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朝天子 第十九章 王傢小姐

作者:貓膩 字數:4211

第十九章王傢小姐

帶著明顯監察院標記的車隊,順利進入瞭京都西城門,在新街口的地方車隊便散瞭,打頭的兩輛馬車並不怎麼起眼地匯入瞭京都街道的人流之中,向著西南方向拐瞭過去,不一時便拋卻瞭身後的熱鬧,進入瞭貴氣十足、安靜無比的東城之中。

遠遠能看見自傢范氏大宅的宅獸,馬車並沒有停住,而是向著北邊拐瞭過去,越靠近皇城的地段,越是安靜,行過國公府一帶地方,又經過瞭如今閉門已久的靖王府,便來到瞭和親王府那條街口。

馬車離王府大門還有一段距離,車中的范閑便隱隱聽到瞭王府正門口的嘈雜之聲,看來有一場熱鬧正在那裡發生。他揉瞭揉發癢的鼻子,心想自己又估摸對瞭,那位王傢大小姐滿臉怒氣,果然是來瞭和親王府。

關於皇帝陛下的心思,范閑在城門處看到這位正在扮東施的王傢大小姐後,便已經猜到瞭若幹。既然大殿下被逼著納側妃,為將來廢王妃做準備,那麼這位側妃必定要出身不低才是,如此方能坐上將來的王妃正位。而且這位大小姐是王志昆的愛女,日後大殿下領兵北上,有自己的老丈人領著燕京大營在旁協助,沙場之上,主將副將無礙,對於大局也有極大的好處。

至於如果日後王傢小姐真的成瞭和親王妃,皇帝會不會擔心大殿下和王志昆控制瞭太多的兵馬,那則是以後的問題,有瞭二皇子的教訓在前,范閑並不認為皇帝陛下會讓自己的兒子們擁有太多胡思亂想的機會。

一位軍方重臣的女兒嫁給皇子,那位皇子應該暗自警惕才是,不然誰知道會不會像李承澤一樣,事到臨頭。被賣瞭個幹幹凈凈。

范閑忍不住嘲諷笑瞭起來。

皇帝陛下地安排自然是極有遠見的,大殿下若要領兵征伐北齊,大王妃的北齊公主身份,確實是一個難以繞過去的障礙,隻是對於這種安排,范閑心裡有極強烈的反感情緒,且不提北齊大公主與他之間的關系,隻是在城門處看見那位行事惡劣的王傢小姐。范閑就對皇帝陛下的眼光產生瞭最深地懷疑。

給自己挑兒媳婦兒,你也得挑個好點兒的,像這樣一個女人,如果真進瞭王府,隻怕會惹得闔府不寧。但范閑馬上又否認瞭自己對於皇帝的腹誹,皇帝陛下這個人,對於女人向來不如何在意,聯姻結親隻是一些交易罷瞭。至於這個女人的品性如何,會不會給自己的兒子帶去好處,他根本不在乎。

至於王府可能會因為王傢小姐的入府,而變得闔府不寧,說不定這正是皇帝陛下願意見到的效果。

大殿下身份尊貴。和親王府獨占瞭半條長街,東城一片安靜,也沒有什麼人敢在這等要害地方去看大殿下的笑話,所以王府正門口雖然在吵著什麼。但是除瞭監察院地兩輛馬車之外,並沒有其餘的人窺視。

“大人,這時候過去似乎有些不方便,要不要先回府?”范閑雖然此行西涼用的欽差名義,實際上卻辦的暗旨,用不著回京便入宮回旨,而沐風兒眼睜睜看著和親王府門口變成瞭菜場,心道王爺臉上肯定有些掛不住。如果提司大人此時入府拜訪,隻怕有些不便。

不過沐風兒始終不如王啟年那般會猜忖范閑的心意,范閑此時來到和親王府外,為地就是看這一場熱鬧。他在車內凝神聽著,已經聽明白瞭和親王府門口那場熱鬧由何而來,那位王傢小姐的聲音如此之大,想聽不明白也很困難。

原來陛下讓大殿下納側妃的旨意雖然還沒有明發,但已經在暗中做瞭些工作。該知曉這個消息的人。自然早已經知曉,身為當事人地大皇子和王志昆更是心知肚明。昨日新任京都守備統領史飛親自宴請大殿下,席上便營織瞭一場關於大皇子與王傢小姐的“偶遇”……

不料這位大殿下也真是位幹脆人,一見著王傢小姐,便像見著鬼一樣,落荒而逃,根本沒有給對方任何說話的機會。這位王傢小姐世居燕京,身為大都督之女,何時受過此等屈辱與委屈,尤其想著自己入府之後,還要可憐兮兮地做個側妃,更是一口氣憋在瞭心裡。

明明知道是宮中的旨意,讓自己嫁給大殿下,對自己使氣做什麼?王傢小姐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當然,身為前任京都驕女葉靈兒的崇拜者,她對這位曾經領兵征戰西陲數年的王爺也是頗有傾慕之意,今兒個白天,不知是受瞭丫環的挑唆,還是自己的想法鉆進瞭牛角尖裡,竟是渾然不顧禮數,單騎入京,跑到王府來瞭。

當然,史飛知曉此事後不敢大意,趕緊派人來追,隻是追到瞭和親王府,誰也奈何不瞭這位小姑奶奶,誰也沒辦法把她拉回去。

這位王傢小姐用地名義也是可笑,居然說是來和親王府拜見王妃。當然,范閑不得不承認,這個名義雖然有些荒唐可笑,但是京都權貴女子之間的交流,也算是平常。

就連范閑也沒有想到,王妃居然和自傢男人一樣幹脆,大門緊閉,拒不納客,連一句主傢出門在外的托辭也沒有,直接便說今日王府有事,恕不待客。

王傢小姐心裡便覺著更委屈瞭,心想自己已經心甘情願落瞭身份,前來拜見你這位外邦女子,你居然還拿著身份,給自己吃閉門羹,便在王府外鬧瞭起來,這位女子徒有葉靈兒的率性,卻根本沒有葉靈兒的分寸,大吵大鬧,真真是讓人頭痛不已。

那些她傢的親將校衛,惶恐地看著這一幕,看著和親王府緊閉的大門,心中實在是惱火的沒輒,心想這是什麼地方。這可是和親王府,就算小姐在燕京可以橫行,但在京都怎麼也這般行事混帳?如果真惹惱瞭府內地王爺,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麼樣地事來。

范閑略感厭惡地看著遠處地這一幕,心裡卻在想著,如果宮裡和史飛真地有心,又怎麼會攔不住一個嬌蠻女子的無禮行事,隻怕今天這一幕。是某些有心人刻意做出來的,非要讓大殿下心裡不痛快,鬧得滿城皆知,最後再由陛下發話梳理此事,讓大殿下吃個啞巴虧。

比如到時候,皇帝陛下淡淡說一句,王傢小姐對你情深意重,已經追上門去瞭。你還不負責?再比如說,京都百姓都知曉瞭此事,你身為皇族長子,怎能不顧及天傢顏面,朕給你半月時間。瞭結此事,將那女子納入門來,便不怪你,如此等等。

都是一些小手段。見不得人的混帳辦法,偏生這些手段辦法卻是范閑最熟悉的,他皺著眉毛,心想大殿下待自己極為親厚,這一椿難事,至少今天眼前這椿混帳事,總還得自己去處理瞭,對沐風兒吩咐道:“過去叩門。”

兩輛黑色的馬車向王府門口駛瞭過去。車輪咯吱咯吱作響,就像是為王府門口那位權貴小姐不依不饒,不曾口幹的潑辣聲音做瞭一個並不和諧地伴奏。

王府門口圍瞭約有三十幾人,都是王傢從燕京帶回來的傢將,還有京都守備那邊調給王傢小姐的管傢仆人,一位老管傢正哭喪著臉,乞求著自傢小姐,給老爺留些顏面。不要再在王府門口鬧瞭。不然等自傢成瞭整個京都的笑話,叫王傢如何在京都呆下去?

待這兩輛馬車靠近瞭王府正門。那位管傢趕緊住瞭嘴,反正自傢小姐也不肯聽自己的話。而那些傢將仆人之流,則是警惕地盯著兩輛黑色的馬車,心想小姐正在撒潑,若讓人瞧見還傳瞭出去,隻怕大是不美。

隻有那位王傢小姐一腳踩在石獅之上,指著王府大門,依然在發揮著星爺面朝大海的功力,劈裡啪啦罵個不停。

馬車裡傳出范閑的聲音:“這是誰傢女子?當街撒潑,還有點兒禮數沒有?”

這句話說地是老氣橫秋,八點檔之氣十足,也是范閑在馬車裡憋瞭半天才想出來的辭句。此言一出,王府門口圍著的那些人臉色劇變,這句話看似尋常,其實卻是異常狠毒,一開口便把王傢小姐此時的行為,帶到瞭傢教之上,看似批的是這位女子,實則卻是沖著女子身後地人來的。

一位傢將盯著這兩輛馬車,強壓怒氣,說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到來。”

除瞭那位小姐之外,王傢史傢都沒有傻子,來人既然敢在和親王府門口如此托大的說話,自然有其背景,而這位傢將已經發現瞭馬車上刻意露出的標記,知道對方是監察院官員。

整個慶國朝廷,如今敢不賣軍方燕京派面子地官員極少,但是監察院的官員則有這個底氣,因為他們的頭道:“你繼續罵,我不攔你,隻是日後我要去問問王志昆,你這樣一個異類,究竟是怎樣教出來的,改明兒我也得去問問史飛,他這個做叔叔的是不是沒有空教你,要不要讓我來教。”

場中大嘩,慶國朝廷裡,敢直呼王大都督與史統領姓名的年輕人,絕對不超過三個,除瞭兩位皇子之外,便隻有那位年輕人,管傢與那位傢將對視一眼,看出對方心中的震驚與悔意,嘴唇都開始發起抖來。

偏那位王傢小姐卻是個愚鈍之輩,聽到對方直呼自己父輩姓名,大怒說道:“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對父親大人說三道四,居然敢說管教我!”

范閑看瞭她一眼,冷笑說道:“我連葉靈兒這匹野馬都能管地服服帖帖,更何況是你這頭跛腳驢子。”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理會那些惶恐不安的王史兩傢人物,逕直登上臺階,啪一聲錘響瞭和親王府的大門,惱火說道:“看夠瞭沒有?還不給我開門!”

饒是王傢小姐再蠢,此時也終於知道瞭對方的身份,心裡面一時間亂瞭,眼眶裡嘩啦啦地流下淚來,隻是這淚流的有些莫名其妙。

王府的大門終於被拉開瞭一個小口子,卻沒有人露面,看來王府隻準備讓范閑進去,卻還提防著王傢小姐這位怪獸級人物。

范閑忽然回頭,望著王傢小姐問道:“你喜歡大殿下?”

就算慶國民風再開放,但當著這麼多官員下屬仆人的面,問出這等男女之私,也太過分瞭,那名管傢和傢將一咬牙,也顧不得范閑的身份,便準備出言訓斥,不料那位王傢小姐一怔之後,咬著牙大聲說道:“我就喜歡,怎麼嘀?”

“不怎麼,我隻是想告訴你,這事兒我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他頓瞭頓後,微嘲說道:“罵瞭半天瞭,要不要進來喝杯茶?”

王傢小姐呆在瞭原地,下意識裡準備逃回史叔叔傢裡去,她覺得面前這位年輕權貴實在是詭異地厲害,讓自己無來由地害怕,但是半晌之後,她將心一橫,扔下馬鞭地斷梢,阻止瞭管傢的阻攔,跟在范閑身後,進入瞭她夢想已久地王府——隻是這次進入的方式顯得有些特別。

王府的大門在二人身後緊閉,不論是監察院的下屬,還是王史兩傢憂心忡忡的傢將管傢,都被擋在瞭王府外面,不知道范閑此時帶著王傢小姐進入王府,究竟是存著什麼樣的念頭。

其實王傢小姐居然敢直視自己的目光,勇敢或者說莽撞地跟進王府,范閑也覺得有些詫異。詫異之餘,他的心底泛起一絲異色,心想這女子雖然刁蠻成性,一點都不體恤下人,與葉靈兒相較,捧心的姿式著實難看太多,但至少還是有葉靈兒的一椿好處。

那就是與一般京都小姐大相逕庭的直接。

“宮裡的旨意還有出來,你跑這裡來鬧,有沒有想過你父親和史統領的心情?”范閑回過頭來,將王府的管傢趕到一邊,看著王傢小姐冷冷說道:“身為人子,孝字當頭,今天你這般胡鬧,可知錯瞭?”

王傢小姐愕然直視著范閑的眼睛,她知道對面這人的身份,也知道對方厲害的能耐,更清楚自己最喜愛的葉傢小姐,便是對方不記名的徒弟,可她依然沒有想到,一進王府之後,對方第一句話,便是像自己的父親一樣,開始對自己上課,兩眼一紅,哇的一聲大哭瞭出來,抽噎著說道:“王爺……王爺他罵我不知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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