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是亥時,整個咸陽城幾乎已經陷入瞭沉睡之中,除開偶然有犬吠之外,就隻能看到零散的燈火,這時間放在後世,也就是晚上十一點的樣子,但在大秦這個沒有任何娛樂的時代,這時間幾乎所有人都已經進入瞭夢鄉,但清河侯府的餐廳裡面卻依舊燈火通明。
空氣中還飄蕩著一股淡淡的火鍋香味,但火鍋早已撤去,火爐邊上圍坐瞭一圈人,正在喝著紅酒啃著雞腳鴨掌。
“爽快”虞無涯喝下一大口清冽甘爽的清河佳釀,然後啃瞭一口鹵的噴香的雞翅膀,滿臉的舒爽和愜意。
“虞兄身手神鬼莫測,沒想到治粟內史傢的雞鴨你都能夠手到擒來,這一頓飽餐足夠解饞瞭”
“不錯,虞兄果然是我等美食救星也”
“正是,每日就吃到那麼三五個雞腳鴨掌,對我等來說實在是杯水車薪,不吃還好,吃瞭更饞,但不吃又受不瞭,實乃苦苦煎熬也”
“多謝虞兄”
房間氣氛熱烈,一圈人一邊吃一邊不斷拍虞無涯馬匹,而陳旭一邊吃臉皮一邊抽抽。
虞無涯這個二貨為瞭吃一頓美味,竟然把治粟內史高騰傢的數十隻雞鴨全部禍禍的隻剩下瞭一副殘缺的身體。
第一次連腳帶腿砍瞭一口袋回來,第二次又把翅膀全部割瞭回來,不知道高騰明日知道後會不會氣的吐血。
不過這種綠色原生態的雞爪子和雞翅膀的確好吃,反正這些腳上翅膀上也沒有定位器,高騰決計不會知道是清河侯府的人幹的,不過貌似可以明日送他幾個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
群策群力之下,小半個時辰過去,一大盆鹵的雞爪鴨掌還有翅膀全部都被吃的幹幹凈凈,而除開陳平這些侯府的門客管事等領導之外,侯府的員工食堂和有護衛侍女以及一些清河鎮來的小孩子,此時也已經分吃食瞭一大盆鹵雞腿,許多人還在舔著手指,看著菜盆流口水。
“舒坦,美味嗝”虞無涯打著混合著雞翅紅酒味道的飽嗝,癱坐在椅子上連聲哼哼,“恩公竟然趁我出門做出這麼好吃的美味,今日飽食一頓,也終於算是沒有落下遺憾”
“虞兄這可就說錯瞭,禽之爪翅固然美味,但卻骨頭太多,需要細細咀嚼,適合消遣,但真的要用來下酒,還是鹵豬耳最為好吃,肉質緊實,脆骨香軟,脆彈爽口”伯道成剔著牙搖頭說。
皇甫缺:“非也,我覺得還是羊蹄最好吃”
孫叔炅:“不對,鴨脖最好吃”
陳平:“都不對,狗肉鹵瞭最香”
“諸位說的都不對,還是鹵的犀牛舌最好吃”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聲音如同鐵鍬在沙地上摩擦一般,聽的人渾身起雞皮疙瘩,所有人都不用轉頭就知道說話的人是師宣,此時他正抱著一支包漿濃鬱的排簫孤獨的坐在角落裡,雖然平時並不愛說話,但說到吃,竟然也忍不住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
虞無涯:
原來所有一切自以為沒有落下遺憾的遺憾才是最遺憾的,沒想到還有這麼多自己沒吃過的美妙鹵味。
自己不過是出瞭一趟門,前後不過二十天而已,但仿佛自己的人生錯過瞭幾個世紀。
“其實你們都說錯瞭”洗手漱口完畢的陳旭轉過頭,“世界上最好吃美味叫香辣小龍蝦”
“香辣小龍蝦何物”
“聽著甚是美味”、
“蝦就是蝦,又何來龍蝦,難道是龍的後裔”陳平等人頓時來瞭興趣,一個個都看著陳旭。
“可惜可惜”陳旭遺憾的搖搖頭,“小龍蝦盛產於東勝神州,距離我中原十萬八千裡,要用當地一種叫辣椒的香料加上我東土的花椒鹵炒,味道那個嘶不擺瞭”
陳旭感覺自己的口水瞬間都流瞭出來。
“恩公還是莫要說瞭,遠水解不瞭近渴,東勝神州還在十萬裡之外,我等這輩子恐怕是吃不到瞭”虞無涯神情有些落寞的站起來,“天色已晚,某先回去睡覺瞭”
看著虞無涯失魂落魄的抱著一把鐵劍走出房門,陳旭感覺這貨心事重重,不過也沒太過在意,回到自己的寢室躺在暖炕上睡的迷迷糊糊之中,似乎聽見隔壁的窗戶輕輕響瞭幾聲,然後就再次安靜下來。
北風呼嘯中,迷迷糊糊中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陳旭如同往日一樣在幾個小侍女的服侍下洗臉刷牙吃過早飯,然後坐馬車去科學院上班。
虞無涯回來,雖然沒有成功將商塗救回來,但還是拿到瞭商塗留下來的口供,也算沒有白跑一趟,而且搬倒趙高並非眼下最為迫切的事情,而是那一萬套新式的馬卒裝備,隻有這件事完美收官,下一步推動大秦改變重農抑商的改革才有充足的說服力。
重農抑商從商鞅變法開始,在秦國已經持續瞭一百多年,因此無論是滿朝文武公卿還是達官貴人亦或是平民百姓,都根深蒂固的認為商人是很低賤的一群人,但在其他六國,商人的地位卻都還是不錯,這種身份的突然轉變必然引起六國商賈不滿,因此許多人就暗中和六國的貴族勾結在一起,總想找一個機會推翻大秦的統治,復不復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改變商賈這種被歧視和壓迫的地位。
因此這也是如今大秦動蕩不安的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種田的百姓要承受極其沉重的徭役和賦稅,百姓不滿。
而商人有錢但卻地位低下,總想恢復昔日的符合身份的尊榮,而不是連耕田種地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窮苦農夫的地位都不如的賤民,因此商人也不滿。
而六國王孫貴族失去瞭自己往日的尊崇地位,因此更加不滿。
無論任何時代,當一個階層不能獲取到符合自己身份的地位的時候,必然就會產生矛盾,而當這種矛盾越積越多,由此產生的後果就會越嚴重。
許多商人對於原來的六國,並無太大的歸屬感,春秋至戰國,數百諸侯征戰兼並慢慢變成七個,無數商人本來也不是六國人,而且很多商人和方士一樣,不斷的遊走在七國之間,一個國傢待不下去就跑到另外一個國傢,反正這些諸侯原則上說起來,都是周王的屬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因此所有人算下來都應該是周王的子民,商人在乎的就是賺錢,就像被尊為商聖的范蠡,出生於楚國,卻跑到越國幫忙,最後又死在宋國,商人,逐利而生,在還沒有民族和國傢大義這種概念的前提下,他們更加願意幫助能夠讓自己獲利的一方。
就比如眼下,大秦打壓商人,導致商人無法得到與自己相匹配的身份和地位,因此便都很不滿,許多就暗中勾結前六國的王孫貴族,用大量金錢資助並且投其所好,這樣試圖有朝一日這些人推翻瞭大秦的統治,他們也好咸魚翻身。
秦始皇雖然武力超絕專治六國不服,但面對這種各階層的不滿卻無能為力,這種不滿不是光靠用武力就能解決的,就像治病一樣,必須找到病原的癥結所在,然後因病施治,藥用對瞭才能把病治好。
但在陳旭看來,秦始皇是個武功有餘而政治不足的帝王,不是一個治國的明君,也就是說他不是一個好醫生,前幾天用治大國如烹小鮮的道理勸解他,但這並不夠,必須找到一個更加合理的借口和合適的方法。
隻有讓秦始皇看到足夠的好處,才能把這種好處轉變成改革的動力,最終形成農商並舉的局面。
而隻要農民和商人這兩個如今最為廣泛的階層群體獲得瞭滿足感,遺留下來一直蠢蠢欲動的六國王孫貴族基本上就成瞭無根之木,再也掀不起來什麼浪花。
但任何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一切都需要慢慢來,至少這次打造馬卒裝備就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在辦公室聽趙擎將最近裝備打造情況匯報之後,陳旭心中的擔心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興奮和激動。
從十一月初開始籌備打造新式馬卒裝備的計劃,到眼下十二月底,接近一個半月的時間,一萬套裝備如今已經完成瞭近半,餘下還有兩個月,隨著開春之後天氣逐漸轉暖,鋼鐵的冶煉能夠更快,而工匠也會變得更加熟練,因此一定會超額完成這次的任務。
也就是說,這次陳旭借雞生蛋的計策已經完成成功瞭。
陳旭高興的在科學院裡面的各個實驗室和研究所挨著轉瞭一圈,然後鉆進光學實驗室繼續研制透鏡。
光學實驗室並不大,隻有大約三十平米,原來是一間雜物房,收拾出來之後在靠墻位置放瞭一張厚實的長條木桌當做工作臺,最裡面靠近窗戶的位置還制作瞭一個封閉的煤爐,煤爐隻有約一米高,全部都用耐火磚修建,內外都用黏土和黃泥摸平整,上面一個小鐵門,可以將一個直徑半尺的小坩堝放進去。
此時爐火熊熊,一個叫湯廷的中年工匠正在火爐前面忙活,旁邊還有三個幫工正在幫忙,有的拉扯風箱,有的用鐵棍捅著煤爐裡面的煤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