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重組崔氏

作者:高月 字數:5265

“原來是崔相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瞭,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李慶安拱手笑道,他的笑容裡仿佛充滿瞭久別重逢後的喜悅。

“人在長安,哪裡敢言相國,殿下是在譏諷我呢。”

崔圓笑得有些尷尬,他沒有想到李慶安竟如此圓滑,根本不承認是來找他,旁邊的崔寓便打瞭個圓場,給李慶安笑著解釋道:“殿下有所不知,二哥是來長安參加崔氏族祭,是私人身份,很少露面,今天卻被殿下撞見瞭,這真是巧瞭。”

“呵呵真是巧瞭。”

李慶安也笑瞭兩聲,三人對望一眼,一起哈哈笑瞭起來,話無須說透,大傢心知肚明便可,房間裡的氣氛立刻變得輕松下來,三人落座,有侍女給他們上瞭茶,李慶安端起茶杯喝瞭一口茶,問崔圓道:“崔相國,不知成都那邊的民生如何”

李慶安不提軍事,也不提朝廷人事,隻談民生,這樣話題就輕松多瞭,崔圓作為南唐右相,這正是他的職責范圍,他微微嘆瞭口氣道:“南方土地富饒,氣候宜人,原本都很不錯,尤其天府之國,一直便是安居樂業,可這幾年哎”

崔圓搖瞭搖頭,李慶安問的話題雖然輕松,但答案卻很沉重,自從李隆基南遷後,大量的長安宗室貴族跟去瞭成都,他們在長安的土地丟瞭,卻要在巴蜀之地撈回來,再加上李隆基的默許和支持,這兩年,成都附近州縣的土地兼並之風愈演愈烈,民怨沸騰,崔圓這個相國越來越難當。

旁邊的崔寓察言觀色,他見話題有些敏感,便笑著岔開話題道:“我們不談這些,聽說王妃又有瞭身孕,恭喜殿下啊”

李慶安的子嗣問題一直是長安人的熱門話題,街頭巷尾隻要有人提到趙王的子嗣,馬上就會有一大群人圍上來傾聽,朝廷大臣也關心李慶安的子嗣,這會影響到大唐將來的某種政治格局,這些天有消息傳出,趙王妃又有瞭身孕,頗為引人矚目,李慶安笑瞭笑,沒有否認這件事,道:“子嗣稀少一直是我的心病,我很希望能再有一個兒子,有一天能像崔傢一樣,子孫興旺,傢族繁盛。”

說到這裡,李慶安似笑非笑地看瞭崔氏兄弟一眼,他們一個有心,一個會意,話題便慢慢被引導到瞭崔氏傢族上,崔圓和崔寓對望一眼,此時,他們已經依稀明白李慶安來訪的真實意圖瞭,就是為瞭崔傢而來,難道真是要用崔傢來遏制裴傢的強勢嗎很有這個可能。

崔圓沒有吭聲,他畢竟是南唐相國,涉及到北唐權力格局之事他不便插口,他隻管低頭喝茶不語,崔寓沉吟片刻,便索姓挑明瞭道:“不知殿下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是對崔氏傢族嗎”

“是請殿下建言。”

“呵呵,崔傢數百年名門世傢,需要我提什麼建議,不過”

說到不過,李慶安戲劇姓地停住瞭話頭,微笑望著他倆,這下,連崔圓也忍不住瞭,急忙道:“殿下請說下去。”

“嗯”李慶安點點頭,笑著繼續道:“其實我要說的話,對每一個傢族都是至理之言,江山代有才人出,一個傢族要想一直興旺下去,最重要就是對年輕子弟的培養,盡早讓年輕才俊出掌傢族大權,這樣,傢族才會有活力,才會有旺盛的生命力,可是我發現,不管是裴傢、崔傢、盧傢等等,年輕人都很少出頭,至少在傢族中很少出頭,這樣不利於傢族的傳承,崔渙已經六十有五瞭,又做相國,又做族長,他哪裡忙得過來,呵呵這隻是我的一點拙見,傢族自然有它的制度,兩位可一笑瞭之。”

說到這裡,李慶安站瞭起來,拱手笑道:“我隻是路過這裡,隨便來拜訪一下裴使君,軍中還有要務,我就先告辭瞭。”

崔圓和崔寓連忙起身道:“不敢耽誤殿下的大事,殿下以後可盡管來府上。”

“一定一定那就告辭瞭。”

李慶安又意味深長地看瞭一眼崔圓,緩緩道:“希望崔相國能盡力安撫民生,無論朝局如何變化,為國為民者,都必將流芳千古。”

崔圓明白李慶安之意,他深深施禮道:“殿下金玉之言,崔圓將銘記於心。”

李慶安告辭而去,崔氏兄弟又坐瞭下來,兩人都沉默不語,半響,崔圓道:“你聽懂瞭他的意思嗎”

崔寓點瞭點頭,微微嘆瞭口氣道:“他指的是崔平。”

“崔平”崔圓這才反應過來,他驚訝道:“你說的是崔沔的次子崔平我還以為是指崔光遠。”

“崔光遠應該也是,但他無治政之才,李慶安隻會用他為將,而不會用他為相,崔平則不同,他是天寶初年進士,先在朝廷禮部做瞭五六年的員外郎,後又外放為州縣,從縣令、太守,一直做到河西節度行軍司馬,在州縣為官整整八年,這次又被調入京出任門下侍郎,由此可見李慶安對他的重用,而且更重要是,他是李慶安的心腹,我估計李慶安是想用他來取代崔渙,成為我們崔傢在朝中的領袖。”

崔寓心中很清楚,上一次的郭子儀事件影響非常深遠,政事堂要利用郭子儀來抗衡李慶安,最後被李慶安徹底擊敗,裴旻被免職,裴遵慶取代瞭裴旻,而當時崔渙也一度支持裴旻,雖然李慶安當時為瞭盡快平息影響而沒有收拾崔渙,但並不等於李慶安就不會對他下手,當時李慶安立即將崔平調進京,就已經為罷免崔渙埋下瞭伏筆,兩個多月過去瞭,那件事幾乎已經被人遺忘,而河北局勢也暫時平靜,那麼現在就是李慶安開始對崔渙清算的時候瞭。

罷黜崔渙,扶持崔平,崔傢的整體利益並沒有受到影響,但崔平上臺後,崔傢就會成為李慶安的堅定支持者,所以提高崔平在傢族中的地位,就是李慶安大力扶持崔傢的必須條件,這一點,崔寓心知肚明。

他們二人都是在官場上打滾多年的人精,不需要李慶安點透,他們心中都明白,李慶安想重組崔傢的族權,崔圓也心裡有數,雖然他不能過問北唐官場,但崔傢的族事他卻有發言權。

“別人還可以,隻有崔平有點難處。”

崔圓嘆瞭口氣道,崔平是崔沔之子,而崔沔和崔渙的關系並不好,甚至還有私仇,子繼父仇,所以崔平和崔渙的關系也很惡劣,甚至崔渙兩年不準崔平祭祖,說起來崔渙做得是有點過分瞭。

正是他們二人關系惡劣,若崔平取代崔渙為族長,那會有什麼後果李慶安插手崔氏的傢族事務固然有點令人反感,但他卻又能給崔傢帶來最大的傢族利益,孰重孰輕,讓崔圓和崔寓二人都沉默瞭。

中午時分,開明坊的一座中宅前,數百名騎兵護衛著李慶安的馬車快速從遠處駛近,停在瞭這座府宅的門口,正在門口張望的崔平立刻迎瞭上去,後面還跟著一名穿著長裙的盛裝婦人,她便是崔平的妻子裴氏。

隨從將馬車門打開瞭,李慶安從馬車內鉆瞭出來,崔平立刻上前躬身施禮道:“卑職參見大將軍”

崔平幾個月前還是河西行軍司馬,也算是李慶安的軍隊體系中人,因此他也跟著安西軍將士一樣稱呼李慶安為大將軍,這樣,也可以拉近他和李慶安的距離。

崔平和李慶安是老交情瞭,早在李慶安為中郎將時,崔平聽說李慶安和高力士的關系密切,當時他急於找門路外放為官,便找到瞭李慶安這條路子,沒想到他當年的一時病急亂投醫,竟然改變瞭崔平的人生之路,他從此靠上瞭李慶安這棵大唐最粗壯的大樹,而且成為李慶安的心腹,崔平從盱眙縣令到泗州太守,再到豫州太守、河西行軍司馬,一直到今天的門下侍郎,都有李慶安在後面的影響。

而且他和李慶安的私交也極好,當年舞衣被崔傢所逼而出逃,就是崔平私下裡偷偷報信,就因為這一點,李慶安對他一直很感激。

崔平是進士出身,極有才學,而且也非常精明能幹,他的父親崔沔曾經做到瞭太子賓客,兄長崔函現為青州太守,也可謂傢世顯赫。

但崔平和族長崔渙的關系卻不好,一方面是因為崔渙和他父親崔沔有私仇,另一方面崔平因長期寄居在叔父崔翹的府中,他對崔翹一直心懷感激,但崔翹的人品不好,被崔氏傢族所惡,可崔平卻總替崔翹說話,這樣一來,崔渙就更反感他瞭,以至於前年和去年崔平都沒有能參加族祭,這是一個傢族中相當嚴厲的處罰瞭。

正因為這件事,崔平和族長崔渙的關系變得相當惡劣,兩人見面幾乎不說話,族中人也不大瞧得起崔平,但這次崔平被升為門下侍郎,這可是從三品之職,使他躋身於大唐的高層,令崔傢上上下下目瞪口呆,也讓崔傢人徹底改變瞭對他的成見。

崔平對李慶安充滿瞭感激,同時也對李慶安忠心耿耿,他早就看出來,這大唐江山遲早是李慶安的囊中之物,他當然要緊緊靠住他身後的這棵參天大樹瞭。

昨天他得到李慶安親兵的口信,今天中午李慶安將來他府上拜訪,自然就是來他傢裡吃午飯瞭,為此,崔平的妻子親自下廚,收拾瞭一桌豐盛的酒菜。

說起來,崔平的妻子倒是和明月有點關系,他妻子裴氏是前任刑部侍郎裴銘之女,而裴銘是明月外祖父裴耀卿的內侄,所以,他妻子可以說是明月的族姐,有瞭這層關系,便有利於崔平和李慶安發展私人關系,不過今天明月去慈恩寺燒香,又發生瞭高霧的報恩寺事件,所以明月便沒有能和李慶安一同前來。

李慶安回瞭一禮,笑道:“來得唐突,打擾賢弟和弟妹瞭。”

崔平和李慶安同歲,且比李慶安大兩個月,但為瞭自降身份,他煞費苦心地將自己的出生向後推瞭幾個月,這樣一來,李慶安就比他大瞭三個月,可以名正言順地稱呼他為弟瞭,從這件小事上便可看出這個崔平的精明過人之處。

他連忙笑道:“別人想大將軍都請不到,大將軍卻能屈尊到蝸居來,這是我莫大的榮耀啊”

李慶安聽他說起蝸居,便打量一下崔平的府宅,見府宅占地約二十畝,雖不算很大,但作為私宅,卻是一般人都住不起的,他不由笑道:“當年我初見你時,你整天為買房子而發愁,現在終於買瞭大宅子,怎麼樣,感覺很好吧”

崔平也不由想起十年前他寄住於叔父傢裡,為買房子而整天愁眉不展,現在想起來,真恍若隔世一般,他也感慨道:“人生際遇無常,想起十年之事,就仿佛在昨天,那時大將軍也隻是剛升為中郎將,現在我長子都已經十四歲瞭。”

他回頭將一名少年召喚上前,對李慶安介紹道:“這是我長子遠駒,當年大將軍也見過他,當時他才五歲,現在和我一樣高瞭。”

崔平的兒子十分乖巧,上前便給李慶安跪下磕頭,“侄兒遠駒給世伯磕頭”

李慶安見少年長得眉目清秀,聰明伶俐,不由心中也喜歡,連忙將他扶起道:“賢侄快快請起”

扶起少年,他又笑問道:“現在在哪裡讀書,將來可有打算”

“回稟世伯,侄兒現在傢學念書,明年將進崇文館讀書,侄兒打算在崇文館苦讀五年,弱冠時參加科舉,繼承父志,繼續為世伯效力。”

崔平見兒子很爭氣,很會說話,頓時心花怒放,但口中卻斥責他道:“你這孩子,怎麼就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為考中進士就那麼容易嗎”

李慶安連忙勸止道:“這就是賢弟不對瞭,少年若無志,豈不空活百歲,有志向是好事,不過不能靠父輩之蔭,要靠自己的努力,明白嗎”

崔遠駒一躬到地,“世伯之勉,侄兒將銘記於心。”

他們三人在門口寒暄,崔平妻子終於小聲提醒丈夫道:“次郎,飯菜可要冷瞭。”

崔平一下子醒悟,連忙道:“大將軍快進府,是我失禮瞭。”

李慶安呵呵一笑,對裴氏笑著點點頭,跟著他們一傢人進府去瞭,崔平的府第從外面看雖然不大,但裡面卻佈置精巧,亭臺樓閣,長廊花圃,靜幽處可見風景,還一面占地一畝的池塘,池塘中金魚成群,邊上修有一座精巧的賞魚亭,今天的午宴便設在賞魚亭中,四名侍女早已經站在停中等候瞭。

李慶安坐下來便笑道:“這是賢弟的私宅吧一共花瞭多少錢”

私宅是相對於官宅而言,官宅是給一定職務的人居住,若被貶黜或者退仕都必須將宅子交還朝廷,而私宅則是自己的私產,可以給子孫繼承,一般高官就算住瞭官宅,但也會有自己的私宅。

崔平對這個問題有點臉紅,這座私宅他前前後後共花瞭六千多貫,憑他的俸祿,他一輩子也買不起,這裡面自然有他在地方為官時收刮的錢財,李慶安這個問題令他著實有點尷尬,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妻子卻在一旁笑道:“這座宅子其實不是次郎所有,而是他二叔的財產,他前年去瞭成都,把老宅賣瞭,換成瞭這座新宅,又怕朝廷怪罪,便掛在次郎名下,否則憑次郎那點俸祿,怎麼可能賣得起這麼貴的宅子。”

“是啊其實是二叔的財產,哎又不敢明說,這個黑鍋便隻要自己背瞭。”

二叔指的是崔翹,他在兩年前去瞭成都,在成都也不受重用,隻得一個工部侍郎,崔平不由暗暗佩服妻子急智,李慶安卻微微一笑,這種借口怎麼瞞得過他,崔平的老底他很清楚,在泗州為官時,他受過賄賂,當時監察禦史查過他,受賄額大概在三千貫左右,後來他又將這筆錢投到茶葉生意中,利用他的職務便利,前後運送瞭十幾船江淮茶葉來京中販賣,獲利近一萬五千貫,後來調動豫州為太守後便洗手不幹瞭,也不再受賄,也不從商,博得一個清廉的好名聲。

李慶安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他也並不要求自己的手下個個像王昌齡那樣剛正清廉,關鍵是要把握住一個度,不能肆無忌憚地貪賄,這個崔平能見好就收,說明他很有理智,能夠控制住自己的,就是這一點讓李慶安很滿意。

剛才他其實也隻是隨便問問,主要想瞭解一下當前的房價,但崔平卻做賊心虛,一下子露瞭馬腳,看來這個崔平還是不夠老辣,不過他妻子倒不錯,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崔平的不足。

李慶安便不再問此事,和他們一傢人一起吃飯喝酒,氣氛十分融洽,飯後,崔平的妻子很識趣地帶著兒子離開瞭,她知道李慶安找自己丈夫不是吃吃飯那麼簡單,得給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

李慶安和崔平說話,不再向對崔圓和崔寓那般含蓄,而是開誠佈公,隻奔主題,他端起酒杯沉吟一下,便直接問道:“我想讓你成為崔傢的新族長,你自己有想法嗎”

崔平嘆瞭口氣道:“說實話,這件事很難,關鍵是大部分人都不支持我。”

李慶安淡淡一笑道:“我當然知道很難,但再難也要辦到,隻要你做瞭崔氏族長,我就會讓你來取代崔渙,為政事堂相國,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關鍵還是你自己要去爭取。”

未完待續

設置 目錄

設置X

保存 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