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理科生唐奕的邏輯思維能力很強,而昨夜他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如果範仲淹真的被他勸動。辭官治學,那麽曆史會朝怎樣的方向挺進?他這隻小蝴蝶最後會把中華文明推向哪裏?千年之後是更為輝煌的明天
還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這可是不唐奕異想天開,更不是他危言聳聽。如果範真的如他所願辭官辦學!曆史很可能會走上一條不同的軌跡!
首先,這位千古名臣不用奔波勞碌,就不會隕落在皇佑四年的初夏
範仲淹不死,而且有心辦學,幾乎可以預見的是,為範的名聲。會有一大批莘莘學子慕名而來,投入他的門下。
而這一批人,通過範仲淹的言傳身授,在十年,二十年後走入北宋政壇,勢必成為王安石熙寧變法的中堅力量!那意味著熙寧黨爭會是一場比它原來的曆史更加可怕的風暴
風暴會摧毀多少人?把北宋帶到一個怎樣的曆史軌跡?是唐奕無法想像的!甚至隻要一想到那些,唐奕忍不住渾身顫栗!
按照正常的曆史走向,華夏文明即使在以後的千年之中起起落落,但終究會回到世界的頂點。千年之前任何小小的偏差都會讓千年後中華迎來一個未知的局麵從曆史的角度來講,他把範仲淹帶出那個漩渦就是改變了曆史,也許他會是曆史的功臣,也許會是後世的罪人!
但他管不了那麽多了,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他隻知道既然已經身在這段曆史大潮之中,就絕不能讓老人走上他原本那條末路。
讓範去辦學,這是唐奕思量一夜,才想出的權宜之計。他很清楚如果他讓這位老人辭官頤養天年。他是肯定不會同意的。
“辭官吧”唐奕幾乎懇求的看著範仲淹“大宋朝除了朝堂,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您把您的理想傳給下一代,讓更多的人為大宋的明天出力!”
範仲淹茫然的看著唐奕“辦學?”
“對,就像您在應天府中興應天書院,在鄧州創立花洲書院一樣!辦一所隻收有識之士的書院,一所專門培養寒門子弟的書院。隻有這樣,將來在朝堂上為百性說話的良臣才會越來越多。改革才會有希望。”
範仲淹眼中神彩一閃而末,歎聲道:“小子,事情並不是像你想像中的那麽簡單”
老人悠然說道,眼中盡是滄桑之感。
“老夫去歲被貶出京,也曾心灰意冷。不是沒有想過要退隱辭官。但是那些人會讓老夫安安穩穩的走嗎?而且就算治學,也不是什麽好事。隻是收一二個弟子倒也無妨,但若想廣招門徒,不但無益反而會害了那些後輩子弟。”
唐奕一愣
範繼續道“你竟然能看清朝局,就應該會想到,那些視老夫如洪水猛獸之人,會放任老夫大肆培植新黨,讓改革之火再次燎原嗎?”
唐奕恨聲道“那就不論是寒門弟子,還是門閥子弟通通招進來!從根兒上挖空他們!”
範仲淹一怔不得不說唐奕說的有幾分道理,拋開政見,他範希文的名聲要是收學生,還真的是不怕沒人來投,再說要是像唐奕說的不論新黨舊黨照單全收,也許真的能免去很多阻力
“可是辦學並非兒戲,寒門子弟多是家中無錢的苦主,隻要像應天書院那種朝庭支撐的書院,才能做到學資全免。老夫要是辦學是萬萬負擔不起的。”
唐奕一咬牙“我來!!如若您老肯辭官辦學,您隻管教,銀錢之事小子可以一力承擔!”
“你?”範仲淹一陣錯愕這小子瘋了不成?
“你可隻一家書院得有多大的開銷,把你小子磨碎了賣也萬不足一。
“老相公放心!!”唐奕瞪紅著眼睛道“別的不敢說,論為掙錢的本事,大宋朝小子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範仲淹搖頭一笑,“就憑你這間小食鋪子?”唐奕的心是好的,這讓範很欣慰,但是這等狂言,他也隻能當笑話聽聽
“不瞞您說,小子是個懶散之人,不但不想當官,更不想為了銀錢虛度一刻。這間食鋪也隻是個為生的手段。但這可不是說小子沒本事掙大錢,實話告訴您,掙錢的法子,小子有得是!您給我五年的時間。不!三年!”
唐奕伸出一隻手掌,隨即又收回去兩根手指。“三年,小子給你掙下一個全天下最大的書院!”
範仲淹依舊搖頭,站起身形。他覺得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這小子非真瘋了不可
唐奕見他起身,更加焦急“老相公就聽小子一句吧辭官吧!”
範仲淹行到店門前,“等你掙下一座天下最大的書院再說吧”
“可是”
“沒什麽可是!”老人恢複往日的威儀!語氣不容一絲反駁。
“後天初九算是個好日子。”範仲淹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到時候帶上謝師禮,到我府上拜師”
嘎!!
唐奕徹底無語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您老還想讓小子向學入仕?”
範仲淹冷哼一聲“你不想為官也可以,誰說老夫隻能教你為官之道??”老人伸出手指點著唐奕的胸口一字一頓的道:
“老夫還能教你怎麽做人!”
說完也不理呆愣不動的唐奕,大步朝外走去。
行出幾步,老人又停了下來,轉身對唐奕鄭重的道“辭官辦學也不失一條明路,但是老夫終究在朝幾十年,不是一句話、一個衝動就能決定的”
“你容老夫再想想。”
說完轉身消失在街市之中
再想想嗎?唐奕回味著老人最後的話望著老人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
唐奕愣在當場不表。
範仲淹出唐記乘車回到範宅,這處宅邸隻是一處三進套院,在鄧州府街靠南的位置並不顯眼。這是去年剛剛上任之時租下的別看範仲淹曾經貴為當朝執宰位及人臣,但依然保持著年青時的簡樸作風。每到一地從不置產。能省則省從不鋪張。
前院住的是範了三個兒子,範仲淹則同妻妾住於後宅。
沒有直接回後宅,而是拐進了偏院之中。
院中住客似是聽到了動靜,開門迎了出來。
範仲淹匆忙急行幾步,扶住那人。“師魯出來做甚?你身子弱,當多多臥床靜養。”
被稱作師魯的那人,做文士打扮,束發長須略顯灰白,灰暗的臉色兩頰已經瘦的凹了進去,雖看上去隻有四十多歲,但虛弱之勢比之範仲淹更加不如。
尹師魯勉強一笑“躺的乏了,想出來透透氣。”
範聞言也不現勉強他回房,而扶著他來到院中石凳前坐下。又叫來使女,為文士添了一件披風。
此人姓尹,名洙,字師魯,也是慶曆貶臣,與範仲淹亦友亦師。
去歲新政失勢,範出那州,後移知鄧州,而尹洙則流落均州,不但身染重病且倍受淩辱。範知道消息後,奏請仁宗將尹洙接到鄧州養病
尹洙緊了緊衣衫,見範仲淹眉頭深鎖似有心事“怎麽?朱連山那夥盜匪緝拿不順?”
範仲淹一歎“何止不順?前日府衙差役連同城西湘營的一都湘軍同去剿滅,居然還是讓匪徒遁走,還傷了湘軍的營指揮使。”
尹洙勸道:“朱連山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不是百十號人就能鋪得開的,急不得。”
範茫然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希文兄恐怕不是為了緝匪之事苦惱吧?”多年師友之情培養出來的默契讓尹洙隱約覺得似乎不是那麽簡單。
範仲淹苦笑一聲“師魯猜的沒錯?今日去行湘營探望曹指揮,回程又順便去唐記看了一眼那個小子。”
“哦??那個叫唐奕的?”尹洙一聲輕疑。那個語出驚人的少年,他是知道的,前天範仲淹回府之後就像丟了魂一樣。晚上就和尹洙提過那個少年,用範的話說“大才、神童!”
“那小子是個異類!“範沉吟良久方說出一句更讓尹洙意外的話。
“能讓希文做出如此評價的人可是不多”
範仲淹不禁莞爾一笑“他居然不想做我的學生,更不想做官。”
“這倒新鮮”
“而且”範仲淹轉身看向尹洙極為凝重的道:“而且他還勸我辭官治學!“
呃
此言一出連尹洙也愣住了,現在他終於理解,為什麽範希文評價他是個異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