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湖廣總督衙門。書房裡的那座西洋鐘已經11點多瞭,可阿裡袞裹著棉被卻怎麼也無法安眠。床邊熊熊燃燒的火盆應得他臉色泛起一陣紅光,兩隻毫無一絲睡意的眼睛眨啊眨啊。
馬銘勛四川提督帶領川軍諸將能完成他交代的任務嗎德泰湖廣提督能從襄陽抽出兵力南下嗎他能及時的趕到漢陽嗎復漢軍水陸齊發,隻用瞭三天就攻下瞭黃州府城,黃州知府王文熙在城破之際很光棍的帶著殘兵逃往瞭黃州府北部山區的羅田。
果然那山溝溝裡的羅田縣不是復漢軍的攻略目標,現在的復漢軍的前鋒殺進瞭漢陽府,馬銘勛帶兵頂在黃陂,那是天天向他求救兵啊。可湖北的綠營兵馬一部分在襄陽,另一部分坐鎮省城,都輕易動彈不得。再說阿裡袞也知道黃陂戰況,川軍的形勢根本不是馬銘勛說的那般緊張。
馬銘勛在黃陂的佈防學的是河南的復漢軍那一套,城內還有大炮壓陣,而進攻黃陂的復漢軍則手中無有足夠的大炮。復漢軍來的快速,輕兵急進,有數量不少的火槍兵,有一定數量的小炮,卻沒有足夠的大炮隨軍,即壓制不瞭黃陂城中的清軍火炮,也無法對縮在地道戰壕中的川兵形成嚴厲的打擊。
推盾車進展太緩太慢,黃陂縣外的田畝裡,被清兵挖瞭大大小小的土坑,還有一道道溝壕,要想把盾車推到清兵陣前,你至少要把路填平不是而城中清軍的大炮不停的轟擊著,大部隊列陣進攻和大擺盾車陣都不成。黃陂戰情對於川兵並不怎麼危機。至少現在是這樣的。
自從復漢軍興起,湖北綠營就與之連連大戰,湖廣各鎮兵勇皆傷亡慘重,也就是之前的一年時間讓湖光各鎮兵馬都有瞭一絲喘息之機,重新收整丁壯,擴充武力。但是阿爾雅江任職期間,湖北人馬與九江復漢軍多次攻殺,特別是最後一陣阿爾雅江命喪城子鎮,湖北綠營也跟著他遭受瞭沉重的打擊,到現在也遠沒恢復元氣。阿裡袞隻能就派朱珪帶領一部分民團練勇趕去黃陂,可這都已三天瞭,朱珪還在江對岸的漢陽呢。
湖南巡撫方世俊倒是救命的及時雨,聽聞湖北告急,就已經讓湖南團練大臣宮兆麟按察使率民勇萬人先期開赴湖北,並且方世俊自己也在權利籌措各鎮綠營,待到兵馬集結完畢,就親自提兵北上。當初湖北之戰,鎮竿鎮等湖南綠營相繼敗亡在復漢軍手中,湖南綠營士卒的死傷也是一個慘重,更與復漢軍接下瞭血仇。聽說宮兆麟率領的萬人民勇很多都是從民風彪悍的湘西之地招募的,之前湖南苗民起事,這支民勇在剿滅鎮壓過程中就屢立戰功,戰鬥力之強半點不弱於經制之兵。
阿裡袞也已經向北京奏請援兵,他知道四川的綠營已經集結在瞭夔州府,而且河南的人馬也能分出一部殺到德安,配合著襄陽之兵將河南殺出的復漢軍逼回南陽去,好歹也解瞭他一路危機。但復漢軍的船隊依舊源源不斷的匯入黃州,這有好也有壞的消息,讓阿裡袞飽受煎熬。
雖然是湖廣總督,可阿裡袞之前就籌謀大志,對於江南的復漢軍十分關註。尤其滿清粘桿處的活動,讓滿清方面多瞭很多信息來源。當然,阿裡袞最重視的還是復漢軍的軍事情報,至少他搞清楚瞭江南復漢軍的優劣,知道他們什麼多,什麼少,知道江南復漢軍中有的隊伍很能打很能戰,有的隊伍則連鄉勇都不見得能贏。
那頭一批殺進黃州的隊伍,就有不少是復漢軍的主力部隊。陳鳴之前調兵增援安慶與九江,在北伐這個大環境的情況下,那當然是鞏固後方的手段;在西征這個殘酷的現實面前,那就是弄假成真,而且還偷梁換柱,用絕對的精銳力量裝扮成非主力部隊登陸九江。
當時所有的人都被北伐兩個字給迷住瞭眼睛,傻瞭吧唧的看著陳鳴完成自己的所有佈置。
等到一切真相大白的時候,悔之晚矣,阿裡袞也是好恨啊。
在湖北的川軍部隊有兩萬人,但其中一部分川軍留在瞭荊門,馬銘勛帶著頂在黃陂的人馬隻有一萬三四千人。如果復漢軍的大炮不參與戰鬥,阿裡袞覺得馬銘勛部在黃陂堅持一個月也不在話下,可復漢軍幾百門之多的大炮若是被拉上來,誰還能頂得住呢
這是實力是的差距,再多的口舌也無法彌補。作為湖廣總督,阿裡袞擔憂的不僅僅是黃陂,還有省城。幾百門大炮如果堆到瞭省城外,武昌也要完蛋。
現在的阿裡袞還不知道乾隆皇帝已經給他下達瞭死守湖北省城的欽命,不然他會更苦逼。
晨曦照耀著大地,為萬裡長江在陽光下披上瞭一層金色的霞衣。距離黃陂隻有三四十裡的李傢集潭河碼頭上,一隊隊復漢軍將整個碼頭包裹的嚴嚴實實,畜力驅使的轉臂式起重機吊著一根泛著金屬寒光的大炮筒從船隻甲板上慢慢轉到碼頭地面,上千斤重的大炮筒落到碼頭地面上似乎地表上鋪設的青石板都不堪重負的呻吟瞭一聲。
然後是炮架,彈藥車,還有成箱成箱的炮子,一桶桶的火藥
“炮兵第五營第一隊,五斤炮六門,到位”
當最後一桶火藥從船甲板上順著木梯滾下碼頭的時候,那一根根炮筒、炮架和彈藥車,已經被炮手重新組裝成瞭六門雄壯的五斤炮。一隊隊炮兵列在炮車的左右,一頭頭從碼頭上趕下的犍牛套上沉重的炮車後,邁著沉重的步伐,拖著炮車向連通李傢集碼頭的大路行去。
阿裡袞的擔心不是自己癔想的虛妄,而是真正的現實。當陳鳴知道前軍攻略漢陽府的步伐在黃陂受堵,復漢軍的火槍兵固然犀利,可馬銘勛領著川軍躲在地道戰壕城池壁壘中,沒有足夠的大炮,前線的隊伍很難攻克黃陂縣。立刻就撥調瞭炮兵第五營和相配的彈藥,特發一支船隊,急送到黃州去。船隊直接由水師營戰船護送,越過黃州府城行到城西面的斷天河,通過河道進入漲渡湖,然後順著匯入漲渡湖的潭河一路抵到李傢集來。
這中間還更換瞭一次運船,在漲渡湖的湖口。因為能在長江裡自由航行的漕船、沙船,可不能在小小的潭河裡也往來自如,為瞭防止擱淺,後勤部隊特意在漲渡湖口更換瞭船隻。
結果一支五十多艘船隻的船隊一下子膨脹成瞭小二百艘,因為船小瞭,載重也小很多瞭嘛。
在李傢集的碼頭上,完全將所有運載的彈藥徹底移交給先鋒部隊後勤處的運輸隊伍的長官,在後者一一核實瞭火藥和炮子數量以後,拿出文件,一式兩份,雙方各自簽署下自己的姓名,然後蓋上公章,彼此人手一份。
“兄弟,鎮子上都準備好住處瞭。今兒就好好地歇一歇。”
嚴肅的表情在文件簽署以後就完全不見瞭,兩個後勤隊伍的長官臉上蕩漾著仿佛親兄弟一樣的親密友情。“那我們就不客氣瞭。這幾天可真把我們累得不輕”在漲渡湖湖口更換船隻的時候,運輸船隊的人哪一個沒有親自下手完成任務瞭,必須要歇一歇。
前鋒部隊的消息傳給陳鳴,陳鳴發來船隊起航,一番周折來到李傢集,這時間都已經走到瞭二月底瞭。復漢軍的大部隊在黃州集結瞭三四萬人,隻是大批的輜重物資和炮兵還遺留在安慶。這段日子裡,皖北的清軍如同縮頭烏龜,老老實實的待在瀘州,不敢南望一眼。唯恐復漢軍起大兵殺上皖北。而江西的清軍則相對來說就硬氣很多,對著九江、湖口猛攻不已。讓復漢軍第一批趕到安慶的隊伍,屁股都沒有坐熱,就急忙忙的趕去增援九江。
到現在,江西清軍也牽制住瞭復漢軍小萬人的兵力。清兵練勇不停地向九江湖口發起進攻,惹得陳鳴火氣直冒,真想大軍向南,狠狠地給江西清軍一擊。
安慶的桐城前線,唐文燦遙望著對面的清軍陣地,良久放下瞭手中的望遠鏡,罵道:“這狗韃子,真是把窩囊裝到傢瞭。一門大炮都沒有瞭”這做的可真夠徹底的。估計現在桐城的復漢軍如果發起攻勢,對面陣地上的清兵拔腿就會往北跑。
唐文燦部到瞭安慶之後,就被高平山一分兩半,一大半留在安慶,一小半送到桐城替換瞭原先兵馬。唐文燦主動請纓,成瞭現任桐城復漢軍的最高指揮。
從前線陣地怏怏不樂的下來,唐文燦去瞭傷病營頭,之前守備桐城的復漢軍是撤走瞭,但傷兵不能說走就走。唐文燦請示瞭安慶的高平山,這些傷病員傷愈之後,就就地轉入現在的桐城守軍部隊瞭。也就是說這些傷兵日後還是他唐文燦的兵。
唐文燦這次帶來桐城的部隊有三個營,比之之前的桐城守軍多出一個營頭,但唐文燦還是覺得人手少,因為他在防守桐城縣城之餘,還讓手下士兵向原先守軍控制不瞭的西部山區摸索滲透一二。唐文燦是不會嫌兵多的,而且這些人都是上過戰場的老兵,比唐文燦手下這三個營的士兵更值得信賴。
一進軍營,應眼看到的就是一個個百姓裝扮的人。這些人也確確實實是老百姓,是桐城當地的老百姓。每一個能進到傷病營做工的百姓都必須有傢有戶,有人聯保。每個人每月一塊銀元,逢年過節還有獎勵,這是桐城當地難得一見的高新。
百姓有男有女,男的做力氣活,女的也不全是要她們伺候人,那要看她們自己的意願。不願意伺候傷兵的還能去漿洗衣物和洗煮紗佈,傷兵包紮換下來的紗佈洗凈曬幹後還可以重復使用。
燒開的大鍋上頭彌漫著的騰騰的熱氣,一個個年紀不一的當地婦女拿著長桿站在鍋邊攪動著紗佈。煮好的紗佈被用長桿挑出來,稍微放涼之後,就開始洗滌,然後重復煮。
在傷病營的東南角,二十多個如王之政一般大小的毛頭小子正在賣力的處理著藥材。切、碾、壓、搗,一個個十來歲大的少年蒙著白色口罩,穿著白色的大褂,全神貫註。他們就是復漢軍軍醫系統裡的童子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