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起風瞭。
盡管已是盛夏五月,但因為海拔的緣故,隴西的風依然帶著一絲涼意,風從北邊吹來,從山間峽谷呼嘯而過,一直奔襲到長城,吹到李信面前。
隴西郡尉李信卻巋然不動,他站在狄道長城中的“巨人足跡”,還真有其事,雖然黑夫猜測,這也是臨洮地方官搞出來的“祥瑞”,但沒有人糊塗到戳破這個謊言,皇帝高興就好。
他們並未在臨洮停留太久,直接沿著長城北上,往狄道而來……
皇帝的行程是保密的,所以當李信接到消息時,禦駕已至狄道城外。
李信聞訊後,隻能匆匆穿戴整齊,跨上坐騎,帶著隨員馳騁而行。
馬是老馬,它本是隴西貢馬中,最為野性難馴的一匹,十年前被送到咸陽。
陛下大手一揮,讓手下郎衛們自己去馴馬,若能馴服,便賜予他們。李信當時在章臺宮執殿,他不喜歡其他性格溫順的馬兒,卻挑瞭這匹毛發純白發亮,脾氣如自己一樣暴躁難馴的傢夥。
一人一馬在校場中經歷瞭艱難的博弈,花瞭半個時辰,馬兒沒瞭折騰的力氣,不情不願地服從瞭李信。(見162章)
也因為李信精湛的騎術,秦始皇第一次註意到瞭他,遂讓他在身邊做郎官,又給他機會在戰場上表現自己……
現如今,十年過去瞭,駿馬已老,少年白頭。
但他髀肉尚未復生!心中的熾火仍未熄滅!
他還想騎著愛馬,手擎黑色秦旗,在蒼莽天地間馳騁,馬蹄踏碎冰河,刀劍劃過一個個氐羌部族,讓他們像牛羊一般,臣服於秦……
隻有在戰場上,才能讓李信感到自己還活著。
思索間,秦始皇禦駕已至,還是熟悉的龐大車隊,但皇帝身邊最器重的新貴,卻已不是李信,而是黑夫……
“李郡尉!”
黑夫在馬前作揖:“陛下讓下吏來迎將軍!”
李信翻身下馬,也朝黑夫還禮,口中卻有些不知該如何稱呼他。
八年前,李信作為都尉初露鋒芒時,黑夫還隻是安陸一介黔首,朝不保夕。
七年前,李信在衍水大破燕軍,名動天下時,黑夫隻是聽著他的傳說,與同伴嘖嘖稱奇的小亭長。
五年前,李信持虎符,統帥二十萬大軍伐楚時,黑夫仍隻是名不見經傳的小百將,李信經過時,隻能在道邊匍匐,口稱將軍。
但之後幾年,李信如流星般隕落時,黑夫卻在冉冉升起……
而今,他們的地位竟持平瞭。
不,李信知道,自己甚至還不如黑夫,雖然爵位比他高一級,但在陛下心中,那個身騎白馬的少年壯士已是敗軍之將,連見都不想見。而來自安陸的玄黑天狗,卻能參與國策,備受信重……
換瞭過去的李信,或會不甘、難平,但經歷過大起大落的他,已臻於成熟。
於是,李信深吸一口氣,以平禮回拜黑夫!
“待罪之臣,豈敢讓右庶長來迎?”
黑夫連道不敢,便在前引路,與李信繞過重重地的騎寵戎車,郎衛甲兵,來到瞭禦駕之前。
“陛下,罪臣李信迎駕遲來,有罪!”
車簾挑開,在外巡遊月餘,面容有一絲疲倦的秦始皇走瞭出來,看著重重稽首在地的李信,久久無言。
五年瞭,這是李信喪師辱國後,秦始皇第一次接見他。
看著昔日勇武少年,如今卻滿頭華發,似是比自己還老。
秦始皇沒有說話,隻是負手審視著這個讓自己大失所望的昔日愛將。
他不由想起瞭十年前,在校場馴馬時,第一次註意到李信後,隨口贈他的名號,竟忽然覺得,一切仿佛是早已註定的天意。
皇帝挪動步伐,走上前去,一直在哽咽抽泣,俯首不敢抬頭的李信,輕拍他的肩膀道:
“此子,他日當為朕之‘白馬將軍’乎?”
推薦都市大神老施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