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一步,崔渙已經完全明白李慶安的用意瞭,他確實是為瞭對付裴傢,他要壓制住裴傢的囂張,但又不願得罪裴傢,怕影響裴傢對他的支持,所以他就要借助於崔傢,但崔傢他又感覺控制不住,於是崔平便被調為門下侍郎,很明顯是為瞭進政事堂做準備,李慶安是要讓崔平完全取代自己,不僅是朝廷上,也包括傢族,這樣,崔傢才能完全成為對付裴傢的利器。
崔渙忽然覺得自己很累,李慶安的帝王手段讓他感覺自己無能為力,覺得自己真像個傀儡一樣,李慶安便在他身上綁線,他想掙紮,卻沒有一絲力氣。
“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崔渙無奈地嘆瞭口氣道。
“我認為二哥需要做一個決定。”
“什麼決定”
崔寓沉思瞭一會兒,便緩緩道:“就是我崔傢是要地位,還是要氣節,要地位,二哥就不妨遵從李慶安的安排,將傢族之權移給崔平,崔傢權勢一定會反超裴傢,如果是要氣節,那就不必理睬李慶安,但是崔傢必然會付出慘重的代價,屆時韋傢必將崛起,取代崔傢來遏制裴傢的坐大。”
崔渙半晌沒有說話,事關重大,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裴遵慶為官已經幾十年,還從來沒有像這幾個月一樣意氣風發,在他的推動和安排下,裴傢的勢力在中央朝廷內一天天膨脹,涇州太守裴矩出任尚書右丞,蒲州太守裴煦出任光祿寺卿,明州太守裴霽出任太常少卿,令整個朝廷都為之嘩然。
裴遵慶並沒有意識到他已將裴傢到一個危險的境地,他依然在雄心勃勃地制訂新的擴張計劃,他今年要將十四名在太學讀書的裴傢子弟安排到地方上為官,另外,按照他與盧傢達成的同盟協議,他要將現任國子監祭酒的盧遜,升為吏部侍郎,為他進政事堂取代年事已高的盧奐做準備。
這幾天裴遵慶極為興奮,他得到李慶安的秘密指令,以私通南唐的之罪扳倒岐州太守崔寧,崔寧稱得上是崔傢的重要骨幹,如果能將他罷免,那對崔傢將構成沉重的打擊,極大地削弱裴傢這個最大的競爭對手。
但他的這個計劃並不順利,對崔寧進行大三司會審的旨令在門下省遭遇到瞭抵制,沒有會審結果,政事堂就無法直接罷免崔寧,他的這個計劃就意味著失敗。
今天是旬曰,是朝廷休息的曰子,裴遵慶也休息在傢,他準備明天由禦史臺發起對崔寧的彈劾,不再進行大三司會審,由監察禦史直接調查,如果證據確鑿,政事堂啟動特別會議,可以直接罷免崔寧,而不再由中書省下旨,這樣就繞開瞭門下省。
裴遵慶今天換瞭一身寬大的禪衣,他沒有出門,呆在書房內籌劃著明天的鬥爭策略,正如很多人對裴遵慶的評價,他不擅長各種政務的處理,卻極熱衷於權力鬥爭,熱衷於傢族利益,這和他的侄兒裴旻形成瞭鮮明的對比。
裴遵慶坐在桌前沉思,他覺得勾結南唐的罪名還不夠份量,根據崔寧下屬舉報材料,南唐太府寺幾次派人和崔寧聯系,雖然證據確鑿,但太府寺卻似乎沒有什麼說服力,太府寺是負責通商儲錢,極有可能是南唐想與關中隴右通商,那麼岐州就是關鍵,這隻是雙方商議通商,和私通南唐的關系不大,這也是門下省認為證據不足,駁回大三司會審的主要原因。
裴遵慶自己也覺得底氣不夠,如果是和兵部往來,那意義就不一樣瞭,裴遵慶的眉頭皺成一團,用這個罪名恐怕是不行,須換一個罪名才更有說服力。
這時,門外傳來瞭傢人稟報,“老爺”
“什麼事”
“旻二爺到瞭,要求見老爺。”
裴旻裴遵慶微微一怔,他來找自己做什麼
“請他到客房等候,我馬上就來。”
裴旻雖然被罷免右相之職,但金光祿大夫的散官之職還在,另外,他同時兼太子少師,依然是朝廷的高官,隻是遠離瞭權力圈,朝廷發生的種種大事,他隻在一旁悠悠閑閑的觀望,但這幾個月裴傢的強勢擴張使裴旻再也忍不住,事關傢族興衰,他必須要說點什麼瞭。
裴旻在客堂裡等瞭片刻,隻聽外面腳步聲響,裴遵慶走瞭進來,從輩分上說,裴旻是裴遵慶的侄子,但由於兩人都身居高位,這種輩分關系在他們之間便顯得不是那麼重要瞭。
“賢侄,是哪陣風把你吹來瞭呵呵”
裴遵慶興致很好,笑瞇瞇地走瞭進來,裴旻連忙起身施禮道:“今天是特地來看看二叔。”
“嗯我最近身體確實是不太好,人老瞭,大限將至。”
裴遵慶嘆瞭口氣,一擺手道:“賢侄,坐下吧”
兩人在榻上坐下,侍女給他們上瞭茶,裴旻笑道:“政事很讓人頭疼吧”
“政事還好,關鍵是人事令人頭疼啊”
裴遵慶喝瞭一口茶,又問道:“你久居相位,認為崔寧此人如何”
現在裴遵慶腦海中左思右想的都是如何扳倒崔寧,既然李慶安已經首肯,他就要抓住機會,否則,待事情不瞭瞭之後,再想打擊崔傢,恐怕就難上加難瞭,裴旻一直是右相,他對崔寧應該更瞭解,說不定從他這裡能找到一點線索。
裴旻今天來找他,其實就是為瞭此事,本來他還不知如何開口,不料裴遵慶自己倒提起瞭此事,裴旻便正顏道:“此人能力極強,官聲卓著,而且清正廉潔,深得民眾的愛戴,可謂相國之才。”
裴旻對崔寧的贊譽使裴遵慶心中不悅,他臉沉瞭下來,半晌,他冷冷道:“我看賢侄是言過其實瞭吧據我所知,此人和南唐暗中有勾結,出賣朝廷利益,這種人還能做相國嗎”
裴旻微微一笑道:“二叔說的是他和南唐太府寺的聯系吧這件事我知道,當初政事曾經有過決議,準許各州縣和南唐進行貿易,二叔不妨找一找去年六月的政事堂記錄,我記得就是那時通過的,二叔,這其實不是什麼罪責,用這個定他的罪,恐怕會讓人不服。”
裴遵慶愣住瞭,他壓根就不知道去年六月政事堂還通過瞭這樣一個決議,如果真是這樣,這件事不就前功盡棄瞭嗎
“這崔寧之罪,恐怕不是那麼簡單吧”
裴旻見裴遵慶固執己見,一定要辦崔寧之罪,他心中也不由有些不滿起來,便道:“二叔,請恕我直言,最近朝野對裴傢議論頗多,說裴傢權勢滔天,李唐九分江山,裴傢已占其二,二叔,這可是危險征兆啊”
“危險”
裴遵慶冷笑瞭一聲道:“這些污蔑之言你也信嗎無非是嫉妒裴傢得勢罷瞭,我裴傢人才輩出,自然顯得強勢,這和天下江山有何關系現在李慶安需要得到裴傢的支持,裴傢勢力越大對他越有利,連他都在默許裴傢擴展勢力,我們又擔什麼心,這種良機我們若不抓住,以後再想得勢就難瞭,賢侄,我看你是太小心瞭,枉做瞭這麼多年的相國,還比不上我兩個月,裴傢對你很失望啊”
“登高必跌重,難道教訓還少嗎長孫傢、王傢、韋傢,這些世傢被清洗的教訓,二叔怎麼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今天李慶安是需要裴傢不錯,可一旦他登基為帝,我敢說,他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裴傢,二叔,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
裴旻苦口婆心的話在裴遵慶耳中卻聽得異常刺耳,他勃然變色,站起身冷然道:“我看你是閑得發慌,又想出山掌權瞭,是這樣吧找種種借口,無非就是說我不如你,哼可惜現在已經沒你什麼事瞭,你的嘴就閉緊一點吧”
說完,裴遵慶拂袖而去,裴旻望著怒氣沖沖的背影,他不由嘆息一聲,此人已經走火入魔瞭。
裴傢叔侄翻臉之際,正是裴婉兒進李傢之時自從去年李慶安和裴傢達成瞭聯姻協議,裴婉兒便在閨中待嫁瞭,但她的婚姻並不順利,李慶安和裴傢關系的幾度起伏,使她遲遲難以出嫁,但這一次,盡管裴傢強勢擴展朝中勢力,但李慶安還是按照婚約,納裴婉兒入門瞭。
從嚴格意義上說,裴婉兒屬於李慶安的妾,唐人娶妾的儀式非常簡單,沒有什麼明媒正娶,而且男人也做不瞭主,真正做主的是大婦,能不能娶,何時娶進門,基本上都是大婦做主,儀式也很簡單,一頂軟轎從側門悄悄進府,新人向大婦敬一杯茶,若大婦接瞭,那這門婚事就算成瞭。
裴婉兒雖然是裴傢的嫡女,嫁給李慶安也不能和一般的小妾相比,而且按照兩傢人事先的約定,裴婉兒將獲得良娣的封號,但在獨孤明月的堅持下,李傢還是沒有能滿足裴傢風風光光辦喜事的要求。
明月的理由很簡單,李慶安的其他妻妾都是平平靜靜入門,如單獨給裴婉兒艸辦,這會引起其他妻妾不滿,會讓裴婉兒將來的曰子不好過,而裴婉兒本人也不肯過於張揚,當然,更重要是李慶安的沉默,這種沉默就是一種無聲的壓力,使裴傢最終屈服瞭,裴婉兒已經待嫁瞭近一年,如果再不進門,這門婚事可能就會黃瞭。
入夜,一頂小轎在十幾名裴傢隨從的護衛下,進瞭趙王府的側,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