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是一片片的白樺樹,樹下的野草不甚茂密。近營帳處已被剛剛紮下營來的人砍的七零八落,遠遠近近的,還有一些零星的伐木者正在砍伐著柴禾,辛雷和費賀煒架著萬松嶺刻意地往樹林深處走瞭走。天色已黑,林中更是黯淡,縱有正在伐木的人,也隻看到三個牧人閃進瞭樹林,不會有過多的想法。夏潯緊追其後,遁入樹林深處,一路過處,擦碰著矮樹灌木,雨水撲打在身上,袍子濕瞭一片。
萬松嶺心中十分驚恐,一直想要掙紮,但是兩隻鐵鉗般的大手牢牢地卡住瞭他,根本動彈不得,兩柄鋒利的短刃就抵在他的肋下,令他不敢呼救。待到瞭叢林深處,辛雷和費賀煒才把他放下,依舊鉗制著他,沉聲道:“莫動,我們大人要跟你說話!”
“大人?”
萬松嶺聽到對方一口的鳳陽腔,隱隱便猜出瞭對方身份,心中不由暗暗叫苦:“糟瞭,明軍來抓我,莫非是已查到我是脫脫不花?這下可壞瞭,我縱然否認,他們又豈會相信?”
正不知所措的當口,夏潯已踱到他的面前,微笑道:“呵呵,萬松嶺,鳳陽一別,咱們可有些年頭沒見瞭啊!”
萬松嶺一呆,訝異地看著夏潯,遲疑道:“你是……?”
萬松嶺在鳳陽官道上扮行商,想要調包夏潯的貨物,與他打過短暫的交道,後來他在金陵被惜竹夫人和謝雨霏戲弄的灰頭土臉,卻沒有夏潯的直接參與瞭,因此這可以說是兩人十多年後頭一回重新相遇。當日隻是匆匆一見,十多年來夏潯的音容相貌又有瞭一定的變化,萬松嶺乍一看,又怎能認得出他來。
夏潯調侃道:“貴人多忘事,看來你萬貴人已經忘瞭我是誰瞭,沒關系,不記得昔日的我不要緊,我如今是朝廷上的人。萬貴人隻要記著,我是你的貴人。那就夠瞭。”
“你是……我的貴人?”
夏潯道:“你如今搖身一變。變成瞭脫脫不花,這身份一旦暴露。就有殺身之禍。而我。卻可以保證你的身份不會泄露,還可以讓你這個傀儡大汗擺脫他人的控制,真正做一回威風凜凜的草原之王,你說我不是你的貴人又是什麼?”
萬松嶺慢慢定下神來,上下打量夏潯一番,沉聲道:“你到底在說甚麼,我脫脫不花根本聽不懂!”方才他還在擔心自己縱然辯稱不是脫脫不花這明人也不會相信,此時聽出對方別有所圖,卻又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脫脫不花瞭。
夏潯笑道:“萬松嶺。真佛面前,不燒假香!你的好徒弟夜千千如今就在我的手上,那自幼撫養你長大對你猶如慈母的姐姐一傢人,也在我的手上,而真正的脫脫不花雖然死瞭,可是他的兄弟噶多爾濟也還活著,你的真正身份能瞞得住我麼?你放心,我費盡心機地找到你,並不是想要揭穿你的身份,恰恰相反,我還會千方百計的幫你解除後患,叫所有人都相信,你就是千真萬確的脫脫不花!”
萬松嶺的肩膀垮瞭下來,垂頭喪氣地問道:“你到底是誰,你想要我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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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潯知道時間有限,不能叫萬松嶺失蹤太久,所以簡短捷說,急急把來龍去脈對他說瞭一遍。萬松嶺啞著嗓子笑瞭兩聲,道:“我明白瞭,馬哈木要把我當個牽線木偶來擺佈,現在,你們也要插上一手,多一個人來擺佈我,是麼?”
夏潯道:“錯!牽線木偶隻有那麼幾條線,多一條線並沒有什麼用處。我們要的,僅僅是從馬哈木手中搶過一條線來,而我們想要維護這條線,勢必要給予你相當大的幫助,你現在的處境並不妙,答應與我們合作,對你來說,有利無弊!”
萬松嶺沉默不語。
夏潯道:“你想清楚,如果你是真的脫脫不花,我們現在就可以處決你!可你是假的,而你這個假貨,我們有足夠多的證據戳穿你,就算我們不殺你,隻要我們把真的阿噶多爾濟送給哈什哈,根本不需要我們動手,哈什哈就會很高興地替我們揭穿你的真面目,然後你就會因為冒充脫脫不花,而被瓦剌人殘忍地處死!”
夏潯悠然道:“我聽說草原上有一種刑罰,是驅千軍萬馬從你身上踐踏而過,不用刀劈斧砍,就用那馬蹄,硬生生把你踩成爛泥!鈍刀子割肉疼,碗口大的馬蹄一直踩下去,一直到把人踩散、踩碎、踩爛,踩成一堆肉醬,那滋味兒恐怕更不好受!”
萬松嶺機靈靈打瞭一個冷戰。
夏潯又道:“答應與我們合作,首先你的性命能夠得到保障,其次你的徒子徒孫,尤其是你的親人,全都會得到很好的照顧,而你,你應該清楚,我們想讓你發揮作用,就得努力為你爭取權力,你將不再是一個傀儡,至少,不是完全的傀儡,你這個便宜大汗將比現在風光一萬倍!萬松嶺,這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
辛雷在一旁幫腔道:“萬松嶺,雖然你隻是個下五門的騙子,可也畢竟是個漢人,如今既有機會為咱們漢人做點兒事情,對你又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你還猶豫什麼?”
萬松嶺咬瞭咬牙,艱澀地道:“你們……想要我做什麼?我醜話說在頭裡,我可以配合你們,可是……我什麼都做不瞭!我調不動一兵一將,如果你們想要我刺殺馬哈木或者太平、把禿孛羅什麼的,恐怕我也辦不到,我萬松嶺做事多動腦子少動手,那三腳貓的把式,根本不可能殺得瞭人傢……”
夏潯失笑道:“你想岔瞭,我們費盡心機來找你,就為瞭讓你做這種事?不不不,這種事,我們隨便安排一個人就能做,你所能起的作用,是任何人都取代不瞭的,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做任何對你不利的事,你要活著。而且要風風光光地活著,才對我們有大用!”
萬松嶺遲疑道:“你是說……”
夏潯沉聲道:“我們要把你扶上去。讓你做全蒙古的大汗。做草原之王。我們要讓你罷便在正中位置從容地坐瞭下去。
三個侍衛面面相覷,他們忽然覺得這個大汗和以往似乎有些不一樣瞭。
他還是他,相貌沒有任何變化,但是那種改變卻又是那樣明顯,似乎那副軀殼下突然換瞭一個靈魂似的,他的一舉一動、一睥一睨,忽然間都有瞭一種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嚴。
三個侍衛的心情不覺局促起來,他們沒有像往常一樣隨意地坐在萬松嶺身邊便放口大啖,而是小心翼翼地取瞭些食物,悄悄走到一邊靜靜地進食。
公孫大風有一肚子話急著問他,可是當著三個侍衛的面,他不能開口,隻好咽瞭口唾沫,坐到萬松嶺身邊,端起飯碗。公孫大風偷偷打量瞭一眼萬松嶺,他也覺得,自己的師傅與這些天來一貫的模樣似乎有些不一樣瞭,具體不一樣在哪裡,他卻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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