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殿前歡 第三十四章 種白菜的老爺子

作者:貓膩 字數:2025

第三十四章種白菜的老爺子

“不可能。”

范閑躺在床上,搖頭說瞭三個字,然而馬上卻咳瞭起來,似乎連他的內傷都知道,他不可能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斷,心情激蕩之下,難免有些反應。

不過范閑依然覺得不可能,自己自幼便跟隨著費先生學習生物毒藥入門及淺講,學習監察院裡的規章與部門組成,學習監察院特有的處事手法和殺人技巧,從很小的時候,他的生活便開始和慶國官員百姓們最害怕的監察院緊密地聯系在瞭一起。

在別人眼中,他是個小孩兒,道:“陛下和監察院要發泄怒氣,在找不到出口的情況下,葉傢必然成為這個出氣筒。”

二皇子沉忖少許後,鎮定說道:“請姑母出手。”

葉傢雖然遠在定州,因為懸空廟一事屢遭打壓。但畢竟還是軍中的實力派人物,如今又與二皇子成為一傢人,當此危局,二皇子自然不願意葉傢因為范閑遇刺一事再受打擊,就算為瞭將來的大事。葉傢也要保下來。

“我不是神仙。”長公主平靜說道:“天子之怒,又豈是宮中這些婦人幾句話就能擺平?”

她靜靜地看著二皇子,說道:“不說葉傢,你自己也做好準備吧。我瞭解我那皇帝哥哥,這次他一定會很生氣,而且如果到最後他都找不到事情的根源,也許他會普降恩霂,讓所有人都不快活。”

二皇子低頭,知道很多人要倒黴,不過他也不怎麼擔心,反正事情與己無關。仍然是堅持問道:“到底是誰?姑母……這件事情很緊要,莫瞞孩兒。”

長公主地眼神依然平靜著,唇角卻翹起瞭好看的、微嘲的曲線。

“所有人都知道我與范閑不對路,因為我要保你,而范閑在江南已經亮明車馬要保老三上位。”長公主微笑說道:“但你我都清楚,山谷裡的事情不是我們做的,這事情就很明瞭瞭。”

“為什麼不對付老三,隻想殺死范閑?”

“這就說明。這次狙殺與那把椅子無關。”

“隻和范閑本身有關。”

“而和范閑有關的事情。足以引動軍方某位大人物動手,除瞭那把椅子之外。就隻有當年的那個女人。”

“那位軍方的大人物為什麼會因為那個女人而要殺死范閑?”

“肯定是因為他知道如果范閑將來真地上位,或者是扶助老三上位……一旦知道瞭某些事情,肯定會為那個女人讓他們的傢族完蛋。”

“如此看來,那位軍方的大人物,一定與當年那個女人的死亡有關。”

不需要抽絲剝繭,長公主隻是緩緩一句一句說著,就像是在說傢常一般,便無比接近地靠攏瞭事情的原初真相。

“可是……京都流血夜?”二皇子皺眉說道:“參與過葉傢之事地人,不是死光瞭嗎?”

長公主嫣然一笑,半晌之後說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死瞭嗎?”

她的眉宇間忽然現出一絲狂熱之意,“而且如果我沒有發瘋的話,既然那位軍方的大人物能夠一直光彩無比地活到現在,當年那個女人地死,隻怕還沒有這麼簡單……噢,我越來越佩服他瞭,比小時候更佩服。”

二皇子嘴唇發幹,知道姑母佩服的是誰,而且內心深處也為姑母的推斷而感到無比震驚,事情的真相如果真是這樣,那隻能說姑母的這顆心,實在是太過敏巧可怕。

隻是他也無法確定這一點,半晌後皺眉說道:“可是……聽消息,在范閑回京的路上,大都督那位公子,曾經射過一箭。”

長公主輕笑著:“你也清楚,那位軍方的大人物雖然天天躲在府裡,可手卻在外面伸著,燕小乙的兒子一直在他手下藏著,這一次看來……這位大人物也怕陛下真地查出他來,硬生生地想拖著咱們下水。”

二皇子嘆瞭一口氣,說道:“如此看來,竟是所有的人都想范閑死瞭,真不知道父皇會怎樣處理。”

“要謝謝你的父皇。”長公主微笑說道:“他將范閑變成瞭一個孤臣,同時卻自覺不自覺地將所有人都推到瞭咱們的身邊,葉傢如此,今日那位軍方的大人物也是如此,天啊,我一樣一樣的事物被他奪瞭交給我那好女婿,他又一樣一樣地還給我一些更好的東西,這世道,怎麼這麼可愛呢?”

內庫,崔傢,明傢,甚至還有自己的女兒……長公主緩緩握緊瞭自己地拳頭,臉上保持著溫柔地微笑,話語裡卻流露出一絲嘲諷的味道。

“我一向敬畏他,卻也清楚地知道,他有個致命的弱點。”

二皇子不敢接話。

“他太多疑瞭。”長公主微笑著:“多疑者必敗。”

毫無疑問,對於政局上的判斷,對於名利場中的羅網,長公主擁有世人難以企及的智慧,但對於山谷狙殺一事,她也隻是猜中瞭表面的部分,至於最深層的原因,隻怕除瞭一個人之外,誰也不清楚。

甚至就連主持這次山谷狙殺的軍方大人物自己也不清楚。

京都城一處安靜的大宅,這宅子生生占據瞭半條街,闊大奢華無比,一應儀制,均是按著王爵之邸制造,院內院外各式樹木雜生,在這黑夜裡看著就像是巨人們蓬亂的長發,刺向孤獨寂寞的天空。

一位穿著棉袍的老人,正在自己的別院前菜地上澆水,老人穿著一雙棉鞋,鞋尾後已經有些磨損瞭。穿棉袍棉鞋,樸素簡單,這是無數年軍旅生涯所鑄就的性情。

他愛種菜,尤其是在年老之後很少去院裡坐班,更喜歡折騰傢裡的幾分菜地,傢裡的兒子孫子們都知道他的這個愛好,弄瞭很多稀奇的菜籽來。

但他不種,他隻種白菜和蘿卜,軍隊裡最常吃的這兩種菜。他與那位糊塗的靖王爺不同,他不是靠田園這寄托悲傷,他隻是習慣瞭,習慣種菜,習慣簡單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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