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殿前歡 第七章 茅房有人玩暗殺

作者:貓膩 字數:3803

第七章茅房有人玩暗殺

為什麼來膠州,為什麼要對付膠州水師,其實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為東海上的那座小島,那個被血洗的小島。

島上的海盜們是明傢養的私軍,在朝廷正在嚴加追查的時候,卻被全數滅瞭口,幸好監察院的一名密探很艱難地活瞭下來,並且將當夜血洗的場景通報瞭上去。

是膠州水師,隻能是膠州水師,在那之後的幾個月裡,監察院加大瞭對膠州方面的調查力度,雖然時至今日,仍然沒有辦法掌握具體及拿得出手的證據,但是朝廷上層的知情人士都忖定瞭,膠州水師便是明傢北後的那隻手,君山會的那隻手,長公主養的那隻手。

慶國皇帝再如何能夠隱忍,也不可能容忍這種事情的發生,於是密信通知瞭范閑,命他全權處理此事,至於如何處理,卻沒有給一個具體的方略。

所以范閑很頭痛,手中沒有證據,又要將膠州水師納回朝廷的控制范圍之中,究竟應該怎樣做?水師不是明傢,不是崔傢,也不是二皇子……對方是實實在在的強大武力,一個處置不當,引起嘩動,刀兵事起,不管朝廷最後能不能鎮壓下去,自己也會惹上極大的麻煩。

他也清楚,在明傢的走私生意中,膠州水師肯定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尤其是通往東夷城的那一路,如果沒有膠州水師的保駕護航,這十餘年間,一定不會這樣順利。

膠州水師在海上走私線路裡扮演的角色,正像是范閑的監察院及衛華的北齊錦衣衛在大陸走私線路中扮演的角色一樣。

隻是在那個島上,水師殺的人太多瞭……

侯季常已經去赴壽宴,整個小院裡就隻剩下易容之後地范閑一個人。侯季常是奉命前來調查膠州水師走私一事,隻是可惜一直沒有什麼進展。他要做很多暗處的事情,自然不方便請太多下人,所以小院裡一片安靜。

沒有點燈,范閑就在這黑暗裡平靜思考著,一條一條理清著自己的計劃,想著想著,不由苦笑瞭起來,呆會兒自己做的事情在政治上肯定是幼稚的。從風格上來說是蠻橫的,隻是……皇帝陛下讓自己全權處理此事,看得出來聖上是多麼的在乎,自己被逼到膠州,能有什麼法子?

如果依照正常途徑進行調查及分別的詢問……水師地將領們都不是傻子,自然不會承認這種會抄傢滅門的罪名,而且一旦軍方與監察院對峙起來,軍隊很容易滑向爆炸那個方向去。一旦嘩變。上萬水師官兵將膠州城一圍,范閑和自己手下那些人還怎麼活?

所以隻有行險。

恰好今天是水師提督大人,常昆的大壽之日,所有水師的高級將領都匯集在膠州城內,而遠離瞭他們所控制的部卒。膠州水師雖然仍有萬人,但隻剩下瞭幾個留守將官,一旦動起手來,城內城外聯系不便。水師的反應也要慢幾拍。

而范閑也可以趁此機會,將壽宴上的一幹將領一網打幹凈。他的胃口向來就是這樣大,隻是就連侯季常都好奇,范閑到底是哪裡來地信心?

他隻有一個人。

水師提督常昆滿臉笑容望著滿座賓客,隻是這份笑容帶著一分矜持、兩分倨傲。笑是因為他今天心情不錯,人生而有四十餘載,順風順水,身居高位。這滿城內外的官員富商們都趕來拍自己的馬屁,連遠在江南的大人物們也紛紛送禮,這份得意,不一笑何以抒發?

之所以還不能盡興去笑,是地位使然。身為膠州一地最高的軍事長官,名義及實際上地土皇帝,他的一言一行都影響著數十萬人,不得不慎。不得不擺出一副威嚴肅穆的模樣來。

今天這宴大約又能收進十幾萬兩銀子?提督大人在心裡打著小算盤。舉杯邀酒,下方滿席權貴紛紛站起。舉杯相迎,口頌不止。

常昆的眼光瞥瞭一眼右手方最角落裡地那一席,看著那個官員一臉漠耿神色,心裡便極大的不痛快,那個官員到膠州來已經有些日子瞭,但不止沒有來孝敬過自己,而且連名義上的請安都沒有做過!

但常昆依然容忍著,甚至今天的壽宴還將對方請瞭過來,這一切都隻是因為那個官員的背景讓他好生忌憚。

侯季常,膠州典吏兼州判,不過是個從七品的小官。

隻介侯季常的背景太深,天下皆知,此人乃是范門四子之一,去年春闈案後中的三甲,就算常昆身為從一品地軍方大員,也依然要賣范府一個面子。

更何況因為江南的事情,常昆一直警惕著監察院,內心深處的那抹恐懼實終無法消除,他不清楚,為什麼小范大人會安排自己的門生到這個偏遠的膠州來——難道監察院真的對膠州水師動疑瞭?可是明傢那邊應該不會走漏風聲,老太君又已經死瞭,沒有人可以拿到證據才是。

便在自己的壽宴上,常昆端著酒杯,思緒卻飄到瞭別的地方……那座島上沒有留一個活口,出手地人也都是自己地心腹將官,那些兵卒天天關在營帳裡,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看著提督大人端著酒杯發呆,下方席間的賓客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事情。

常昆醒過神來,自嘲地一笑,自己地幾位夫人和孩子都在京都,不知道他們過的如何,至於膠州的事情,朝廷就算聽到瞭些風聲,又能拿自己如何?監察院沒有真憑實據,根本不敢動自己這個軍方大佬。

想清楚瞭前因後果,重新判斷瞭局勢,確認瞭自己的安全後。一直壓在常昆心頭的那方大石終於輕瞭些,他對身旁的人點點頭,同意瞭喚舞女進來助興的念頭。

隻是看著酒席下方那個臉色平靜地侯季常,常昆依然有些不舒服,他輕輕咳瞭兩聲,感覺到腹中有些鼓脹,對下屬說瞭兩聲,便去瞭院後的茅房。

范閑從侯季常的傢中離開。走到熱鬧非凡的提督府後墻外,小心地隱藏著自己的身形。正如皇宮高墻之上向來極少的巡視的兵卒一般,這提督府高達兩丈的後墻外,也沒有什麼人盯著。

借著夏夜層雲地遮掩,范閑輕吐一口濁氣,體內真氣流運,雙手穩定地依貼在塗著灰漆的墻面上,稍一用力。確認瞭流出掌緣的那層薄薄真氣依然還能發揮澹州懸崖上的那個作用。

在體內霸道真氣炸開之後,幸虧有海棠幫著療傷,但他依然有些擔心自己最拿手蜘蛛俠本領會隨著體內真氣運行法門的細微變化而失去。

幸虧還在。

就像一隻幽靈般,范閑悄無聲息地翻過提督府的高墻,滑入院內的草叢之中。很輕松地點倒後方的兩名護衛,然後走到瞭廚房外,從懷中取出監察院專用地註毒工具,憑借著膠管前方套著的細銳針器。將備好的迷藥灌到密封好的酒甕之中。

旁邊有個開瞭封的酒甕,范閑想瞭想,先勺瞭一口喝瞭,覺著這酒味道確實不錯,膠州水師地享受果然不是靠軍餉就能支撐的。

離開前,他順手扔瞭一顆藥丸進去。

范閑站在夜色中,遠遠看著那方屋外的幾名親兵,忍不住笑瞭起來。常昆那廝果然怕死,上個茅房還要人在外面守護著。

他從後方爬上瞭屋的這些話,確實是這些年膠州水師做過的事情,隻是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回答,這些罪名一旦坐實,不說范閑,就算是皇太後出馬,也不可能保住自己滿門的性命。

“我不會向上面說的。”范閑微笑著說道:“在這個情況下,你隻能相信我……我真的隻是好奇,你死不死,你全傢會不會陪葬,對於我都沒有什麼好處。”

常昆依然是不能說的,他冷笑著咬牙說道:“我是蠢貨嗎……提司大人,這些事情和咱傢地膠州水師有什麼關系?你要是有證據,大可以拿著天子劍在營帳中把我當場擒下,水師一萬官兵屁都不敢放一個……可你要是沒有證據,就不要再把我堵在這臭不堪聞地地方聊天瞭。”

他陰狠說道:“小范大人,今日老夫壽宴,你若肯給情面,宴上可以喝兩杯,至於聊天還是罷瞭,什麼時候,你們監察院拿到證據,再來找老夫不遲。”

范閑在簾外嘆瞭一口氣。

常昆在簾內瞇瞭一下眼。

范閑嘆息著說道:“是啊,君乃一品大員,便是監察院在沒有特旨的情況下也不能索你問話……至於證據,你們殺地幹幹凈凈,就算有那麼一兩個活口,也不可將你這個軍方大老掀掉……至於明傢,知道你和他們關系的明老太君也很不湊巧的死瞭……你說的對,看來看去,我手上確實沒有什麼證據。”

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愁苦:“陛下肯定不願意你再在膠州水師呆著,可是朝廷要調動你的阻力太大……監察院又沒有證據……你說,怎樣才能讓你在膠州消失呢?”

常昆怔瞭怔,忽然感覺到瞭一股極其荒謬的危險感,同時也在震驚著,為什麼外面的親隨還沒有沖進來?

范閑最後嘆息道:“既然你不肯接受這個交易,那我也沒有法子瞭……我隻好選擇最直接,也是最荒唐的那個法子。”

說完這句話,常昆的眼瞳便縮瞭起來,像看見一個十分奇異的景象一般,盯著自己的面前佈簾。

青色的佈簾就像是一片平平的土壤,驟然間卻生出瞭一根竹筍來,那竹筍不是青色卻是黑色的,拱動著青色的佈簾向著自己的胸膛靠近。

常昆慌瞭,怒瞭,傻瞭,卻無法動彈,隻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那黑色的匕首尖端撕破青簾的柔弱阻攔,嘶地一聲來到自己面前,噗地一聲深深插進自己的胸膛!

在臨死前的那一刻,常昆死死睜著那雙眼睛,心裡閃過無數疑問與不解,為什麼自己體內的真氣忽然間流轉如此不順,為什麼自己的四肢麻軟,為什麼……監察院敢暗殺自己!

自己是膠州水師提督大人!自己是膠州的土皇帝!自己手下有一萬官兵!自己死於非命,會惹得天下震驚,會引起部卒嘩亂!

自己是堂堂朝廷一品官員,監察院怎麼敢暗殺自己!

在慶國的官場政治之中,監察院雖然精於暗殺,但在慶國皇帝的強力壓制下,卻是從來不敢把這種手段施展在高級官員們的身上。因為慶國皇帝清楚,這個先例一開,整個國傢都會陷入混亂之中!

所以常昆先前在茅房之中依然鎮靜著,並不怎麼害怕,他料準瞭范閑不可能就這樣無頭無腦地殺死自己,他不敢!

可是……常昆低頭看著自己胸膛上的那把黑色匕首,唇角牽起一絲淒慘的笑容。

范閑收回匕首,很簡單地在青簾上擦拭幹凈血漬,插回靴中,看著簾內椅上滿身是血的常昆提督,忍不住搖瞭搖頭。不錯,就算是慶國皇帝也不敢在沒有任何憑據的情況下,暗殺一位軍方大老,可是……自己又不是皇帝,自己要趕著時間回澹州看奶奶,哪裡有時間在膠州這破地方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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