨一般,往那桌上射瞭過去!
什麼周先生,什麼君山會,都來不及管瞭,隻要能殺瞭面前這人,范閑覺得怎樣都值……意氣風發?他的唇角露出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