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沒見過這麼多錢

作者:七月新番 字數:2513

“兩萬四千多錢”

黑夫被這個“天文數字”驚住瞭。

乖乖,這都能換十副上好的甲衣瞭。換算成谷子,就是三百多石,近兩萬斤

不過想想也對,王者之政,莫急於盜賊。秦律和它的前輩法經一樣,捕盜律位列第一,因為盜賊橫行道路,會給社會治安造成瞭極大破壞。南郡太守在公文裡對這種狀況痛心疾首,因此用重賞鼓勵官吏、百姓捕盜,也在情理之中。

這下黑夫可有些美滋滋瞭,如果一切如季嬰所說,他就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士伍,搖身一變,成瞭秦國萬元戶。

不過他又發覺季嬰看向那三個盜賊殷切的目光,心裡閃過一個念頭,便笑道:“季嬰,你說的不對。”

“哪裡不對”季嬰一愣。

黑夫道:“明明是你我二人路遇盜賊行兇,便一同將其緝拿,這功勞,應該有你一份才對”

“我”季嬰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剛才是有些後悔,為何沒拿下那個與自己對峙的盜賊,也對黑夫的好運氣有些眼紅,卻沒好意思提出分功。因為這三個盜賊,都是黑夫憑一己之力拿下的他隻是在旁邊呆看,什麼忙都沒幫上。

黑夫卻不這麼認為:“多虧你牽制瞭一名盜賊,不然四人一擁而上,我此刻已是道旁死人瞭。”

“我當真受不起。”

季嬰臉紅瞭,還欲推辭,黑夫卻已打定瞭註意,拍著他道:“吾等也算同生共死瞭,這富貴,當共有”

這下可把季嬰感動得不行,幾次張口,都又咽瞭回去,半響後才朝黑夫重重作揖道:“黑夫,從今日起,我季嬰,便拿你當親兄弟一般對待瞭但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吩咐”

黑夫連忙將他扶瞭起來,在黑夫看來,這季嬰雖然身手差瞭點,又多嘴,人倒還不錯,尤其是他遇事時沒有逃跑。所以黑夫覺得,這個朋友,值得交,能得其一諾,也許未來還真用得上呢。

再者,匹夫無罪,懷璧其責,黑夫一個人得瞭這麼大的賞賜,他心裡也有些不安。光靠他一個,可沒法同時看住三人,不如多個共謀者,一起押解賊人。反正減去一人,剩下兩人也可以讓他得到一萬六千多錢的賞賜,夠多瞭。

有這些錢,就算幾年後到瞭軍隊裡,黑夫也不用寫信回傢跟母親要錢要衣瞭,他的命運齒輪,也因此被撬動瞭一點點。

二人相互推讓的時間裡,三名盜賊中,兩名受傷者在哎喲呼痛,那個被五花大綁的虯髯大漢卻突然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如此劇烈,口水流到瞭胡須上,似乎是見到瞭這世上最大的笑話,要將肺腑都笑出來。

季嬰大怒,過去狠狠踹瞭他一腳,罵道:“賊人,有何好笑的”

虯髯大漢抬起頭,咧嘴道:“我笑的是,沒想到我竟如此值錢,為何活瞭三十多年卻從不知道“

黑夫和季嬰一愣,那虯髯大漢喋喋不休地說瞭起來:”我叫潘,與汝等一樣,也曾是秦國士伍良民,從沒離開過本縣半步,直到有一天,官府征召我入伍,於是便穿著破衣爛衫出發,當時心情迫切,還想著能砍幾顆首級得爵,光耀鄉裡,誰料”

“誰料,你發現戰場上的滋味一點不美妙”

黑夫大概能猜出這虯髯大漢經歷瞭什麼,前世時,他傢有位參加過自衛反擊戰的伯父,曾對他們說過,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戰場,對一些人來說,一點點死亡的味道便足以令他們崩潰,當你沖鋒向前時,總有人朝著反方向逃跑。

古代更是如此,秦國無歲不興兵,理論上每個人隻會被征召兩次,但唯獨這條律令,成瞭一條空文。實際情況是,在秦王的意志下,每個士伍都必須年復一年,參加無數次戰爭。在戰場上,弟弟眼看著哥哥死去,父親失去兒子,鄉黨的肚皮被利劍劃開即使是前十次戰鬥中幸存下來的人,也有可能在第十一次廝殺中崩潰。

於是就有瞭逃兵,有瞭亡人,而在秦國的法典裡,這種人,已經是死人、奴隸的同義詞瞭。

“在秦國,逃亡一次,就再也做不回士伍,也回不瞭鄉裡瞭,就算回去,父母兄弟也早就連坐服刑。”虯髯大漢聲音低瞭下來,這就是他被迫落草為寇的故事。

黑夫默然,這賊人,讓他想到瞭歷史上的黑夫兄弟,或許一念之差,他們就跟這人一個下場。

季嬰則撓瞭撓頭,卻又硬起心腸,再踢瞭那虯髯大漢一腳,罵道:“但你在雲夢澤為盜,肯定傷瞭不少性命,劫瞭不少錢財有今日也是活該”

虯髯大漢仿佛受瞭天大的委屈,漲紅瞭臉,朝地面啐瞭一口,吐出一顆打鬥中被磕掉的牙,大罵道:”胡說乃公手上是有幾條人命不假,但遇到的都是窮鬼,休說十四金,連一金都沒見到過“

季嬰不再理會他,又出主意道:“黑夫兄弟,反正吾等要去縣城服役,如今隻有二三十裡路,緊趕慢趕,天黑就能到,直接押著三個盜賊過去罷,早一些交到縣獄裡領賞,你我也好安心。”

“有道理。”黑夫頷首,他雖有兔死狐悲之感,但事關自己未來的生死存亡,容不得他心軟,隻好讓這幾人給自己的富貴做墊腳石瞭。

那虯髯大漢被反縛雙手,和其他二人拴在一起,卻還在嚷嚷:“從亡出軍營的時候起,我便知道會有今日,是烹是戮,也豁出去瞭,隻是還有一個請求“

黑夫看向他:”你說。“

虯髯大漢用又像哭又像笑的表情道:”汝等將我押送官府後,若是得瞭賞,一定要讓我看一眼,摸一下讓我知道,自己真值那麼多錢“

“閉嘴”季嬰沒來由一陣心酸,又踢瞭大漢一腳,隻是這一下,沒有那麼重瞭。

黑夫、季嬰將三名賊人提拎起來,逼迫其上路。誰料,就在這時,道路上卻有一群人呼呼赫赫地跑瞭過來,他們全副武裝,手持弓箭、戈矛、短劍盾牌,甚至還有個騎馬的。

遠遠看見黑夫等人,那騎馬者便加速疾馳過來,遠遠便大聲喊道:“賊人何在”到黑夫跟前數步外,他才一握韁繩讓馬停瞭下來,馬蹄揚起的灰塵撲瞭黑夫二人一臉。

季嬰吐出沙土,大罵道:“你這廝,想要作甚”

馬上之人二十餘歲,他頭戴赤幘,身披皮甲,內裡是絳色衣服,腰間帶劍,長瞭一張瘦長的馬臉。

見三名賊人被縛,來者面色一喜,就要下馬過去查看,黑夫對他倨傲的態度很不滿,便伸手一攔,止住他去路。

此人頓時老大不高興,板著臉道:“大膽你可知我是誰“

“不知,隻知盜賊已被我擒獲。”黑夫寸步不讓。

二人目光相對,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起來

“壯士,亭長誤會,誤會。”

就在這時,方才那個被賊人追趕逃走的商賈也氣喘籲籲的來到這裡,連忙上前勸架,對黑夫二人行禮道:“多謝二位壯士救命之恩。”

而後他又介紹起那人來:“這是本地湖陽亭長,是我找來的救兵,亭長,那些盜賊便是在此埋伏襲擊瞭我”

“亭長”

黑夫暗道不妙,果然,就在這時,那些手持兵器的人也陸續過來瞭,他們有四人之多,炸呼呼地圍住瞭黑夫二人,將弓箭兵器對準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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