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之秋,甚涼。
萬物蕭條,黃葉鋪地,一陣冷風吹過,枯葉片片打著旋掠過唐傢小樓的庭院。
曹佾佇立在廳前,兩鬢花白,應著蕭瑟秋風,顯得神情也有幾分蒼涼。
看瞭眼比自己還老的潘豐,不由感嘆:“又是一年秋冬來,你我又老瞭一歲。”
潘豐一嘆,瞅瞭眼院心那棵隻剩幹枝的老槐樹,蒼聲道:“這樹好像是觀瀾初創的時候,從後山挪過來的吧?”
“記得當年不過尺許粗細,如今也是老樹橫枝瞭。”
自嘲一笑,指向廳中正與幾個孩子作別的唐奕,“唯獨這個傢夥沒老!”
唐奕精於養生之道,別看也已經年近四十,可是除瞭胡子長瞭一點,依舊是二三十歲的模樣,倒是讓已經快六十的潘豐羨慕不以。
曹佾聞言,回身註視著唐奕,“也老瞭......”
“眼神老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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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顏不老,卻也掩蓋不住雙目之中的滄桑,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總能給人希望的唐子浩,歷盡風霜,卻是再也回不到曾經的少年人瞭。
此時此刻,唐奕就像一個永遠也嘮叨不完的老婦人,一遍又一遍囑咐著即將遠行的幾個小瘋子。
“別以為不在老子身邊就管不瞭你們瞭,萬事聽你黑子叔的。快去快回,入瞭冬路上就不好走瞭。”
“還有,西北民風彪悍,別擺京少爺的架子,早去早......”
“行啦!”
君欣卓都看不下去瞭,指著天色,“再絮叨一會兒就晌午瞭,還讓不讓孩子們走瞭?”
唐雨也是早就不耐煩瞭,君娘娘發話,自然要揶上老爹兩句:“爹,你就放心吧!”
“這回我們兄妹四人一齊出馬,一定把小娘娘給你帶回來。”
唐奕被老婆孩子正事。”
潘豐一怔,也隨著嚴肅起來。
“正如大郎所料,大遼卻有異動。”
曹佾接道:“這半個月,我們動用瞭遼境所有的暗線,消息匯總之後,上午方送到幽州。”
說著話,遞給唐奕兩張密函,“一封是狄帥剛剛電傳回京的,另一封是昨夜剛從雲州突吉臺部傳回來的,你看看吧。”
唐奕接過,展開一看:
耶律洪基於四個月前就秘遣北府宰執調集契丹六部兵馬集結,連同皇室的皮室軍和十萬鐵浮屠出大定西行,消失於漠北。
此時,大定軍營是空的。
而另一封突吉臺密函中也印證瞭這一點,耶律洪親帥三十萬大軍,過境雲州,向西行軍。
潘豐顯然看過瞭密函,一臉蛋疼,“這個耶律洪基,還真他娘的早有預謀。”
“他這是想撇開大宋和塞爾柱生撕瞭東羅馬啊!”
大嘴一撇,“隻不過我就不明白瞭,契丹八部,他為何隻調六部,單單把突吉臺和納齊耶兩部扔下瞭呢?”
“難道....耶律洪基知道這兩部與大宋有牽連,怕走漏瞭風聲?”
唐奕聞言,眼神深邃!,喃喃道:“你猜對瞭一半。”
潘豐好奇,“哪一半?”
可惜唐奕卻沒有心思答他,反問道:“大遼澤州可有消息?”
“沒有。”曹佾搖頭。“澤州三十萬守軍,按兵不動!”
生怕誤導唐奕,又道:“這不稀奇,那三十萬遼兵是防范大宋的,他不敢動。”
“嗯。”唐奕認同。“那涯州軍何在?”
“已經如子浩所令,登船待命瞭。”
“登船瞭....”唐奕緩緩踱步,沉吟起來。
“哪一半啊?”潘豐還是不甘心,又問瞭一嘴。
可唐奕沉浸在思索之中還是不答,連曹佾也沒心思與之磨牙,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唐奕。
曹國就很清楚,決定大宋國運的時刻到瞭。
......
足足過瞭有小半個時辰,唐奕終於猛的一停,目光焦距一變再變,最後從喉嚨深處低吼出聲:
“電告涯州軍,拔錨,起航!”
“目標東羅馬!”
“子浩!!”曹國舅聞罷,幾乎脫口而出,聲音亦有顫抖。
“不需要再慎重一些嗎?”
唐奕還是不答,隻是輕輕搖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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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塞爾柱帝國的鐵騎已經在小亞細亞倒戈,大蘇丹馬列克沙赫禦駕親征,親自督戰,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占領小亞細亞,兵鋒直指君士坦丁堡。
沙赫無比清楚,在大遼掠奪中亞,大宋扼住地中海商貿的形勢之下,隻有把東羅馬的財富據為己有,塞爾柱才有能力在東方兩個大國主導的世界裡,爭得一席之地。
而作為當世第二強國的大遼,耶律洪基一身戎裝,跨馬揚刀,馳騁在茫茫沙海之中。
在其左右,六十萬遼軍盔明甲亮,浩浩蕩蕩。
“啟稟陛下!”
身邊遼將上前奏報,“大軍已出雲州八百裡,可仍不能滯怠,必須加緊行軍。”
“否則落雪之前翻不過大雪山,就隻能等來年開春瞭。”
耶律洪基聞罷,心不在焉的應瞭一聲,一勒馬韁,轉馬回望東方,停瞭下來。
出神地喃喃出聲:“唐子浩....到瞭這個時候,你也應該知道慢我一步瞭吧?”
“快點動起來吧,別讓朕失望!”
目光一凝,“傳朕旨意,安營、整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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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羅馬,歐洲最後一塊沒有被漢學染指的土地,此時卻成瞭山河圖上最後一塊肥肉。
天崩於旦夕之間,飄搖於雷霆之瞬,頃刻間,上蒼拋棄瞭這片土地,好像全世界都要與之為敵。
西撒克斯王國在愛德華二世的帶領之下,傾巢而出。老國王愛德華佇立城頭,親送出征的西撒克斯勇士。
一個邋遢文士傲然在側,“此征東羅馬,與其說是清繳教會餘孽,倒不如說是歐洲百姓之福祉啊。”
“是啊!”
愛德華長嘆一聲,言語雖是認同,可語氣卻沒那麼高興。
東羅馬覆滅已經是定局,到時放眼歐洲,除瞭西撒克斯,他地盡屬漢土。
而西撒克斯又如何自處呢?
喃喃道:“這也不單單是百姓的福祉,也是......”
“西撒克斯的投名狀!”
愛德華是聰明人,與其等著與大宋反目成仇,不如來個痛快。
......
轉向文士,卻是行瞭一個漢禮長揖,“看在百姓的份上,到時候,還希望介甫在朝堂上多為西撒克斯爭取一二啊!”
“這又從何說起?”王安石一臉驚訝。
可“淡然”回禮是什麼鬼?
老王還裝模作樣地繼續道:“陛下放心....”
“大宋以禮安邦,向來寬善,就算將來歐洲大地隻西撒克斯一國與宋異心,可是看在世代交好的份上,大宋也不會以大欺小,對西撒克斯怎麼樣的。”
說是安慰,可聽著怎麼就那麼別扭呢?
而愛德華怕的就是這個,特麼現在他活著,唐子浩活著,大宋是不會把西撒克斯怎麼樣,那我死瞭呢?唐奕也掛瞭呢?
保不準哪天,大宋天子看地圖上有一塊和大宋不是一個顏色,心裡不得勁,打個哈氣就把西撒克斯給吞瞭。
到時候,卻是要連累子孫受亡國滅種之苦瞭。
長揖到地,畢恭畢敬。
“介甫萬不可再說此言,我西撒克斯歸宋之志不渝,望介甫成全!”
“這....”王安石面有猶豫。“陛下想好瞭?”
“想好瞭!”
“不後悔?”
“不後悔!”
“可不是大宋居心叵測強占汝國啊!”
“不是!!”
“那好吧....”
王安石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安石盡力相助。”
“.....”
唐奕要是在這兒,非得雞皮疙瘩掉一地不可,王天真到底不是俗人,走到哪兒忽悠到哪兒。
估計唐奕也想不明白,他是怎麼把老愛德華忽悠成這個熊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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