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壞良心

作者:漢風雄烈 字數:4548

南京這一場登基大典就猶如夜空中高懸的明月,皎潔的光芒遮蓋住瞭整整一個二月的天空。

全國各地,所有官方私資報紙的頭版頭條都在刊登著登基大典、閱兵和其相關或是隨後的一些事情,比如皇室用度等等,如此也遮蓋住瞭二月中n多民間已然隱隱產生的矛盾。

陳惠在退位前發出的最後一道政令階梯式農稅,其所產生的影響力經過一個多月的發酵,已經顯露出瞭作用。

就以王之政傢來說,有著之前的傢底,又有瞭王之政多年從軍的收入,雖然後者大部分的軍餉也兌換成瞭田畝,現在的他分別在江蘇、湖北、山東三個省的軍民公司裡有著股份,但那些股份都是能生錢的,而且軍民公司的股份在市場上也是硬通貨。而他每年所得的分紅多是給王傢人來拿置買瞭田地,哪怕這江南市面上的田畝價格比軍民公司的地價已經要高出瞭一倍。

天下太平瞭,江南的地價回升速度快的驚人誒。

所以在丹徒現在已足足有瞭二百畝熟田的王傢,就江南這樣的環境當中,已經走到小地主階層的頂點瞭。

對比滿清時候的日子,陳漢統治下的王傢人安生日子過的不要太舒服。可如此的安生日子還沒有過幾年,陳惠突然發出的限田令,讓王之政他老爹王宗荃頭疼不已,但是無可奈何的,小胳膊拗不過粗大腿,他也隻能隨大溜,自己做瞭一把農場主瞭。

申請報告打上去,間隔不到十天,王之政收到瞭郵局送來的通知信。這天王宗荃去縣城拿到農場的運營執照,回傢的路上拐瞭一下,提著禮物到自己親傢看外孫子來。驢車剛在田傢門前停下,王宗荃人還沒有下車,就聽到田傢大院裡一片哭喊聲和怒罵聲傳瞭出來。

“田老爺,田老爺,求求你瞭,求求你瞭,我們傢老少七口人啊,農場就隻要我一個,那一份工錢那能夠養活著一傢人吃喝啊。您把我爹也算上,你知道的,我爹是老把式,他才四十五啊,還有的是力氣,至少也能再幹十年啊。”如果田旺來真的讓他老爹也進去幹上十年,趙傢的日子也平沃瞭。十年後他傢的兒子都已經長大瞭。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跪在田旺來腳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田老爺,一個月一塊銀元三鬥糧的工錢,真是不夠我們一傢人嚼用啊,您這是要逼死我們啊”

“田老爺,求求你,求求你瞭”

漢子跟前的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就是田旺來,一臉的厭煩,他用手指點著那跪在地上的漢子,“趙四兒,我告訴你,我農場就是要一個半大小子,也不會要你爹那個瘸子。你就死絕瞭這份心。”

“你嫌工錢不夠,老子的銀子是大風刮下來的啊趕緊滾蛋,你欠老子的印子錢老子還沒給你要呢,走走走再煩我,我扣瞭你工錢抵印子錢。”

田旺來真的是被趙四給煩著瞭,而且他看到瞭王宗荃,看到瞭自己親傢公到瞭,趙四兒在自己院子裡哭天喊地的,他覺得丟人。之前還想留個餘地,畢竟都是一個村裡的,現在就要翻臉瞭,紅果果的威脅起來瞭。看著趙四一臉擔驚受怕的樣子,哭都不敢哭瞭,田旺來這火氣直冒的肚裡瞬間跟喝瞭一碗涼茶一樣,爽透瞭。“對瞭,你不是嫌錢不夠用麼我發發善心,再給你指條活路,官莊橋那正在辦廠子,繅絲紡織一體的,讓你娘和你婆姨趕緊去報名吧。”

“那一年下來掙得比你都要多。”

官莊橋的紡織廠有田旺來的一份子,在毫不客氣的拒絕瞭趙四最初的請求後,田旺來卻還想讓趙四的老娘和老婆進廠子裡給他來賺錢。沒有辦法,最近兩年裡佈匹、絲綢之類的紡織品銷路是越來越好瞭。

不管是洋人外銷,還是國內的銷售,亦或是國人買去瞭,自己銷賣到外頭,那都是有多少賣多少的。雖然各類紡織品的價格都在下挫中,尤其是佈匹,有瞭各類新式機械之後,棉佈的生產成本和時間大大的降低瞭一截,就是質量比之老法略有不足之處。但對於很多人來說,產品質量的不足對比價錢上的便宜,是完全可以忍受下來的。

現在的中國,一邊在大批進口印度棉花,另一邊則用比之歐洲同類便宜瞭許多的紡織品把英國人的同類商品都要擠出中國市場瞭。雖說本來英國人的棉佈在中國的銷量就很低倒是中國從英國進口的毛紡品進來一直處在暴增當中。

一艘艘的中國商船雖然很少有越過安達曼群島的,但他們頻頻往來南洋、暹羅、安南和日本地區,大大的鞏固瞭自身在南洋地區的影響力,也大大開拓瞭市場

江南雖然是文風鼎盛之地,卻也是經濟最繁榮的地區,當地商業氣息一樣很濃鬱。很少有純粹的地主大戶,土地雖然是很多江南富貴人傢的根基,但那就像農業於一個國傢的作用一樣,無農不穩,卻也不能把全部生計純粹的依靠農業。往商業上轉移、發展就是諸多江南士紳千百年來自己做出的選擇

這樣的選擇不僅僅出現在清代,向前數,自兩宋時候起,還有明朝時候,都是如此。

因此蘇杭熟天下足,變成瞭湖廣熟天下足,經濟作物取代瞭糧食成為瞭江南農業生產的主題。

所以現在大量的紡織廠、繅絲廠就在江南遍地開花,看到有利可圖的江南地主階級蜂擁而上。田傢也是其中之一。

也因為此,勞動力成為瞭一個很顯著的因素。

紡織業又不是屠宰場,男耕女織的小農經濟在國內不知道有多少牢固的影響力,紡織廠也沒必要全部用男性織工,或者說他們想全用男性職工也沒有那麼多人給他們用。

當初江南三織造府的官匠雖然明面上都是男工,但實際上呢那倒不如說一個個小包工頭,每一個人在領帖替官局當差之前大多自有織機,他們從官局領取原料和工銀,雇工進局使用官機織挽,保證瞭官局織造任務的順利完成之餘,還可自營織業。那傢裡頭的織工女性絕對頂的半邊天的。

在這個絲織機還沒有革新的時代,中國的絲織業一直以來都在用著很傳統的生產方法,一機用三人,一人絡絲,一人制織,一人通絞。織機完全用木機,手推足踏,提花並不用龍頭,以一人在上用手提之,十分繁拙。絲織業也開出瞭很大的懸賞金額,那些個絲織業大戶們看著棉紡業的生產能力在新式機器的刺激下飚飛猛進,眼睛都要紅瞭。但是因為絲織業的特殊性,現在來看,不要說是成熟的動力絲織機瞭,就是繅絲機的改進也毫無一絲兒頭緒呢。

歷史上的動力絲織機要等到19世紀的後半葉才出現,不知道在整個歷史長河已經發生改變瞭的時空中,它又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現身。

趙四聽到田旺來的話後,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平頭百姓傢,這個時代讓女人出去拋頭露面,那是對一個男人最大的否定。雖然社會上的女工已經不少瞭。

而主要的是紡織廠裡男女混工,經常有閑言碎語和帶色的葷段子流出來,官莊橋的紡織廠又不是丹徒縣的頭一個,趙四之前早有耳聞,他從心裡不想讓老娘和媳婦跳進去

王宗荃在旁邊聽瞭這麼一耳朵的話,怎麼還不明白田旺來要幹的是什麼。這傢夥是要按照農場經營手冊上的法子來做事啊。要錢不要名聲瞭

這朝廷在宣揚農場倆字的時候,還給發瞭一本農場的經營手冊,上頭就用具體的數據和事例辯證瞭農場經濟和佃戶經濟間的巨大差距。用雇工的形式來發展農場,那所謂的雇工在王宗荃看來跟長工也沒什麼區別,以百畝地為單位,農場的收益確實遠大於佃戶。

不能說直接翻倍吧,也差不離瞭。區別隻是前者要操很大的心。

王宗荃也拿到瞭那本農場經營手冊,但轉眼就被他丟進瞭箱子底兒。昧良心的錢,他才不賺,也不缺這點銀子呢。

以王宗荃傢二百畝地來論,一般的說就是二十到三十來戶人傢,這個數目是指全為他傢佃戶的,不是一傢租種瞭十畝地,東傢五畝,西傢五畝的那種。這個時代的江南農村還是有一定數量的自耕農的,或是說一些百姓的手中還握著一些土地,他們傢中有三四畝地。這三四畝地當然不夠他們一傢人嚼用,可他們也不需要完全租種地主的地。

朝廷規定田租不能超過三成,那就算三成,剩下七成的收益,隻要不碰到天災人禍,那都是能讓一傢五口以上的人吃飽喝足的。之前那兩年不僅王傢這樣的軍屬日子過的好瞭,小老百姓的日子也緩和瞭。

但是現在這要真的按照那手冊上的法子雇工呢二百畝地用的瞭二十個長工嗎現在種田用拋秧,可比插秧省事多瞭。頂多收稻子的時候多雇傭幾個短工。

可是二十個長工一年下來的工錢那裡能顧得瞭二十個傢庭的生濟啊

朝廷這法子就是逼的人大傢族零散點。

在江南,在全天下,宗族的維持力不僅僅靠血脈,還有看得到摸得著的經濟利益。族中的富戶或是族長把田畝租給同族的人,那租子怎麼著也要比外姓佃戶低上半成,這就是一個宗族最基本凝聚力的源泉。這也是很多地主富戶在宗族中有著強大話語權的原因,甚至是不少地主基本力量的原由。

可現在呢

大戶的田產如果不分成不足百畝的小戶頭,那為瞭避免巨大的損失就隻能註冊農場。而看到那個手冊後,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一種經濟對地主更加的有利。就算理智暫時壓制住瞭族中富戶地主的貪婪之心,他們把自己的田產繼續分給同族或是同村相鄰的外姓人耕種,隻是披著一個農場的外皮,就如王宗荃打算做的那樣。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短時間內的他們還能繼續下這個古老的傳統,保持住宗族的凝聚力。可時間如果長久瞭,或是一道道農場賺大錢的消息不斷傳過來瞭

以王宗荃為例子,假如王宗荃聽到田旺來搞農場賺大錢的消息瞭,假如他的背後沒有王之政在支撐,王宗荃自己能抵擋著這個誘惑嗎那麼問題來瞭,一個個宗族的掌權者們又都能忍受得到幾時呢

當他們不能忍受的時候,一個宗族也就到瞭完蛋的時候瞭。即使他們先吸取外姓人的利益,再來吃同族人的肉,也隻是延緩彼此分裂的時間。雙方利益上的沖突就已經決定瞭古老宗族最終的命運

或許新時代的宗族會在舊日的屍體上復生,但那時候的宗族與過去的宗族已經完全不同瞭。那或許更應該說是大傢族

田旺來看來王宗荃來訪後十分的高興。連忙將王宗荃讓到瞭廳堂。

“親傢,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絕啊。可我傢的情況跟你們傢不是不一樣嗎”田旺來知道王宗荃是新瓶裝舊酒的,隻打算做個樣子。王宗荃的名聲一定不會受半點損傷,還會大大的被贊譽,而自己就是那被鄉裡鄉親在背後戳脊梁骨的典型。

田旺來如果有別的路走,他也不願意如此啊。

“我還有三個兒子倆閨女。朝廷的遺產法親傢您是看過的啊,老大最終隻能留一半的傢產。等我死瞭,我們傢這點傢當要是這麼一分開,田傢就隻是個鄉間富戶瞭。”遺產法當然有很多漏洞可以鉆,但那卻不是田旺來能看得到的。

田旺來無比羨慕王宗荃這個親傢,有個爭氣的兒子,不僅自己是軍醫,娶個媳婦也大有來頭,每年掙得比王傢的收益都要高,還早早給王宗荃撂下瞭話,傢裡的產業全留給兄弟。

王宗荃傢產多,還隻有倆兒子,自己傢產少,卻有四個兒子。“親傢,我有四個兒子啊。”是自己的利益重要還是名譽重要呢整個中國肯定有很多人選擇瞭後者,但總有一個個田旺來選擇瞭前者。

如此就傢中的田地,每年的收益不說翻上一番,至少也能增加個一半。對於田傢這可是不小的一筆錢啊。

陳鳴當然知道會有人選擇田旺來,這樣的話就能擠出來一批勞動力來,這些無產階級要麼進入工廠,要麼就隻能被開墾公司招募。

春天瞭,蘭州和北京的大部隊過不幾天就要開始打仗瞭。整個西北和整個東北都需要移民。中國還有遼闊的土地需要去開發和利用呢,後者就是整個體系的泄壓閥。

王宗荃在田傢吃瞭一頓飯,抱著外孫跟女兒說瞭一會話,悶頭回到瞭傢。

王氏看到丈夫鬱鬱不樂的回來瞭,挺驚訝的,兒子王之政軍醫的身份不一般,整個丹徒縣又都知道他傢兒媳婦有來頭,知縣老爺對自己男人也要客氣三分呢,丈夫這是在哪兒受的氣啊

“咱們親傢,田旺來,要搞哪個農場。今天我回來的時候往田傢怪瞭一遭,他傢佃戶正跪在院子裡哭呢。”

“什麼田傢真就要搞那農場他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啊”

“不然呢田傢一百五十畝地不到,生養瞭四個兒子呢。”

王氏嘴一撇,鄙夷道:“再多的兒子,那也是壞良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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